不少人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就被低价吸引了。
有些看见卢栩了,但一比价,他十文,对方五文,大多还是选择便宜的。
卢栩气闷。但市场永远都是低价者占主流。
最早买他田螺的熟客又领着小厮遛弯到早市上,看见卢栩便问他:“人家五文,你不降降价?”
卢栩:“二爷早,我这做法不一样,便宜了亏本。”
那边的麻杆故意和他杠上了似的拆台,“什么亏本,他以前在镇上卖就是五文钱一碗!”
孙二爷左看看右看看。
卢栩这就觉得不对劲了。
要是眼红他卖田螺生意也想学这实属正常,他还鼓动三奶奶蒸包子去镇上和人打擂台呢,但对方连他在镇上怎么卖都打听清楚了,这可就是找茬了。
东街赌坊,宋六赢了钱乐滋滋地散了零钱让手下小混混去给他买酒,就着煮田螺开始下酒喝。
十二媳妇手艺好,煮的田螺他尝着味道也不错,酱味儿十足的。
要说还是十二脑袋灵活,他那天没揍成卢栩,带着人从马家回来,一进赌坊又看见有赌客在吃田螺,宋六一口气就窜脑门顶了。
他这是赌坊不是饭馆,成天飘着股子田螺味儿像话吗!
吃就罢了,还让他们赌坊的伙计跑腿去买,宋六气得差点掀桌子。他憋着一股气去船帮找兄弟喝酒,十二刚打鱼回来,听他一说,便给他出起了主意:“六哥,他能卖田螺,咱们也能卖田螺,他卖十文,咱们卖五文,让他卖不下去不就是了?”
宋六:“能行?”
宋十二:“怎么不行?田螺又不稀罕,咱们兄弟每天打鱼都网不少,捞上来顺手的事,不值钱。”
宋六:“咱们不会做。”
宋十二:“拿酱酱透了,滋味能差多少?咱们便宜,五文不成三文,三文不成两文,那小子在哪儿卖咱们就到哪儿卖,不信挤不跑。”
宋六眯起眼睛,一拍桌子,“对!我定要那小子在观阳混不下去!”
大哥二哥不愿意让他们打架,那就不打,他有的是办法,不信折腾不死那小子!
宋六揉着下巴,满面春风得意,“去东边看看狗子卖得怎么样了,再看看那小子被挤对走没有。”
早市上,卢栩一琢磨,大概也猜出了是谁吃饱了撑的要针对他,不急不慌地解释道:“您有所不知,我这田螺做法费油,螺不值钱,料却值钱,我在镇上试卖了一天,回家一算,亏了!油盐又一直涨价,在镇上卖不出价,这才不得已翻山越岭来县城卖。”
孙二爷想了想也是。他尝了,还是卢栩卖的比较香。
他一咂摸,还是买了卢栩的田螺,“还给我装上三份。”
“好嘞。”卢栩给他装好田螺,不疾不徐地掀开篮子露出一层金灿灿的油条。
黄澄澄的油条在早市一众绿菜中显得尤为显眼。
卢栩从里面选了根长的赠给孙二爷,提高了声音道:“家里新琢磨的吃食,主用的是油和白面,加盐糖鸡蛋,三四个时辰做一锅,才做出来又酥又香,外壳脆,里面软,越嚼越香,我掰开给你瞧瞧,这里面比馒头还软,大人孩子都爱吃,当糕点,当主食都成,没做多少,分熟客尝尝,您要是想吃热的,就掰断了泡汤,咸汤米粥都成,您要是觉得天热就这么凉着吃也成,若是搭配上豆浆、豆腐脑,那滋味最绝了!我给您拿根长的。”
孙二爷拿了也没急着走,有五文一份还非买十文一份田螺的大多爱吃,嘴叼,看见新鲜吃食自然不能放过,他掰下一节往嘴里放,眯起的眼睛骤然一亮,还真挺好吃!
他嚼吧嚼吧咽下去,问卢栩:“这东西叫什么?多少钱?”
卢栩笑道:“油条!十文钱一根。这是我婶子做的,原本想叫金条来着。”
旁边凑热闹看的人当即乐了,“你这卖的也是金条价!”
卢栩掰一节给他,“我给您算算您就知道了,现下一斤细白面要六十文,一斤油现下要一百五十文,一斤面才能做七八根油条,您瞧这金色,这可都是在油里滚出来的,您尝尝就知道了,咬下去全是油香。这里面这么软,是掺了鸡蛋,人家点心铺才这么用鸡蛋,您买一份儿点心多少钱,这一根油条才多少钱?”
卢栩真真假假地说着。
绝口不提油在重复用,一斤面掺不了一斤油,也掺不了一个蛋,三婶最初炸一斤面只能炸出来七八根,练了一天熟悉后,虽说还是容易炸煳,但已经能控制在一斤面做个十二三根油条。
这种商业机密怎么能说呢?反正成本不低,他还得把铁锅、人工、炸糊了损失等等成本也折算进去就是了!
孙二爷站在一边一口气将一根油条吃了,掏银子:“再给我来十根。”
“今儿总共没带多少,不打算卖的,要不我再赠您个粽子吧。”卢栩挪开上面的油条,从下面拿出一个粽子给他,“精米枣掺糖煮出来,又甜又黏,我也卖十文一个的,最好能上锅蒸一下趁热吃。”
孙二爷接过去瞧了瞧,“这是芦苇叶?”
卢栩张嘴就夸:“您好眼力!”
孙二爷对甜食一般般,把粽子放进篮子里让小厮提着,又低头看起卢栩篮子里的油条。
他灵机一动,“我再买你三份儿炒田螺,你再送我一根油条?”
卢栩:“……行。”
卢栩干脆趁着人多喊起来,“买田螺送油条粽子了!三份田螺油条粽子任选一个!”
刚刚旁听了许久的一琢磨,一根油条十文,粽子也是十文,相当于三十文四份炒田螺,算下来一份田螺也不贵多少,比隔壁好吃,还能尝到稀罕。
顿时就有人后悔了。
可买都买了,也不能退,要么狠狠心再买卢栩三份,要么只能看着别人买了田螺挑油条。
爱吃咸的来油条,爱吃甜的来粽子。
有带着孩子的,小孩不懂事什么都想要,卢栩见大娘是熟客,便各挑了一个小的送她,他弯腰逗小孩:“你都尝尝,喜欢哪个明天叫你奶奶多买点。”
大娘直笑,先将油条掰了半根给小孩,“小馋猫,走回家给热热。”
大娘付钱的功夫小孩站在原地吃完了半根油条,张手又要另外半个,大娘哎哟一声,“这就吃了?你都吃了你哥哥吃什么?”
小孩很有主意:“不告诉哥哥。”
卢栩都听乐了,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这一对比,他们家卢舟腊月多可爱!
卢栩可劲吆喝:“外酥里嫩的油条,甜糯可口的粽子白送了!”
狗子好气!
你是白送么你?
眼见来他摊上问的客人又都跑卢栩那儿了,旁边卖水果的还一个劲儿给他捣乱:“原来那家在那儿呢,对,就排队那摊子,买三份赠油条,油条不多了,您抓紧去排队吧!”
不就是卢栩一人送了他们一根油条么?
有那么好吃么?
跑来问情况的赌坊伙计跟狗子一起傻了眼,这怎么汇报?宋六能信么?
伙计:“是你抢着出来卖田螺的,一会儿你去跟六爷说。”
狗子苦着脸:“挤不走那小子六爷准得揍我!”更别说十二爷还等着分钱呢……
狗子恨恨道:“他要不搞那劳什子的油条准卖不过我!”
伙计就纳了闷:“你说这小子早不卖油条晚不卖油条,怎么就偏偏是今天呢?”
狗子:“太邪门了!”
他们俩大眼瞪小眼,说好的卖田螺,怎么就超纲了呢?
狗子:“要不,咱们也排队买点儿,弄个油条给六爷尝尝?”
伙计:“买买买!”
真不是他们不行,是那小子耍诈了!
待早市散了,卢栩油条粽子也发完了,因为有赠品他田螺一早上就卖了个七七八八。卢栩慢悠悠地走到狗子摊子上,狗子一惊,匆忙藏油条。
卢栩负手笑,“我尝尝?”
狗子横:“尝什么尝,给钱了么你就尝?”
卢栩扔给他一文,从桶里拿走一颗:“一文买你一个!”
收拾摊子的邻摊痛心疾首:“你煮的比他的好吃,他还找人排队偷买你的吃呢,花那冤枉钱干什么?”
狗子:“……”
伙计:“……”
狗子愤怒,“我那是——”
卢栩:“味道还行,五文有点贵了。”
狗子:“你——”
卢栩:“用剪子把螺尾巴剪了知道吗?脏东西都在这儿,剪了好入味还干净。”
狗子:“啊?”
卢栩:“不是你煮的啊?那你回去让你家厨子别放油了,都水煮了还放什么油?多放点姜和酒,去腥。”
狗子:“……”
卢栩嘱咐完刚走了,又想起什么拐回来,从他们桶里拿起一颗田螺,指给他们看螺壳,“你们螺从河里捞的吧?多洗几遍洗干净,尤其螺口这儿,不然吃了要闹肚子的,记住了吗?”
留下风中凌乱的狗子和伙计,卢栩推上他的小推车悠然往酒肆去了。
狗子和伙计望着他背影,莫名看出了一种从容,好像他根本没把他们放在眼里。
他们对视一眼,“咱们还跟吗?”
作者有话要说:
反派愤怒:怎能如此?超纲!作弊!
第22章 都是好人
“要跟吗?要跟吗?你说要跟吗?”宋六一巴掌一巴掌扇到狗子和伙计脑袋上,“废物!”
两个人缩着脑袋挨打谁也不敢吭声。
宋六:“他还说什么了?”
两人争着把卢栩说的一字不漏全说了。
宋六听完,拿起一颗从卢栩那买来的田螺看,还真是把螺尾都剪了。
他嘀咕一声,“我说咱家的怎么不好嘬肉呢。”
再仔细瞧瞧自家的田螺,个头不小,缝隙和口盖那好像是不怎么干净。
宋六:“……”
穷讲究!他把田螺扔回桶里。
宋六:“那什么金条呢?”
狗子小声:“六爷,是油条。”
宋六照他脑袋又一巴掌,“爷能不知道?”
伙计连忙将油条递过去。
宋六捏起来看看,没吃过,咬一口,嚼吧嚼吧……嗯……再吃一口。他沉默着吃完整根油条,越吃越不是滋味,妈的那小子家里是怎么想出来做这些吃食的?
“他明天要卖油条是吧?”
狗子、伙计点头如捣蒜。
宋六沉吟一声,“你们俩,明天去买一筐。”
伙计脱口而出:“啊?咱还光顾他生意?!”
宋六再给他一巴掌:“懂个屁!”
狗子:“就是,咱爷大人不记小人过,有好吃的油条干嘛不吃——哎哟——”
宋六连续朝他脑袋扇好几巴掌,“就知道吃,就知道吃!买回来!琢磨琢磨怎么做!”
俩人全傻眼:“啊?”
宋六:“他能做你们怎么不能做?他比你们多一个脑袋?买回来都给我想!不把他挤出观阳我誓不罢休!”
宋六捏捏手上的油渍,纳了闷了,“这玩意儿怎么做出来的?”
卢栩把田螺放在酒肆寄售,从筐底取出给酒肆掌柜留的油条和粽子。
掌柜高兴:“你小子有心了,还给我留着呢。”
卢栩:“天天受您照顾哪能忘了。”
掌柜:“以后你还卖田螺?”
早市的事他听说了,要是别人价低,哪怕不好吃,拿低价和他耗,卢栩生意也不会好做。
卢栩也懂这个道理,低价必定占大头,但精品也不是不能做,他坦然道:“卖!怎么不卖!我天天看您卖酒也学会点儿门道,最好卖的是掺水酒,薄利多销,有钱没钱,都能喝到。但总有讲究客人要喝好酒,要醇要香。市场不能让一样东西给占了,人家便宜,好比掺水酒,便宜还能吃到螺肉,大家都好,我的田螺呢,就好比好酒,我就只管保证味道,维护好那些挑味道要品质的客人就行了。”
掌柜哈哈笑,指着他:“我这可没酒掺水!你小子偷师就偷师,可不能瞎说!”
卢栩连连赔笑,“我就瞎说,打个比方。”
掌柜:“市场不能让一样东西给占了,这话说得好,你只要记住守住心不贪心,老老实实靠手艺把该做的做好,别掺假别耍诈,大富大贵不敢说,不出几年你肯定能在观阳站住脚,等你盘上铺子,我到时候送你块匾。”
卢栩郑重道了谢:“那我先多谢您了。”
他们非亲非故的,今日有人跟他竞争掌柜就愿意提点他,他承情。
待卢栩走来,来打酒的客人便笑谈,“只知道你卖酒掺水,不知道你还是好人呢。”
掌柜笑骂:“我几时掺水了?信口胡说!”
客人笑:“都说你精明小气,你对这小子倒是不错。”
掌柜:“也分人,像我老家子侄,他家里求到我这儿了,我叫他留在铺子里打个杂,他倒好,仗着是我亲戚偷奸耍滑欺负伙计,我和他好声好气说了几回也不听,我把他请回老家去了,就到处说我苛待他。”
掌柜不住地摇头,“还给我落了个小气刻薄的名声。”
“再说这小子,从头天来就知道给我和伙计送田螺吃,放我这儿寄卖也是一箩筐好话,卖多少,他从不问,给多少钱,他也不数,张嘴闭嘴都是受我照顾,就说今天这油条和粽子吧,我听说有人排队想要,他还记得给我留一份儿,有心呀。”掌柜笑着指指油条,“有心的孩子,谁不喜欢?”
客人:“那他也是指借你地方赚钱呢。”
掌柜哈哈笑,“那我就欣赏他眼光放得长!”
要卢栩听见了,准要不好意思,什么眼光放得长,他不过是谁对他好他对谁好罢了。
从酒肆出来卢栩心热乎乎的,只觉他们观阳县民风真是不错,前面有面馆,后有酒肆掌柜,他白借人家地方卖田螺,非但不赶他,还都愿意帮他,指点他。都是好人呀!
要是将来他发达了,见到别人有难处,力有所及,他也一定帮忙!
但眼下,他先得赚钱,还债,养家。
田螺是不能再煮那么多了,即使没人低价和他打对台,卖了这么久也不新鲜了。好在他及时意识到这些,赶巧了教三婶炸油条,不然今天肯定卖不完。
等陷入被动了再想办法就让人不爽了,到时候他辛辛苦苦培养的顾客被别人抢了肯定要慌。
卢栩一阵后怕。
他三婶说得对,油条就是吉利!
卢栩琢磨着,粽子也卖不长,这东西好模仿,即使人家包不成四角尖尖,团个别的形状也行。要是他家就在县城还能搞薄利多销,从村里推过来就有点不值当。
还是得卖油条。
等大铁锅做好了,他还得炸点别的。
打定了主意,卢栩直奔粮铺。
杂粮杂货店就能买,要买米面还得来官营的粮铺。有衙门督管着价格公道,东西也全,唯一的缺点就是赶在眼下这时节总是缺粮。
尤其百姓常吃的粗粮,天天要赶早来抢。
卢栩要买白面、精米,就不用赶早了,最不好卖的就是价最贵的精粮和价最便宜陈粮。
刚过晌,伙计在铺子里打盹儿,听见动静抬眼看看他穿着,就没急着起来招呼,“糙米粗面谷子都没有了,明天赶早吧。”
卢栩问:“有糯米吗?”
伙计这才正眼看看他,“你要糯米?”
卢栩:“对,不过我一次要不了太多。”
伙计咂摸咂摸,招招手让卢栩过去。
他解开个布口袋给卢栩看,“南边新运来的糯米,县里点心铺,几位大人家,都是吃的这个米,八两银子一石,用粮食抵换也行,你要多少?”
卢栩心说你看我长得像有八两银子的样子吗?!
“我只要五斤。”
伙计就有点不耐烦。
卢栩又道:“不过我还要五斤精米,五十斤细面,要最细的!”
伙计刚想骂“没钱就别吃细粮”听见五十斤细面,又把话咽下去,“精米五十文一斤,细面六十文一斤,糯米……糯米就按八十五文吧。”
卢栩翻出从家里带出来的布袋付钱装粮。
卢家村有磨坊,但磨得面不够细,要么得自己去磨,买还要等现磨,算下来也不比县里便宜多少,卢栩干脆就一起买了。
他转头到杂货铺买枣和红糖,红糖包粽子显颜色,还能炸糖糕、炸糖油饼。
到买油时卢栩手上不剩什么钱,一边心疼着油钱,一边突然想起来:油,芝麻油,芝麻酱!
他只见过芝麻油,没见过芝麻酱!
卢栩当即问起掌柜县里有没有磨芝麻油的磨坊。
掌柜:“有,你上南康街一直往东走,打听刘老头家,你到他家买和我铺子里买价一样。”
卢栩:“我不是买油,想买点别的。”
掌柜了然:“买饼渣肥田吧?那你得去看看,他那儿常有人去收。”
卢栩道了谢一路打听着找刘老头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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