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栩:“好好好。”
他又叫大夫帮颜君齐瞧瞧,这两天颜君齐有点食欲不振。
一检查,颜君齐也有点风寒。
他们三个就淋雨最多,干活最多,辛苦劳累最多的卢栩屁事没有。
卢栩抓好药,记好怎么熬,带着卢舟和颜君齐去找客栈。
把人安排进客栈休息,卢栩又跑去借厨房给俩祖宗做饭熬药,还生怕他们吃不习惯,自己跑街上买的青菜果蔬,又是炒菜又是炖汤的,香味飘出来,把客栈大厨刺激得不轻。
卢栩喊伙计帮忙,端着六菜一汤送进房间,还用布袋子装了半袋洗净擦干的果子。
卢栩怀疑是不是路上维生素吃少了,买菜时候高价买了些果子。
他尝了一个野苹果,又涩又酸,好歹是维生素,凑合吃吧。
吃完饭,卢栩叫伙计搬上来两个大浴桶,烧好热水烫烫的让他们俩泡热水澡,然后赶紧钻被窝喝药睡觉。
伺候好他们俩睡下,卢栩才又去提热水舒服的泡澡。
卢栩换上干净衣服,将这几天打湿弄脏的衣服收拾出来找伙计帮忙拿给附近的人家浆洗。
贵也有贵的好处,这家全城最贵,但要啥有啥,服务齐全,被子都比别处干净暖和。
卢栩打算在城里再住两天,一来养病,二来等衣服干。
不然再遇上场雨,他们就没得穿了。
半夜颜君齐和卢舟都发了一身汗,卢栩两头跑,喂水擦汗,第二天,卢舟人就精神了些。
卢栩高兴的差点要跑去给那白胡子大夫送锦旗,华佗在世,妙手回春,可惜这里没人知道谁是华佗,也不流行送锦旗,他的彩虹屁无处施展,只得作罢。
好吃好喝休息三天,洗净晾干的衣服也送回来了,人家听说他们赶着进京去,怕棉衣晒不干,还把棉衣都拆了给他们换上了新棉。
卢栩又想给这边送锦旗了。
他痛快的付了洗衣钱和棉花钱,还多给了半两银子的赏钱。伙计说了一箩筐吉利话,一路帮卢栩提行李套骡车,送他们出客栈。
骡子喂好了,骡车也打扫过了,连缝隙的积灰都清扫干净,车上扔的垫子都拍干净晾晒好了,卢栩顿时觉得这钱花的真值,他很想写信回去让罗纯把他们商路沿途的几个负责人打包过来学习,看人家客栈是怎么经营的!
一晚上比别处贵一百文,贵吗?
卢舟咳嗽轻了,喉咙不疼了,人精神了,也愿意说话了,他们边往码头走,兄弟俩还一路讨论着客栈多收一百文合不合理。
讨论完价格,卢舟又问起:“哥哥,你给伙计的赏钱,他会全给洗衣服的那户人家吗?”
“应该不会吧。”
“那……”
“要是伙计不得好处,说不定以后就不会给他家介绍顾客了,那他们就更不好赚钱了。”
卢舟想想,也是。
卢栩常说的,做生意要让每个人都能获得好处才能持续,连卢文都在忍着脾气让利呢。
他们出城,见码头也淤积了不少淤泥,还有许多坏掉的船只靠在岸边正在修。
已经秋末,江水寒冷,可不少船工都赤脚卷着裤子站在水里修船。
卢舟咬唇。
他不禁有些想家。
饮马镇码头和观阳码头的船工们也是这样的,船坏了就要赶紧修,不然就要耽误捕鱼运货,若船大不好拖上岸,就要站到水里修,不管春夏秋冬。
河水越冷,他们裤腿卷得越高,秋末春初,还有整个冬天,湿了棉裤,家里可能就没有能换来穿的衣服了。
“咦,好像是先前遇到的那些人。”
码头上,前两天和他们同行的几个书生也在排队,似乎还起了什么争执,正在争吵。
卢栩他们刚一过去,那名被卢栩强行灌药的刘姓书生便朝他们主动打招呼了。
“颜兄,卢兄,卢小弟。”
颜君齐还礼,卢栩则好奇地问起,“这是怎么了?不能上船吗?”
刘书生叹道,“哎,洪水刚过,灵虎滩船只折损近半,渡河费用涨了,李兄和张兄便拌起嘴了。”
卢栩莫名其妙,“渡河涨价他们俩吵什么?”
他们这伙人好歹都有车,家境都算尚可的,难不成还能交不起渡河费用?
而且他记得举人赴京考试,路上是免去所有过路、过桥钱的。
他问颜君齐:“举人坐船也要交钱?”
颜君齐摇头。
刘书生道:“举人们自然不用,这不是还有书童家仆吗?”
卢栩惊了,不会有人不愿意给书童车夫掏钱吧?是谁?
排队闲着也是闲着,能运车轿渡江的大船还没来,卢栩很有劲头八卦。
刘书生拿扇子一遮,大冷天的病刚好,就又把书生架子摆起来了,他低声和卢栩八卦起来,精神头十足,一点儿都看不出来前两日还病倒卧床喝不下姜汤。
据刘书生所说,原来卢栩他们渐渐落后和队伍分开后,这群书生为了快点儿进城看病,一路都没停,日夜兼程赶路,只在牲口跑不动时才停下休息。
结果进城看大夫时,张书生钱丢了。
他家家境尚可,这次出来带了书童还带了个老仆,书童说他们家钱放在箱子里,出嘉林城时候他亲自放进去用衣服压好了,若是丢了钱,准是在那小村子借住看大夫时,他从里面掏钱被人看见了。
那天他们住的院子只有里正和向导两个外人,其别的全是举人和下人。
那个小村的里正和向导又一直在忙着烧火,压根就没靠近过骡车。
而且他家老仆一直守着车,就有一天晚上张书生烧得厉害,他离开骡车去溪边打水,书童也去篝火那儿给他熬药了。
书童猜,若有人偷,就只可能是他家老仆去打水那晚。
可那晚他们在野外露宿,附近几里地就只有他们。
向导不可能偷,他至今还穿着单衣,薄薄的一身,怀里揣个馒头都能看见,一袋银子他身上根本藏不了。
那偷儿就只能在剩下的人当中了。
大家都是举人,又共患难了一场,怀疑谁都不好。
张书生病的重,他们还丢了钱,书童急切想抓小偷把钱找回来,说话难听把人全得罪了。
他家老仆见没人承认,便求着其他人帮他们少爷治病。
最后还是有个和张书生关系不错的心下不忍,挑头张罗大伙儿集资出钱,一人三十文五十文的,先给张书生看病。
大伙儿不管乐意不乐意,总不好看着张书生病死,唯有李书生不愿意给。
他理由也很充足,缺钱去把车卖掉不就是了?
他家境贫寒,自己坐的还是家里的无棚板车,没钱。
偏偏张书生丢钱那天晚上他的车就挨着张家的车,他这么一说,张家书童更怀疑他了,闹着要搜他的车。
别人起初还劝,后来也动摇了。
他们十几人,条件最差的就是李书生,他可是最有理由偷钱的。
李书生大怒,拖着病躯解了车,将所有包袱解开给人瞧。
结果,他哪有银子?
别说包袱里没银子了,他全身上下总共五两,还是他们当地衙门发的三两路费,外加亲族乡亲给凑的二两,连骡子都是族长家借给他的。
他已经是举人了,谁也没想到他能穷成这样。
李书生含泪捆上包袱,他是有田了,可这不是朝廷才分了田,他家还没种出一粒米吗?
他们老家不缺地,想租都不好往外租。
为了供他读书,家里举着债,他赶考带的衣服、粮食,还是债主们给他凑的,人家都指望他能高中了还钱呢。
事情弄成这样,众人自然是尴尬。
李书生自己先看了病抓了药走了,也没和他们住在一起。
大家本就尴尬,不想好巧不巧的,今天又在码头遇见了。
更巧的是,渡江费涨价,连举人们不加钱都不能进舱,只能在甲板上站着渡江。
张书生先前卖了车,换了差一些的车,有了银子,什么也没说便替自己的书童和家仆出了船钱。
而李书生舍不得掏钱,他自己不进舱,也只给车夫买了最便宜的船票——不但上船不能进船舱,还得帮着划船。
张家书童听说了,没忍住咕哝了几句这么冷的天不进舱,是要把人冻死吗,这主家也太苛责人了。
他声音小,架不住李书生听力好,当即便骂起来了。
李家哪有什么家仆,车夫还是他花钱雇的,他们原本打算从嘉林城过桥,佣金里本就不包含什么船钱。而且他也在甲板上啊。
可他越解释,别人越觉得他抠门小气,结果越吵越凶。
卢舟听得呆呆的。
他们观阳文教不兴,愿意花钱读书的本就少,县学入学考教又严格,能进县学读书的孩子大致家境和品性都不错。
加之他们年纪小,先生教导严,也就小时候互相不服气斗嘴吵架,但这么大了还吵成这样的,他还真没见过。
这不是村里的婶子们家里丢了菜丢了蛋才会这样吵吗?
这还是从前,如今他们村谁家都不在乎丢那么点儿东西了。
卢栩也听得一脸懵逼,竟然是这样。
刘书生八卦地意犹未尽。
卢栩不关心李书生到底小不小气,而是问:“那抓到小偷了吗?”
刘书生摇头。
卢栩:“真惨啊……”
刘书生叹气:“可不是。”
他没说,他们还怀疑过卢栩他们呢。
谁叫大伙儿都在,唯独他们单独落后呢?
可一想卢栩路上那面面俱到的吃喝用度,就知道这是打出门前就做足了准备,一点儿都不缺钱的人。
船终于到了,轮到卢栩,他挥手便买了最贵的票。
别人要自己看管牲口和车,卢栩这儿船家安排人给看着。
不用他们动手,船上有人帮他们牵骡子搬车。
卢栩拿着贴身行李带卢舟和颜君齐进单间的船舱,边走还边教育卢舟:“就半天,大晴天的在外面吹吹风多好,哪那么娇气了?要不是你生病我也不会花钱包雅间的,有没有钱都不能浪费知道吗?”
正在船舱找座位的其他人:“……”
你倒是去吹啊!
作者有话要说:
别人(怒):骂别人前能不能先看看自己,明明数你们最娇气!
卢栩:就是!卢舟下次别病了知道吗?
卢舟:?????
下船时船东派人来询问雅间的贵宾们想先下船还是后下船。
除了要运货的商人,剩下的都选择先下。
船工们帮卢栩把车和骡子卸下船,还在岸上帮他们套好车。
卢舟从船上下来的时候,总觉得有人站在甲板瞪他们。
他回头看,果然有几个脸熟的,其中还有那个姓李的书生。
卢栩见卢舟往船上看,笑道:“要是你是李举人,你怎么办?”
卢舟一怔,想了想:“先赚钱再出来考试。”
卢栩很满意,“就是嘛!都考上举人了,大岐又没规定中举必须马上进京,不就是多等两年吗。”
大岐会试两年一次,已经相当频繁了,连两年都等不及,卢栩觉得这性情也有不了大出息。
卢栩又问卢舟:“你要是那个张举人呢?”
这会卢舟稍微自省了下,他在路上也生病了,要是不注意,说不好也会像张书生那样高烧不退,昏迷不醒,连钱丢了都不知道。
卢舟:“既然不是李举人偷了钱,不该纵容书童和人家吵架的。”
卢栩一摊手,朝颜君齐道:“看吧,我们卢舟都知道。”
卢舟很不好意思地笑,心想,要是哥哥是那个李书生,八成不会读书,而是选择让全家先有吃有喝,要是他是那个李书生,他可能还是会读书,不过读书之余,也许会去做些别的营生。
比如,写春联,写扇面,给别人家写祭文,写书信,或者是去帮别的铺子记记账等等。
这些既能练字,又能赚钱。
他还能去做些别的,像养鸡喂猪,都不难,另外浆洗衣服也能赚钱,或是帮人耕地、做短工……
从前君齐哥哥也会帮他爹爹割芦苇,编席子,现在每年夏收秋收,若哥哥他们不忙,也都会回家帮忙收麦子和稻子……
这些,都是哥哥身体力行教他的。
先生说,读书不能只读书,他懂,所以他一直在追着哥哥和君齐哥的脚步走,并且常常会觉得,他可能一辈子走追不上。
卢舟想,这次能跟哥哥出来真好,出来后他才知道世上有这么多形形色色的人,举人也不是只有天才才能考上,考上的,也不是哪个都像君齐哥这样。
他们有的人年轻,有的人已经很老。
有人清高,有人市侩,有人急躁,有人稳重,有人遇事总想息事宁人,有人懂的很多,有的知道的很少……
而且,竟然还有人偷盗!
卢舟心中的举人光环,碎了。
卢舟想,他们其实和村里种田的叔伯亲戚也没什么区别。
了解的越多,他就越觉得还是哥哥好。
于是卢栩提出他们自己走自己的,不和那些读书人一起了,卢舟也没觉得哪里不好。
还是他们自己走自在些,没有什么这个不吃,那个不住,该走了人不齐,想多留一会儿又要被催的麻烦。
卢舟忍不住问:“哥哥,你从前去北境时候商队里不是人更多吗?他们也这样吗?”
卢栩嗤之以鼻:“在朔州和北境敢这么走,早被狼叼走了!”
卢舟:“……”
也是,朔州和北境比赴京赶考更辛苦,可哥哥每年都要去两三趟,而且,哥哥是在拓荒。
于是,卢栩不知不觉间在卢舟心里的形象更伟岸了。
卢栩和颜君齐聊着晚上吃什么,聊着聊着,见卢舟正满眼崇拜地望着他。
那双眼睛亮的,好像缀了星星似的。
卢栩莫名其妙,不禁又升起几分家长的忧虑来,以后还是多带他们孩子出门走走,瞧瞧卢舟这小模样,一看就好骗!
他们就这样按着自己的步调沿着大道一路问路一路走,还是没能在年前赶到京城。
过年时他们借住在一个小村子,村中唯一的读书人听说颜君齐是举人,便每天拿着书蹚着雪过来找颜君齐请教学问。
这人已经三十出头,孩子都快和卢舟差不多了,可请教起颜君齐来,恭敬如对师长,而且从来不坐。
卢栩让卢舟跟着旁听,卢舟每次看到他站在颜君齐旁边弯腰请教,都被他眸子中的如饥似渴的求知震撼到。
那人上午要在家中干活,只有下午到傍晚才能来,每次请教到天黑,耽误颜君齐吃完饭,他都十分不好意思。
第三日,他得知卢栩打算过了初五再走,每次来时便开始给他们背柴了。
卢栩问起他为什么到附近的县城去读书,那人腼腆道:“我们村中没先生,我父亲离世早,母亲身体不好,我也不敢远游求学。到了这个年纪,也才考上个秀才。”
颜君齐道:“耕读不易,若非家人支持,我也考不上举人。”
他从书箱里翻出自己的书借给书生,“这是我在县中求学时做的笔记,有县学先生所教和我自己的一些感悟,若不嫌弃你先拿去看吧。”
书生红了眼眶,千恩万谢。
除夕时,小村子没什么吃食,书生冒雪给他们端了三碗饺子。
粗面的皮,豆腐白菜馅,卢舟却吃得十分香甜。
他觉得在这小村子借住这十来日,收获无比、无比丰富。
原来只要喜欢,考到三十岁也没什么大不了,即使一辈子没功名,也不会影响求知的心的。
跨年夜里,他们三个披着被子坐在床上守夜,零食吃完了,卢栩鼓动他们轮流讲故事,聊未来,聊着聊着,不知怎么着说起皇城内的藏书阁来。
卢栩道:“我们舟舟其实挺适合干个图书管理员的,一辈子守着书,快快乐乐,想看哪本看哪本,想晒哪本晒哪本,还能领钱,藏书阁归哪个衙门管?”
颜君齐:“秘书省。”
卢栩拍拍卢舟:“那你以后就奔着这个考!”
卢舟苦笑,秘书省虽然是清闲衙门,可那哪是好进的?
他咬咬唇,小心翼翼地问道:“哥哥,我要是一辈子都考不上童生你会失望吗?”
卢栩一怔,随即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你还记得你要读书时候哥哥是怎么说的吗?”
卢舟点头。
卢栩道:“我不是为了让你考举人才让你读书的,你考上状元还是连童生都考不上,对我没区别,哥哥希望你能快快乐乐开开心心地读,当年我这么想,现在还是这么想,当年我是你哥哥,未来也还一样,对我而言,你只有一个身份,那就是我弟弟。”
卢舟眸光闪动,闷声“嗯”一声。
卢栩揽着他肩膀,在他背后使劲儿拍拍,厚厚的被子发出咚咚响声,“你可是我弟弟!考不上童生怎么了?谁要是敢笑你,你跟我说,我带你去打他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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