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这说法,卢文在观阳又火了一把,没钱的看他顺眼多了,有钱的看他更不爽了。
卢文特别开心,看吧,不出一年,他卢文就能在观阳县城无人不知!
他立了大志向,要在十五前名声响彻观阳村镇大街小巷。
这个冬天,观阳特别热闹,往常早该猫冬的时节,百姓们依旧从早热闹到晚。
卢栩带齐了货物、人手,穿过生机勃勃、忙忙碌碌的观阳,再次出发。
“接完卢轩我就回来,等我回来,书院应该也要休假了。”
“嗯。”
“那趁着你得空,教我写字吧。”卢栩分外不好意思地把他早就写满的小本子和书信交给颜君齐。
颜君齐还当他这次没写呢。
他随手翻开,瞧见卢栩自己标注了一堆的同音字,不由失笑。
卢栩:“后面就没那么多错字了,我买了蒙书对着写呢。”
就是这玩意儿连个拼音部首表都没有,翻起来太麻烦了。
颜君齐又看了看他的蒙书,见卢栩折了很多角,为了给他写信,有些地方都快翻掉页了,心下一片感动。
“这本是为考科举做启蒙的,你用起来不顺手,不如留给阿宝看吧,我重新帮你编一本。”
“你编?”
“嗯。我天天替你管账,你常用什么我知道。”
卢栩:“只那些不行,你得编点儿别的,咳……”
他扭开头,红着脸道:“我给你写信又不是只写那些。”
颜君齐怔了怔,脸颊发热。
在卢栩出发当天,颜君齐裁好纸张,开始编卢栩的专用字典。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冬日私教小学堂开班,卢栩翻开他的专用教材。
卢学生:先生,你这不是编蒙书,你这是写情书!
颜先生(脸颊绯红):我是告诫你习字要勤学苦练,日日温习,否则再见到便会陌生。
卢学生(震惊脸):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还能这么用?!
当然不能~!
卢栩带着粮商赶路时,骁骑军已经在登州山里打了两天兔子了。
登州深山藏匿的土匪山贼望风而逃,不知道他们这样的穷地方,是怎么招惹这群疯大兵了。
好好的路不过,也不进城,还不训练,大冬天的满山瞎跑算怎么回事?
气得窝据多年的土匪们当即收拾包袱,摸黑跑路,去县城打短工修城墙了。
若不是卢栩提前通晓过,在官道经营茶棚的门梁土匪也差点跑了。
卢栩还没到,骁骑军也只能干等着,他们带的粮食不多,干脆也学这些土匪满山逮兔子。
他们还围观了门梁土匪们怎么搭茶棚,后来闲极无聊,上来搭了把手。
门梁土匪投桃报李,每天给他们烧火供水,还用卢栩留给他们未来开酒楼用的调料,帮骁骑军烤兔子。
骁骑军发现,这群土匪盖房子不行,烤兔子倒是有一手,手上调料还特别全特别多。
正好他们这趟出来也没带伙夫,就这样,他们默契分工,骁骑军满山逮兔子,门梁土匪管做。
等卢栩他们赶到时,骁骑军都帮他们建了个不小的院子了——骁骑军晚上就在院子里扎营。
卢栩带着观阳想和骁骑军做买卖的小粮商们去见粮官,小粮商们见他们一身戎装,都战战兢兢生怕说错了话会被拖出去挨刀子。
这荒山野岭的,杀了他们最多也就是一埋的事。
粮官也没瞧不起他们这些小粮商,先声明了得先赊账,等朝廷发军饷再付钱。
小粮商们本就是打算学卢栩用粮食做敲门砖的,战战兢兢问他们能不能往朔州卖粮食,不止给骁骑军,还有平民。
粮官自然同意。
朔州缺粮食的又不止他们,“不过你们要自己准备好文书。”
商人虽然自由,但到哪儿去贸易,得提前向官府报备清楚,只在籍贯处报完不行,到了目的地还得目的地官府同意才能在当地经营买卖做生意。
不过一般没有官府会拒绝就是了,大岐商税可不低。
小粮商们连连称是。
到了谈价时,骁骑军粮官压价他们都不敢怎么反抗,还是卢栩看不过去替他们将价格抬高,保证他们有一点薄利。
“大人,竭泽而渔使不得,这价钱也就是收购价加路费,若明年年景不好粮价涨了,他们搞不好还得赔钱,赔钱的买卖哪能长久?弄垮了他们,你们就只能找大粮商交易了,那些有靠山有背景的大粮商,可不像我们这样好说话的。”
至少就不会让他们骁骑军全款赊账。
粮官也明白,但这群小商贩胆小怕事,他哪知道已经砍到底价了?
若在平时,他才不愿意和一堆小商小贩做贸易,便宜不了太多,还麻烦,可如今生活所迫,条件有限,这一趟他们还不用自己出钱。
粮官觉得这点儿麻烦很划算,没再多砍。
双方基本满意,晚上卢栩做东,请大家吃烤肉。
荒山野岭的,这一堆篝火,那一堆篝火,卢栩来回跑着做技术指导,顺便照顾卢久生的妻儿。
一辈子人生轨迹只在娘家村子与丈夫村子之间活动的妇人,露宿荒野十分紧张,即使明知附近的人都是同伴,只有她一个女人,带着两个孩子处于这么多陌生人之间,她还是紧张地睡不了一个安稳觉。
出来没多久,人就肉眼可见的瘦弱了。
卢栩十分后悔,大冬天的不该带他们奔波,可她很坚持想要这趟去青龙城找卢久生,卢奶奶也说让他带上他们,卢久生不在家,他们孤儿寡母留在家里日子也不会好过。
晚上睡觉时各自搭帐篷,骁骑军把自己搭的大帐篷借给卢久生妻儿和粮商们了,小粮商感动得泪眼婆娑。
第二日,卢栩要随骁骑军去青龙城,观阳的小粮商们则要去崇宁收点儿山货。
来都来了,总不能空手回去。
卢栩和他们道别,又给了门梁土匪们些银子,让他们去补给物品。
这南北来人,他们那点儿存粮早就被吃光了。
送走他们,门梁土匪也派人跟着观阳粮商去崇宁采购了。
卢栩留了两辆空板车给他们,他们推着车再走从前走的捷径小路不好走,还是走大道方便些。
一路上他们和粮商们聊熟,“下次你们哪儿还用人带路,自己来就是了,我们客栈都快盖好了,下次你们来不用住帐篷,直接住我们客栈,观阳人来住,都给安排最好的屋子。”
观阳的粮商们也朝他们打听朔州的情况,得知卢栩在登州买了一条街全都惊呆了。
“你们要是不想去太远,在登州开个粮铺嘛!我们东家说,头三年不要租金。”
“真的?”
“真的呀!你们观阳有个开杂货的已经过去了,不信你们回去打听。”
另一边,卢栩平安将卢久生的妻儿送达青龙城,“换走”卢轩。
卢久生猝不及防看到妻儿,人都傻了。
一家人在杂货铺门口彼此相顾,竟然都有一瞬间的不敢相认,卢久生没想到能在青龙城见到他们,他们没想到旅途竟然真的结束了,他们真的见到了卢久生。
巨大的惊喜冲击之下,一家人抱在一起嚎啕大哭。
亲人久别,异地平安相逢,其他人看着他们大人孩子那么放肆地哭,一个个也唏嘘不已。
卢栩让卢久生带他们去住处休息,“前面我和卢轩来,你快带嫂子去休息吧,她这一路都没睡好。”
卢久生哎哎应着,看着老婆又黑又肿的眼圈,又心疼又好笑,两手抱上两个孩子,领着老婆往后走。
“快进来。”卢久生带他们穿过铺子,拿钥匙打开后门。
再经过一片能过车的小院,就到了他的住处。
“这原先是别人家院子,栩娃他们改成铺子了,剩下后院这间大屋是仓库,我和小轩住旁边,一会儿收拾一下,够咱们一家住。”
他推开门,进了偏房,让两个孩子下去玩。
他老婆提着包袱四下看着,连连道:“宽敞!真宽敞!这,这是瓦房吧!”
“是呀!”卢久生接过包袱,放到床边,“要不是赶上好时机,咱们不知要多久才能住上这么好的瓦房。”
两个孩子站在地上仰头望着,脚下是砖,头顶是瓦,他们卢家村,连里正家都不铺砖的。
“咱们要过上好日子了。”他老婆止不住泪眼婆娑。
“要过好日子!要过!”卢久生用袖子给她擦擦眼泪,自己眼眶却湿了,“以后我就在这儿踏踏实实干活,再也不会让你们忍冻挨饿了。”
他抬手也给自己擦擦,带着鼻音问:“你们饿不饿,我去给你们买吃的,街上有包子,有烧饼,你们想吃什么?”
他媳妇摇头:“不要不要,厨房在哪儿我去给你们做。”
卢久生:“不用,你歇着,我有工钱!”
他从枕头下翻出个小钱袋,“咱家团圆了,要吃顿好的,娃娃,爹带你们去吃酥烧饼喝肉汤行么?”
两个小孩欢呼雀跃。
店前,卢栩他们将新运来的货物直接从前门搬进店内。
这次主要是小物件,最大的就是布匹,店里都卖差不多了,也不用非往仓库里放。
这次来,他们的“超市”已经不像刚开张时那般人满为患,不过依旧还算热闹。
铺子里的伙计们也都顺利上手,干活熟练又利索。
连卸货摆货,主力都是他们。
卢轩私下和卢栩提起他们,也是禁不住一阵阵敬佩。
“起初就五个人识字,后来店里要贴价码,账房陈先生就教大伙认字,只用了三天,他们就把店里贴的所有字和价都记住了。”
死记硬背。
当过斥候的伙计,更是把字当舆图,硬记,硬背,用了一天就全记下来了。
卢轩提起还心悸有余。
当初卢栩和颜君齐为了教他们认字,又是满墙画图,又是贴实物,还时不时给奖励,他们记账时按着墙上的抄,有时候还会抄错,可这些人呢,一边干活,一边看插在货架上的价码牌子,就这么记下来了。
连卢久生都饱受刺激,晚上关门后回卧室还嘟嘟囔囔记字记价,做梦都是在算账,大半夜忘了什么字怎么写,什么东西多少钱,抓心挠肝的睡不着,爬起来点着油灯跑去铺子里看,记住了才回来睡觉。
卢轩一直觉得他很能吃苦,在兄弟们中间也数得着的有恒心,可和他们一比,觉得自己还差得远,什么都不是。
他好像又变回了小孩子。
卢栩也没想到他们在青龙城是这样生活的。
卢轩:“大哥,你那本蒙书呢,借我看看?”
卢栩:“留观阳了,君齐说那个书不实用,再给我编本实用的,等回去,你跟我一起学吧。”
卢轩点头。
他得学。
总不能他们家店里随便一个伙计就把老板甩得八丈远。
卢轩:“不止认字,还得学记账,学写字。久生说你算账算得特别快还不用算盘,你是怎么算的?教教我!”
卢栩:“……”
他依稀记得,从前让卢轩学字比催卢文还困难。
果然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啊!
当夜,卢轩从他原先住的小屋搬出来,和卢栩一起去住客栈,兄弟俩大半夜还点着灯秉烛学习,“一一得一,一二得二……三五十五,四五二十……”
作者有话要说:
卢栩:我们小轩学起九九乘法表来,就像锐锐学数数一样可爱,你看那手指头掰的,飞快!
返程再过登州的时候,已经进了腊月。
罗家两兄弟已经给所有的伙计、长工发了过年的红包,每人不多,五十文钱,一小包糖,一斤米,一斤面,一斤肉,人人都有。
不管是在他们店里做伙计,还是给他们盖房子的,通通都有。
几家皮匠因为全家都在他们这儿做工,拿的年奖特别多,怕肉坏掉,还转卖了一点儿。
罗丹、罗广要跟卢栩他们回观阳过年了,跟卢栩从观阳来的杂货铺掌柜却决定留下。
他老家在南方,回观阳也是去姑姑家,姑丈刚托卢栩捎来一车布,年前正是销货高潮,尤其是杂货,总有人会忘记买这忘记买那的,他也不想错过。
他们家世代为商,也没有逢年过节必须阖家团圆的讲究,他在客栈蹭吃蹭喝这么久,决定替卢栩和罗家开门做买卖。
反正店铺都挨着,登州本地的伙计也不急着放假。
“钥匙给我,我替你们卖着。”
卢栩也没什么不放心的,让罗丹将仓库钥匙给他,皮料铺子也委托给皮匠家先暂管着。
听说有人没钱过年,会在年根底下打猎卖肉卖皮子,他们皮料店开着,还能收点皮子。
交代好生意,他们便决定走了。
临走前卢栩去找崔县令辞别,崔县令还亲自将他们送到城外。
这时候,整条官道上已经没有北迁的军户,巡逻的兵士也不再出来。
沿途的茶棚早该收了,只不过都在等着卢栩他们,等他们过去后,才正式收摊回家过年。
卢栩留下明年开茶棚的本金,拿走剩下的利润,将提前备好的年礼和红包发给他们。
刀疤脸一家得到的尤其丰厚。
登州、堡山的茶棚他都不用担心,他们全都离家近,只剩下还在乌岭峰旧官道的门梁土匪们。
他们返回时乌岭峰下起大雪,上下山路都极为难行。
好在他们返程带的东西不多,一路小心没遇到危险,也没什么损失。
卢栩让门梁土匪们去登州过年,“等天气转好,山路好走了你们就到登州去,过年客栈也没人住,总比在这荒山野岭强。”
门梁土匪们:“我们这儿也是客栈啊!”
卢栩嗤之以鼻:“大过年的,又没人过路,你们难道还要上山逮兔子吃么?”
他们讪笑:“咱们才采买了东西,扔在这儿也不放心呀。”
卢栩:“你们不是有山洞吗,放进去,好带的食物带走,不好带的都留下,找几块木板将山洞堵上就是了。”
“那哪能防住?”
“防啥?”
“狼啊!野猪,獾子,人不在,一冬天肯定给啃个稀巴烂。”
“那就让它们也过个饱年!”
最后他们还是拗不过卢栩,答应去登州城里过年。
卢栩这才满意。
他们不能回家,很大原因是因为卢栩又跑了一趟青龙城,耽误他们返乡过年,别人都回家去了,就剩他们在荒山野岭风餐露宿,卢栩良心难安。
他看出来他们不大想花钱去附近镇子找地方住了,干脆让他们多走点路,去登州城。
他们自己的地盘,不存在花钱那回事,他们过去住,卢栩还不用担心过年铺子和客栈会遭贼。
叮嘱好后,卢栩他们继续南行。
崇宁的山区也是风雪难行,多亏附近山村的村民瞧见他们,过来帮忙推车,他们才顺利过山。
卢栩跑了一年,多少和商路上的人家混个脸熟,人家看到他们观阳联盟的大旗就知道是他,愿意顶风冒雪地过来帮忙,卢栩满心感激。
卢栩手上还剩着些糖和红包,一并送了他们。
这次没人再问他们还会不会再来,而是在白雪飘扬中轻快地道别:“明年见!”
进了崇宁县城,卢栩意外地遇到了观阳的小商队。
他们被大雪困在城中,正被迫偷闲,在小铺子里吃崇宁特色的烤饼。
“你们这是?”
“卖年货!收山货!”
他们一块在崇宁又停留一天,直到雪停,才做伴南行。
卢栩看他们半空的车,猜测生意一定不错。
崇宁南边的镇子上,也来了观阳和文丘的小商贩,他们大多只有一辆板车,或是兄弟,或是父子,如货郎一般在挨着镇子卖年货,连冬雪都冻不冷他们赚钱的热情。
卢栩问他们要不要一同回去,他们大多还要再多卖几天。
“还早,过了十五就回去!”
卢栩只好催促:“看好了天气,千万别冒雪走山路。”
他回程经过罗家的客栈,询问他们什么时候回去。
他们早就商量好了,“十五再开一天,十六回去。”
卢栩:“那正好,若是遇到了回乡的货商,你们相互搭把手。”
“放心吧!”罗家人见他们车上有空位,还托他们把自己攒的山货、特产给家人带回去。
到观阳县城时,已经腊月初十。
观阳县城飘着小雪,街上有小孩穿着棉袄棉裤提着篮子卖蜡梅。
卢栩不知他们是从哪儿摘的,见到了便去询问。
“码头那边有个大伯划船卖!他一个人卖不过来,我们便宜买了到巷子里叫卖。”
卢栩:“你们不冷啊?”
“不冷!”
“跑起来就不冷!”
小孩们七嘴八舌地说着。
卢栩:“那你们做着伴,小心冰,别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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