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主听说这野孩子有了名字,也觉得极好,又想关中有取字的习惯,就叫老人再给傅慊一个字。
老人想了想,决定用厌,意同慊,是谓满足,便得字子厌。
傅慊的童年算不上快活,天天不是练毒功就是吃毒草,要不就是泡在毒水里,纵傅慊天赋异禀,是练这清冥功的料,但也是会疼会难受。
这个时候那教主正算计着怎么入侵关中,根本不可能考虑傅慊那么多,当初就算说傅慊会大成,也不过说说而已。
关心傅慊的只有这个老人,一心一意把傅慊当一个孩子看待,教他世俗礼仪,教他知识道义,教他怎样在南冥得一心之净土。
然而这老人似乎忘记了,那教主要傅慊成的不是什么良善之辈,而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混世魔头。
但世人育子,自然都是想将最好的授予他。
傅慊七岁那年已经练清冥功到第四重,七年就得那老人二十年艰辛修习,这天赋果真不可详解。
也是这一年南冥第一次入侵关中失败,傅慊和几位长老早早就被藏起来,等了许久才看那断了一臂的教主狼狈回来。
南冥损失惨重,教众跑了不少,但傅慊生在这教中,纵使早对修炼清冥功厌倦,也是无处可去。
那教主抱着自己的断臂,对小小的傅慊说,你一定要替本教主报仇,把那用剑的人斩于手下。
傅慊默默记下,问教主怎样报仇。
教主告诉他只要清冥功练到大成,就能天下无敌,报仇雪恨自然手到擒来。
傅慊继续问,如果天下无敌是不是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南冥教主觉傅慊果然是个可塑之才,笑道:“自然,若功力大成便可为所欲为,无人可挡,连天下都唾手可得。”
傅慊很高兴,想着等功力大成就再不用吃毒草泡毒水,不用继续在南冥呆着,可以去关中游历,体验那老人说的自在生活。
而南冥教主不知傅慊所想,仍一心一意沉浸在自己的春秋大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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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飒在一简易的帐篷中醒来,看着头顶的尖顶感觉这个景象似曾相识,药香传来,还是那在仁亲王府喝的熟悉味道。
勉强侧头,看见一个人坐在那里对着一小锅扇动,白飒试探性地叫了一声:“尚渝?”
那人回头,白飒虽然已经做好了准备,但看着陌生的人依旧结舌。
“呃……傅……”
“你要是不习惯就还按以前来吧,”对方说着把药倒出来走到白飒床边,“尚渝这个名字是医圣给我取的,也不算作伪。”
白飒接过药,一边喝一边看那人——
眉若刀锋,睫若鸦羽。
狭眸薄唇,眼底着漆。
面目如画,邪俊摄人。
谦谦君子,凛凛煞气。
看若画中人,却是阿修罗。
在心里这么一比较,和原来时常面上带笑的清隽虚弱公子样全然不同,而且看起来很是不好惹,白飒感觉自己在心里是接受不了的。
可能是白飒打量得的太久了,发现对方也饶有兴致地看着自己。
原来那副模样看得久一些自然没什么感觉,现在被这样一个眉目摄人的家伙看着,白飒只觉如坐针毡。
“怎么了?看起来很奇怪?”
白飒看傅慊笑起来,许是因为那张脸带着几分邪气,笑起来也是一副邪肆的样子。
这厢听闻,白飒斟酌了一会儿,不知道是该用对尚渝的态度,还是该用对陌生人的态度,最后才道:“俊是很俊了,就是看起来不像什么好人。”
白飒之耿直,莫过如此。
傅慊莫可奈何敛了笑,坐在白飒床边,后者往里靠了靠。
“躲什么,我给你看看伤。”
说着扳住白飒的肩膀,看另一侧的伤口有血浸出来,皱起眉头:“你倒是有胆子,再偏一点射到你脊背上,下辈子你就和床过日子吧。”
白飒听见熟悉的语气放松几分:“我心里有数。”
“你要是有数还会想着替我吃那万箭穿心?”傅慊抬起头,有几分恼怒,“难道你以为我看着你为我白白丧命心里就舒坦了?白飒你这死心眼和石头脑袋倒是般配。”
白飒听着傅慊数落,无端端生出了些奇怪的情绪,让他感觉心口有些闷,沉甸甸坠着。
这人难道真如这世人所说十恶不赦,罪不容诛?可是如果真是那样的人,又怎么能这般一路济世救人。
若说是因为偿罪,那这觉悟也是当世无人可比。
傅慊自己不停自言自语,越说越气,尤其对方还没理他。
“喂!”傅慊猛抬头,与白飒四目相对,“你有听见我说话吗?”裙)主號'三,二'伶衣(柒,伶柒》衣肆,六
白飒回神,心虚地轻咳一声。
“你以后要是再这么不要命,我也不救你了,”傅慊咬牙切齿,“来年同日,我会给你坟头除草的。”
白飒看着傅慊的怒容想,这样的人,怎么能当那个别人口中的魔头?
“尚先生,”白飒伸手轻轻握住傅慊的手,看着陌生的脸终是找回了一些熟悉的感觉,“能回护你,乃是我之幸事,为你负伤,我……心甘情愿。”
傅慊一愣,只觉得白飒触碰的地方烧起一团火来,一路烧过胸口,烧上面颊。
他说,他心甘情愿。
傅慊张着嘴,忘了想说什么,却看白飒一脸恳切,甚至带着虔诚的意味。
他试图从白飒眼中再多看些情绪,可是怎么找也找不到。
令人头疼!这个榆木脑袋到底知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话!
正当这时,忽有人进来,是穆合缇和苏丽,两人看起来没有受伤。
傅慊不动声色抽回手。
刚一看见尚渝换了样子那两人也是有点不适应,但聊了两句也就习惯了,比白飒适应得还快。
几人先闲聊两句,苏丽说回了正事:“先前那群人说的话我也听了,虽然不知道真假,但看他们的样子怕是不会放过尚先生,不知道尚先生下一步有何计划?”
傅慊沉默片刻又看看白飒,回头道:“暂先走一步看一步,当务之急是等白飒伤好。”
“尚先生说的不错,只是我们驻扎在这山中终究不是长久之计,”苏丽顿了一下,“如若尚先生不嫌弃,不若同我们北上出关,虽大漠生活不甚舒适,但还算是一个安全去处。”
傅慊没想到对方替自己考虑了那么多,不觉有些动容:“苏丽姑娘如此考虑,着实让人感动。”
“尚先生千万不要这么说,”苏丽忙摆手,“奴家夫君受尚先生师父关照,奴家弟弟又得尚先生救治,已是大恩大德,奴家还不知怎么回报才好,如何敢让尚先生说出这些话。”
“苏丽姑娘不要客气,救死扶伤乃医者天职,我做这些都是应当,”傅慊说着顿了顿,“不过我现在的身份实在不讨好,你们救我们于水火我已万分感恩,断不能再拖你们入险境,你们择日早些回去吧,其余我会想办法解决。”
苏丽张了张嘴,还是静默,知道就凭自己这些人抵抗那正道之师无异于以卵击石、螳臂当车。
看苏丽说完没有离开,傅慊知对方有话,便问道:“苏丽姑娘是还有什么要说与我的吗?”
苏丽犹豫片刻,微微叹气:“是奴家夫君托奴家告诉你,说是尚先生的师父……”
然而还没等苏丽努尔说完,傅慊忽然剧烈咳嗽起来,只觉胸口发闷,喘不上气,忽然眼前一黑,吐了一口血出来,还不等再说什么,手在虚空中抓了一下就是跌在白飒床边。
第三十一章
南冥教不敢再大举入关,只偶尔派些教众去骚扰关内,另一边教主终于开始重视起傅慊,亲自给他当师父。
傅慊没有拒绝的余地,只遗憾那老人教自己仁德道义,自己却不能叫他一声师父——在这南冥,道义伦理就是最荒谬的东西。
那教主修炼清冥功已到八重,还算颇有心得,只是再往上就是天堑鸿沟,再不得雷池半步,多年也只能维持在这个层次,见傅慊七年就能上四重,念及过往冷落只觉自己以前实在是空怀壁不知贵。
傅慊得教主指教自然是如虎添翼,功力一日千里。
又是七年,傅慊已与那南冥教主功力相当,在教中威名盛极,不可同日而语。
全教上下都已在心中确认傅慊必得大成。
清冥九重至今估计只有那创始者练过,成未成也是未可知,所以八重之上又是怎样一番景象自然无人可知。
南冥教主只练到第八重,无从再给傅慊指点,这之后只能靠傅慊自行领悟。
这清冥功落到最后竟也是一个悟道的过程。
只是这对一个还未成年的孩子而言过于强人所难。
教主也心知肚明,没有强求傅慊,但傅慊作为一把刀磨到现在还不用太过可惜,隔了没几天教主就亲自带着傅慊入关。
此时的傅慊还是那少年心性,得知自己要入关自然以为是去玩耍,到了那繁华的两江交汇就如那脱缰野马,玩得不亦乐乎。
教主也不恼,由这傅慊开心了一天,到了夜里带着肚皮吃得溜圆的傅慊去那交汇处北面的村落。
傅慊只当是来这里暂住,不疑有他,那教主带着傅慊登上其中一大户人家楼阁,指着下面来来往往的家眷和仆从对傅慊道:“你就用这些人来练手吧。”
傅慊一愣,不明所以。
教主捉住他的手,盯着傅慊的眼睛:“就用你这一手清冥毒功,去杀了他们!”
傅慊陡然瞪大眼睛,看看台下,看看自己的教主,想挣脱退开却是不能,只能恐慌地摇摇头。
教主一怒,掐紧傅慊细细的手臂:“你以为你练那毒功是做什么的?去!杀人!你命中注定就是一把毒刀!”
傅慊更加用力摇头:“不,不要,我不要杀人。”
他仍记得那老人教他的,同为天下一族,岂可手足同残?
那教主怒而挥手,傅慊猛然闭上眼睛,最后那巴掌没有落到他脸上。
教主怒道:既然你不杀,有的是人杀,你好好看着!
说着教主从自己教众里揪出来一个人,傅慊借着月色看清是那个一直教导自己的老人。
教主指着下面对那老人道:“去让这个小崽子看清楚,我们是做什么的!”
那老人微微侧目,最后却轻轻摇了摇头:“教主,少主年幼,让他见此杀戮惨景怕不太妥当。”
教主的耐心早被傅慊磨得干净,一把扼住那老人的脖子:“你算个什么东西,敢不听我的话!”
那毒功说着已出手,侵入那老人体内,扰对方体内经脉运行。
傅慊眼看着那个老人双目暴突,浑身颤抖,皮肤一点一点开始腐化,最后生生变为一个浑身流毒毒偶。
见此过程,傅慊不可自抑地战栗起来,看着教主一指下面,那毒偶当即得令,飞扑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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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被横生的变故激得不知做何打算,好在白飒还算镇定,指挥穆合缇帮自己把傅慊抬到自己床上,让他们再准备水给傅慊擦擦。
三人手忙脚乱一阵应付才终于把咳血不止的傅慊安顿下来。
白飒在那四方书上看过关于清冥功的解释,只说练这功法的人必历百毒,得功法三重便可百毒不侵。
可看傅慊这模样明显是被人下了毒,世人皆说傅慊已大成,都大成了怎么还会被毒倒?白飒在心里对求索那人的评价又降一层。
好在傅慊没有昏多久,又幽幽醒过来,大家提起的心才又安放好。
傅慊拉开自己前胸,只见有黑色缠在他胸口,他也没想到自己那毒功成名在外,竟然也有被毒倒的一天,不觉苦笑起来。
白飒看见那人胸口乌黑,也是皱起眉,想起当时带傅慊逃离那倒地护卫不知撒了什么在傅慊身上,想来应当就是这个了。
傅慊合起衣襟,勉强在床头靠好:“不是什么要紧的,我自小就吃那百毒,这种毒还上不得台面,只是现在我经脉尽封,毒功凝滞,被毒一激有点反噬,等我回空霄找到师父,他自然有办法帮我。”
苏丽听见傅慊提起自己师父,眨了眨眼,半晌才道:“尚先生,求索先生之前收到传书,说是医圣已经仙去了,所以才怀疑西原有诈,叫我们赶来帮忙。”
傅慊傻愣愣地呆了一会儿才道:“你说什么?”
苏丽知道傅慊一时接受不了,看白飒眼神暗示,欠了欠身,带着穆合缇就走了。
傅慊坐在那里,半晌又吐了一口血,把方才已经被毒血蚀穿的衣领溶得更加破碎,白飒忙拉住傅慊,以防他跌下床,赶忙道:“那求索前辈说的话我觉得也不见得都能信,你不要着急,医圣常云游,不知所踪误传也是可能。”
“只是……”傅慊空落落看着白飒,“求索他不会用这种事开玩笑。”
“但求索前辈也只是收到传书,未有眼见,不见得就是真的。”
傅慊缓了缓,捂着胸口道,似是自言自语:“你说的也是,现在这世道,谣传太多,没有眼见暂不能信。”
看傅慊镇定下来,白飒扶着他躺好,把自己的被子分那人一半。
“你的伤……”
“皮肉伤不碍事,”白飒勉强笑笑,“我自小就结实,你救我那次不也缓过来了吗,这一箭算什么。”
傅慊喉头颤了颤,哽了半天才道:“谢谢你,白飒。”
“尚先生,你我之间,何须言谢。”
傅慊闭了闭眼,堪堪忍住眼底的泪意,想起这个人在先人台上,站在他眼前,一字一顿道——
纵这天下不容他,我容他。
自己到底何德何能,能遇见白飒这般人。
实在是三生有幸,万世修福。
白道在山外眈眈,傅慊毒功反噬不能拖延,加上医圣之死不知真假,众人不敢在山中久留,休养了三日白飒就带着傅慊与苏丽她们告别,两人不能从西原走,便从溟水逆水而上,从那溟水上空霄。
但两人俱是负伤,脚程终归不快。
行了近半月才到一峭壁之间,好在此时白飒伤势已经大好,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两人暂时在峭壁下休息,傅慊的脸色很是不妙,但还算清醒,恢复了医仙的虚弱本性,反而没有了戾气。
傅慊这一路没怎么和白飒说话,看见这峭壁忽然觉得有些怅然。
“白飒,”傅慊叫船头人,“我想在船头坐坐。”
白飒依言抱他出来,这一路白飒几乎负担了傅慊的所有基本需求,傅慊心中暗愧。
坐到船头,傅慊靠着船舱,呼吸了一口湿凉的空气,看起来恢复了不少,指着那峭壁道:“白飒,你可知这是哪里?”
白飒摇摇头,扎起一只鱼看傅慊。
那人展颜笑道:“这就是那羽归山的后半面。”日更<七衣"伶伍扒扒_伶九'龄=
白飒闻言抬头,上面雾气缭绕,也不知是不是如傅慊所说。
“若有机会,我真想再回去看看,只是现在我恶名在外,世人肯定都知道医仙尚渝就是那欺瞒天下的傅子厌,这天下,我哪都去不了。”
“不会的,”白飒斩钉截铁道,“尚先生游历七年,不仅未曾害人还救助世人,那些受你救助的人不会忘记你的恩情。”
傅慊无可奈何地笑起来。
想这白飒实在单纯耿直,竟以为世人都如他这般,为了自己的信义愿与天下做对。
这大势所趋,世人背信弃义不过旦夕。
“别忙活了,来这里陪我坐一会儿吧。”
白飒把鱼丢进船舱,和傅慊并排坐着。
傅慊看白飒有些拘谨地坐下,不觉笑起来,这样的人,怎么能不教人喜欢。
早在那剑庄见他一笑便已动情,如此至今,早心难自抑,情难自控,情已深许。
但,说不出口。
他们之间隔这世俗纲礼,隔这天下道义,如何能在一起。
白飒这人刚极,如自己言明心意,对方若接受定不会相负,届时这天下要折他,为了自己,白飒断然慷慨相赴。
若是不同意……不同意也许才是最好的。
想至此,傅慊只觉心头扎痛,又闷了一口血,白飒大惊忙要把人扶回船中。
傅慊只是紧紧牵住白飒不让他动作:“我小时候吃的苦多多了,这些算不了什么。”
白飒心疼道:“对你来说算不了什么,但在我眼中就是天大的事。”
傅慊嘿嘿笑了两声:“白飒,你别说些让我误会的话。”
白飒不明所以,郑重道:“白某句句肺腑,尚先生不用质疑。”
傅慊无奈,自己怎么会喜欢上这种石头做的家伙。
“你好好坐着,咳一口血算什么。”
白飒只能又坐回去。
傅慊靠过去,紧紧与白飒依偎,白飒不安道:“等找到医圣是不是就有转机了?”
听到这句话傅慊心稍宽,点点头:“医圣救我一命,携我游历五年,他知我为人,不会不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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