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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少成名(图南鲸)


他说:“好玩的,饭菜特别好吃,还便宜,一顿只要八块钱。”
这里六楼,从这里跳下去会死吗?还是只是残废?
女人像放下了心,连说了几句:“那就行那就好,那就行……”
江堰还欲再说时,身后失修已久的铁门传来声响,他转头一看,是经纪人。
“舅妈,老师来找我了,先挂了。”
经纪人神色不太正常,可以称得上喜上眉梢,他声音激动:“江堰!幸运终于落到我们头上了!你被宜宁的老总看上了!”
江堰不解,“……什么?”
经纪人表情暧昧,“你赶紧收拾一下,去陪一下,就今晚!”
这样还听不懂江堰就是傻子了,他脸上露出厌恶,“我不去。 ”
经纪人变了脸,“你知道陪一下能有多少钱吗?你不是缺钱吗?你舅妈还救不救了?”
江堰长得高,少年人的身体挺拔抽条,看经纪人时都是俯视,“你收了钱?多少?”
经纪人劈头盖脸地就骂:“收什么钱?我这是为你好!你不去也得给我去了!”
江堰面无表情,“我可以去打多几份工,但卖身算什么?”
“等你攒好钱你舅妈都去……”经纪人说到一半见江堰冰冷的表情,改了说辞,“而且卖什么身?就是去陪着喝一下酒。你自己清楚,你舅妈有时间等你吗?这是要命的病!和时间赛跑的病!”
是了,江堰垂下眼,他自己清楚,舅妈的病已经一拖再拖了,医生都提醒了好几次。
“这是天上掉钱!被看中是你的福气!多少人想抱大腿你知不知道啊?到时候你就多喝几杯酒,嘴甜一点,多容易的事儿!”
江堰皱着眉,迟疑地问:“过去喝酒?”
“不然呢!最多就摸摸手摸摸腹肌什么的,你一个男的还能被占便宜不成?”经纪人见糖衣炮弹不管用,又用上了威胁的,“你不去也别想在咱们公司待了!你现在收拾床铺立刻给我滚,我喊其亭去,其亭眉清目秀的说不准更讨人喜欢!”
就在经纪人的手碰到铁门时,江堰扯住了,他收紧手,“我去。”
舅妈是他唯一的亲人了,如果真的能凑够钱,他这破自尊算什么?
经纪人难得地开车送了他,从头叮嘱到尾,让他谄媚一点,低头能当饭吃。
宜宁的老总,都老总了,肯定不年轻,是年过半百的啤酒肚老男人还是穿着富贵头发卷曲的阿姨。
到达目的地,江堰下了车,他抬头看了看气派的几个大字——御庭大酒店,停车场清一色的豪车,经纪人那一辆溅满了泥的面包车格格不入。进了酒店大堂更是,来往的人精心打扮,鄙夷地看着四处张望的他们,就像看一条乡下来的狗。
当江堰身处在嘈杂的闹市、脏差的出租屋、拥挤的公交,他并没有感觉出自己的不同,可现在被胭脂和香水包裹着,他反而不自在地蜷起自己的手指
前台一听他们的来意就懂了,亲自到电梯里刷卡,“只能这位先生进。”
经纪人善解人意地从电梯里出来,还对江堰眨了眨眼。
江堰踩着的地毯柔软厚实,比写字楼还宽的走廊上摆着一个巨大的喷泉,里面还养着不知名的锦鲤,金灿灿的。
他拿着那张质感无比好的卡打开房门,房间中央摆着一张kingsize床,江堰觉得不对劲,可箭在弦上,他也只得硬着头皮上。
再说了,他一个大男人,打不过还跑不过吗?
一路上,江堰想了很多种情况,却万万没想到这一种:他坐在诺大的床上,看到白天那个漂亮男人出现在他面前。
漂亮男人脱掉那件卡其西装外套,看也没看他一眼,只问:“洗澡了吗?”
江堰站起来,只眼睁睁看着,“……洗了。”在宿舍洗了。
男人放松地坐在沙发上,白衬衫外边还有件西装马甲,将瘦削的腰身束缚得越发完美。他今天谈成了一笔生意,心情不错,以至于话都说多了一点,“过来,站到我面前,把衣服脱了。”
江堰僵硬地停了几秒,之后站定在男人面前,一把把衣服掀了,露出精壮年轻的身体。
男人的视线仿佛扇动翅膀的蝴蝶,看到哪里江堰的哪里就一阵麻,还带着痒。
江堰站着,男人坐着,他只垂眼就能看到男人的脸,应该是挺满意的表情。
外边闷热的水汽全被玻璃隔绝在外,凉爽的空调吹着江堰的后背。他忍着,又忍无可忍地抓住男人勾他裤腰的手指,“等等,你……不是喝酒的吗?”
男人说:“你想喝酒?”
江堰道:“不是,你不记得我了吗?”
男人笑了一声,“小朋友,这个开场白太俗了。”
“没有,”江堰觉得尴尬,“今天中午铭嘉商场,你帮我们要回了钱。”
男人收回手,后背重新靠回沙发上,他打量了江堰好一会,才像是终于有了点印象,“我之前同那个经理有瓜葛。”
言外之意并没有帮你们,只是单纯看那人不爽。
至于这个人被送到他的床上……男人想起来了,是因为他看了江堰那门帘般的刘海几眼吧,他当时心里想这还是个非主流团。
江堰啊了一声,越发尴尬了,到头来是自作多情了,人家压根不记得,刚成年的小男孩窘迫得能钻床底下去,“所以并不是喝酒,是、卖身对吗?”
卖身,很古老的词汇,男人无言地看着他。
“对不起,”江堰如芒在背,“我不做了。”
纯纯遛人,不愿意当时就直接拒绝,而不是箭在弦上了来一句轻飘飘的“我不做了”。
男人的嘴角在那一瞬变平,再好的心情也没了,再加上他本就是脾气不好的人,他仰头,轻轻地“啊”了一声:“总有不长眼的东西来坏我的兴致。”
男人在心目中温文尔雅的形象一下破裂,江堰有一瞬的错愕。
男人轻提皮鞋,在他那处碾了碾,“欲拒还迎这套我快尝吐了,不要让我说多一遍。”
奇艺的触感让江堰慌忙退后一步,他看着地板,佯装镇定道:“你自己乱想,龌龊的是……”
“啪。”江堰侧过头去,几秒后,脸上燃起火辣辣的疼。倒没有多痛,痛得是被打之后涌上来的不可置信和屈辱。
“你是什么东西敢说我?”男人说,“滚出去。”
江堰握紧了拳头,半晌,又松开,狼狈地捡起地上皱巴巴的T恤套回,手握上门把手时,裤兜的小灵通响了。
舅妈的声音很大,房间一下变得聒噪,“雁啊你哪来的钱啊?医生刚和我说钱交齐了!你是不是干什么坏事了……?”
江堰猛地停住了脚步。
“再喊个人过来,半小时内。”男人也在打电话,皱着眉满脸写着心情很差,又被江堰的小灵通吵到,眼神赤裸裸地让他快滚。
江堰顾不得礼仪,道:“你帮我给了医疗费?”要不是他声音偏低,此刻说不准都破音了。
男人怔了下,也明白了,脸色沉下来,张口就训电话那边的秘书,“今晚都没过,就开始自作主张地替我付报酬了?”
江堰定定地站在门口,有些失神。
男人冷笑:“收回那……”
“不!不要,”江堰冲过来抓住顾商的手腕,耳朵尖一下涨红了,是羞耻,是窘迫,是自暴自弃,“我做,我可以做。”
他逼着自己将话说出来:“我会做好的,我很需要这笔钱。”
男人毫无温度地盯着:“我不想了。”
可男人说完后这句话后,没有斩钉截铁地让那人收回钱,也没有挂断电话。
江堰觉得自己读懂了对方的意思,男人是想看自己为了那笔钱能做到什么程度———他喉结滑了滑,缓慢蹲下来,然后低头,将嘴唇贴到男人的膝盖上。
男人勾起嘴角,慢悠悠地抬了抬小腿。
恶劣的性格。
江堰敛去眼底的情绪,身体俯得越发下,亲了亲男人的皮鞋尖。
“您教我,”他梗着脖子,称呼都变了,又硬生生补充了句,“可以吗?”
这是什么敷衍人的小把戏,男人笑了,他并没有改变心意,朝电话那边的人开口,“收……”
“您,”江堰盯着桌子上那杯水,瘦削的下颌线绷得死紧,他难以启齿道,“你不喜欢处男吗?”

“对……”男人用拇指卡住江堰的牙齿,“做得不错。”
江堰咳嗽几声,擦掉淌到脖子上的口水,他原本以为自己会觉得恶心,但这种情绪竟然没多少。
男人……挺干净的。
江堰其实还没从凑齐医疗费用的天大喜悦回过神来,他头昏脑胀的,浑身却好像瞬间轻松了,呼吸变得轻快,背都能挺直一些了,生活一下有了希望。
不用再梦到因为他没钱所以舅妈死掉了。
几个月前医生说舅妈的乳腺癌虽分化程度高,发展会慢些,但仍然要尽快,发展到中期几乎就判死刑了。如果舅妈能够治好,那男人就是他家的救命恩人。
可是,除去他拼死拼活打工零零散散还了一万块,舅妈的手术费和前期化疗费怎么说也不下三万,他值那么多钱吗?
江堰因窒息脖子涨红,他盯着男人那张漂亮的脸,“你能告诉我名字吗?”
“你不知道我的名字?”男人捻他的耳垂,又笑了下,“不知道就来爬我的床?”
不问清楚是谁,不问清楚报酬,被骗睡白睡的人一堆。
江堰哑着嗓子道:“经纪人喊我来的。”
顾商一开始的确以为江堰在装纯,可他在社会上沉浮多年,见过形形色色的人,是否在演戏,是否带有目的地接近,他不至于到现在还看不出来。
江堰很震惊,他只是刚……男人怎么就……
他道:“我帮你擦擦肚子?”
顾商一下失去了任何反应能力,只软在床上不可动弹,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表情也有些变化,他还是第一次这样。
刚开荤的小年轻尝到味了便一发不可收拾,上头之后什么都听不进去,仿佛有层结节罩住了脑袋,只死死箍住顾商,觉得宛在云巅。
心口被压住,顾商呼吸不畅,恍惚间仿佛听到自己肋骨被勒得咔咔作响。
苦但又爽得太超过。
真的太过了,都到隐隐作痛的地步。
手机滴了一声,提示已经凌晨一点了,顾商仅剩的意识也只迷迷糊糊地停留在了最后的这一声“滴”。
没有任何暂停,就像时间的进度条一下子被拉后了几个小时。再次醒来,房间内一片漆黑,让顾商以为仍在凌晨,可感官告诉他,他已经睡了很久了,睡饱了。
他摸索到手机,点开,看了好几眼才相信上边确确实实显示着11:27,他又是一阵不可置信,头一次。
多少年没睡过好觉了?多少年没中途醒过了?多少年没能一觉睡到中午了?
顾商算了算,自从他十六岁时妈妈出事……过了七年了啊。
他挪到床边,脚尖刚碰到地毯,一时之间毫无防备,差点整个人摔坐在地上。顾商猛地扯住窗帘,手臂也一阵酸,他沉默了。
日光洒在他身上,顾商被刺得眯了眯眼。
骗人的吧?又不是写小说,现实中一个大男人的,哪那么容易真做到腿痛发抖站不稳啊?
而且,他昨晚是直接睡着了?
离谱的事情一次性涌过来,顾商有些头痛,他好像生理泪水都流了一枕头。不过就单一项让他一觉睡到天亮来看,昨晚花的钱不亏。
常年早起的生物钟导致江堰七点多就醒了,他还是第一次睡这么舒服的床,非常软但能托住身体,让他只想粘在床上。
身旁男人还在睡,睡得很熟,浑身散发出一股暖意。
江堰借着小灵通微弱的光去看,男人背对着他,肩胛骨微微突起,发尾稍长,雪白的脖颈几乎与枕头融为一体,看着就很香。
不过他不能再拖,既然钱已经凑齐,那得尽快到医院让医生安排手术才行。
小县城里的医院谈不上安静,护士吆喝着不懂的人,挂号的窗口排了一条长队,江堰走上三楼的这段路起码听到三种不同的方言,他还没接近病房,舅妈的声音直接响彻整个走廊。
一看,正和隔壁床的阿姨唠嗑,“我外甥可俊了,又高大又俊,读书成绩也可好!上大学哩现在!”
江堰安静地看着,没有出声打断。
他出生在偏远山区,村子里穷得青壮年都出去打工,只剩下老人和孩子。
江堰住的屋子全是石头和泥堆起来的土房子,他爸妈早死,舅舅只能将他接过去,可家里没钱啊,再多个孩子怎么养活呢?最后舅舅决定出门打工,只留下舅妈同他两个人。
但不知道是出了意外还是赚钱了不回来了,总之抛弃了妻子亲人,三年都没个音信。
舅妈心软,看着江堰还是没舍得扔,相当于二十多岁的女孩子收养了一个同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一直努力打拼,直至今日。
江堰还记得那时候在乡下,路上没有灯,黄昏之后就没了光亮,四周都是黑漆漆的。大人们要去干活,因此小孩们都聚集在一户人家里,晚上等大人们来接。
每当黑暗中走来一个人,小江堰都瞪大了眼睛看,身边的小孩一个被一个接走,只留下一只大黄狗陪他坐着。
终于,一个熟悉的身影扛着锄头出现,小江堰登时脆生生地喊:“舅妈,舅妈!”
“诶!”女人便快步走来,一把将小江堰抱起,“舅妈来晚哩,小雁好乖,真是舅妈的大宝贝!”
小江堰还不懂,为什么舅妈几乎每次都最晚来,长大了他才知道,因为舅妈一个女人除了干活慢点,还经常被村里的一些人欺负,说她是寡妇,说没结婚就有了个孩子,说以后哪个男人敢要。
江堰看着一手把自己养大的人,轻轻敲了敲门,“舅妈。”
“害你还不信!晚点等我外甥来……诶!”明明上一秒还骄傲得不行,下一秒女人就变了脸,当着众人的面扯着江堰到角落里头,就差没拧耳朵了。
舅妈名字很普通,叫陈春,长相也很普通,四十刚出头的女人脸上是常年做农活留下来的沟壑,“你这孩子,快说话,你哪来的那么多钱!”
江堰只说朋友借了钱,也不知道舅妈信没信。
陈春常常调侃自己生来就是个劳碌命,这不,又嚷嚷着要出去了,“我看这病也没那么严重,我要出去干活,在这躺着干嘛呀,浪费钱!”
江堰话不多,却说一不二,不行就是不行,又出去和医生敲定了做手术的日期,就定在三日后。
下午他回了写字楼,只余郑年桦和林稚珉在,其他两个都打工去了。
没有接到工作就没有钱,他们也不会什么,来来去去就在台上翻唱那几首歌,跳那几首舞,一成不变。
江堰早上跟着大家一起练舞,下午打工,去看舅妈,晚上接着打工,三天很快就过去了。
做手术那日江堰早早起了,一切遵循着医生的流程去做,手术灯亮起,他就安静地坐在外边等。好在手术很成功,江堰这几个月来吊着的气才终于完完全全吐出来了。
安置好舅妈,江堰暂时回了趟写字楼拿东西,刚好四人都在,他道:“我舅妈做完手术了,没有问题了。”
几人愣了下,也跟着放下心中的大石,成钦问:“你哪来的钱?”
他作为大哥,对每个人都很照顾,称为男妈妈也不过分,他好几次背着其他人将自己存的几千块给江堰,还道别给其他人知道了,怕他们有压力。
哪知宋其亭也是这么干的,偷偷将钱塞在江堰的书包里,还美名其曰自己一个人也花不了什么。
而前期化疗的钱,就是郑年桦家里借的,后期江堰不好再收,毕竟借的钱还没还完。
就连离家出走的林稚珉,为了江堰的舅妈,也打过电话回家里,只是双方性格都烈,没聊几句就大吵一架。
江堰仍是那副说辞,他不会说话,但是真心实意,“谢谢你们……真的。”
大家不以为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少年时期的感情就是如此纯粹和仗义。
又过了几日,江堰收到了一条短信:江先生您好,我是顾总的秘书,明晚八点,御庭酒店顶楼,请勿迟到。外加顾总让我转达,请剪了头发再过来。”
他怕是骗子,打电话过去确认了一遭,是真的。
男人原来姓顾。
江堰碰了下自己的刘海,是很长,遮住大半的眼睛,可这是经纪人的意思,说他们团走的就是这种摇滚风。
他只好先去请示经纪人,后者一听是顾总的意思,二话不说就带他去了理发店。
毕竟是还要做造型的,没能直接剃寸头,留了个三指的长度,露出干净的额头与英气的五官,整个人看起来清爽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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