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来外地。
这张画摆的位置太诡异了。
和遗像在故意吓你一样。
随时提防有人跟踪,古山龙带上了门。
一步。又一步。
现实里的他走向那个画。
屋外,‘嘎嘎’在大面积飞过,是乌鸦报丧。
古山龙把行李放下,没摸到灯在哪儿。起身后,他掏出手机,注意到画框挂上去有一段时间了。
至今很新。
画的内容也并不奇怪,它只是散发了一种画法古老,人物现代的诡异拼接感。一个人半坐着喝茶看书,屋内透视了陈设,他的大脑也逐步进入了睡眠状态。看惨色的脸和痣,这人是珐琅扇本体。他的身体难得一次舒缓,手指前一秒还在敲击,腿上那本书的封面,写着三个字——《拾遗记》。
光打在那双合起的眼皮上,画里的他好像忘了这里是哪儿,并向外人展示出了‘美梦’。
唯有美梦。
使一个活人自愿获得安息,不愿醒来。
为了弄醒他。
年轻调查员拿手机,热源灯以及其他科技监测装备和画像打了三个简单的招呼。
“喂,年凤九,起床了。”
“衰人,小谜题,green hat侠,你在不在里面?”
“能吃能睡,要长胖了。”
古小侯爷这么跟别人说话,心理状态上好像只有三岁。他老爱干出这种帮谁又嘴谁的事。画上的少爷果然不理他,像被浇水固定过的眼皮一动没动。“真的没变化,是正常的画?”古山龙淘气半天得后出这个结论,没死心想继续。
“扣扣。”
古山龙拔出了刀柄,以三换二的节奏敲敲四周,沿着这张画框,他从上到下找不出空心的区域,这说明屋里并没有人用奇门遁甲藏匿线索。
古山龙这下相信衰人他叔用的邪术有点东西了。
古山龙把那朵至纯至洁的莲花插上。
拿花拜了一下画像里的人。
调查员决定今晚先住下守着这幅画了。
等等看。
当一个寿数未尽的生者从生画里睁眼,他再来看画中人的变化。
作者有话说:
啊呀——有没有感觉到一股寒气?
对的,第一次和马胖打电话的老婆和儿子是死人,所以啦,有没有很期待这一晚会发生什么~哈哈,下面的反转很多哦——
他是势在必行了。
傣楼除了没人,要啥有啥。夏季天黑的晚, 他不着急解决过夜和伙食问题。古山龙先把这副形似古画的新画细细品完, 找出各种细节之处标注了下来。
并不会画画。
古山龙盘腿一坐。
这个灵魂画手在纸上模仿出来一个火柴人,他举了起来,觉得不太合适, 加了两笔细节, 临摹出来的年凤九变得嘴歪眼斜起来。
遗像么。
差不多得了……
反正多数资料里写过, 年凤九是不学无术的二流子, 爹妈在世前,他读过一年国外私立。不久, 他得了不见光的毛病, 再没和外界接触过。旁人知其名,其声, 对他本人的外形是很少有正面描述的。
古山龙打打纸上的火柴棍:是这样没错了,这人的德行一看就知道极度缺乏内涵,我现在是给他增加一些优点。
“哦, 不对,衰人。”突然, 古山龙想起来什么, 他对画中人的藏书指指,“你还看《拾遗记》呢,看来并不缺生命力,这书是不错, 里面有一个未成年人不太合适知道的故事, 是当年西王母和周穆王相会的那段往事……”
画里的衰人睡得很沉, 假装听不懂,随他胡说。
除此之外,古山龙还觉得这个画上的房间蛮别出心裁的,除了一个主人公和几件仿古摆设,这就是一张空画纸。古时,一些被贬的文人墨客常有此类画作流传,但那些以前的明清秀才们好歹有红袖添香,不是坐牢。这画的整体,留白到连窗户也没开。此等怪屋主人,不炼丹、作诗,也并非隐士,而是一个被施了邪术的富二代,这看了真让人唏嘘。
后来,在距画像2米左右,他不放心架起一台夜间工作的DV。这样,即便阴阳相隔,画像内每个场景线条,人物轮廓,工笔描绘出的动作神态‘动’了,摄像机也会一个不落下……
如此,算是干完了初期准备工作。
调查员随意参观起了四周。
“叮铃铃……”
古山龙矮着身走。
他个子高到能戳坏屋顶。
除了开始的那些发现……古山龙找到了门板后挂着夜间游湖打浮的尖帽、蓑衣、长套鞋和手电筒。
门口的一串小魂铃始终跟着他,吉祥莲花盛开的幽香,一点不能减轻这里的诡异气氛。
“这环境还挺东南亚,那时候跟着教官去缅甸那边抓飞头降,那东西喜欢呆的楼和这里很像。”
他嘴里现在说着的记忆是蓝采和的。
不止国内,整个东亚地区只要接壤过,文化一定会重叠影响,如泰国,缅甸,越南,柬埔寨,他们从不缺自己本土的外神。什么佛牌养狐仙,降头师,吃斋节乩童,古曼童,他们受宗教影响,对鬼神更痴迷……古山龙可以用头发誓,这些基本是真的。
至于,那湖,古山龙没想好到底去不去看看。
他在一层立着。
向外撑开了窗户……
直勾勾凝视着深黑色的湖水。
对抚仙湖总归心里有点芥蒂。转回身子,他在柜里找到了旧炊具,一口烧柴的原生态大铁锅能保一日三餐。
“晚上是腊肉和炒饭,幸好从村里自己带了。”古山龙抬臂敲敲铁锅后头,堂而皇之刺激画像里某些不干净东西,“还有一只唐戳春节寄的老鹅,我这手艺,人死了也扛不住啊。”
他怎么说。
也没人搭理。
小侯爷的食物引诱这次没奏效。
二楼,目前没上去,按照惯例是睡觉的竹床,可能装了电视和空调。
三楼是吊顶,用来防潮的。
古山龙走过那么多的地方了,很明白旅行时想租这房子一晚,你得花大几千。古山龙现在是学生党。这环境简直太友好了。古山龙直接上了高脚楼的二层。
“嘎吱”一声。民族帅哥拔出绳子,拉下梯子,上头好暗,好臭,他提腿窜上去,地上的一双木头鞋没跟着。
脚下一顿足底把生瓜蛋子楼梯踩的死去活来。
上去了,他在地板上左右跑动两下,脚背沾了几只小黑虫尸体,每个干瘪死亡的虫屁股上有一个[卍],这虫子很腥臭。
“这是什么?像转基因出来的,也不像臭大姐?”古山龙用牙签小心碾碎它们,不好下结论。他只会点唐戳教的赶尸,不懂虫蛊之类的门道。
古山龙想想说:“但木头楼接地里的气,虫子会比较多,有些生命体征生出怪像不算稀奇。”
不过古山龙尽管看不出是这是当地哪类昆虫。但他早说过热带地区多邪门事物了……这虫子让人有点不放心。
老船工给了一张名片,古山龙决定再问问本地人。按照前车之鉴,年嵘要派人用邪/教的办法宰掉他很容易。
他在这里面临的肯定不止是画像诅咒。
下一步是去看看尽头那个小房间了。
……说来也奇怪了,走过来后,他对这房间的感觉跟坐在乱葬岗里没区别。一种沮丧、悲伤和绝望袭上心头。这屋子是脏兮兮的泥潭,这房间就是最底下拉人的漩涡。推门而入前,古山龙站到门口不动:“这里也挂着镇魂铃铛和星象图?”很快,古山龙知道里头感觉特别坏的原因了。
他在楼下刚说过画里的布置不正常。这个过夜用的屋子,除了自己这个主人公,竟和那副画像的场景保持着高度相似,它是被人1:1复制出来的。
这意味着,古山龙走入这里,即将会成为那位画中人的镜像。
但画是古代,他在现代,一个人又留下了一些神秘调查里的通关线索。
古山龙拿出细节纸,数了数。
屋子是多了五个奇怪的摆设。
分别是一架多倍望远镜——镜头正对湖面中心、一张对着床的空白画纸,一件直径在2米的铜艺品——它被放在正床头的上方,是某只神话动物闭眼后的头颅,一个放着多本古代藏书的书橱,一副碎掉一角的细框眼镜。
古山龙把地上的眼镜捡起来,用镜片布满蜘蛛网纹路的提示去扫了一下空白画卷。
上头用莫尔条纹的隐藏效果出现了。
一滩人类被害后的恐怖血迹藏在了无人的画像上。
作者有话说:
这次调查的细节比较多,每天还是两更,但会写的比较精细一点~
下面还会发生什么呢~
古山龙收集到了一个不起眼的小线索。
他能闻到这张藏匿线索的纸张是股化学药剂味。看来, 莫尔条纹是被人为留下的。上头看不见的血迹,正揭示出木楼在现实中发生过一次惨案。
结合他路上的遭遇,八成涉及人命。
古山龙心里没办法做到风平浪静了:“船工说这里出过坏事, 年凤九难道不在建平, 一个人来这里被人害了?”
这想法太反常。
古山龙真不希望自己的猜测是对的。
结果,画像生怕他不多想。
在空白部位的中心,有个小疙瘩突然‘鼓’了一下, 古山龙警觉, 怕弄坏画, 他很轻挪开框……咕噜噜, 画从后头滚落了一只身体有[卍]的圆形死虫子,更恶心的是, 古山龙随后抄起底部。木楼跟捅到虫窝似的, 背后有好多密密麻麻的小虫子掉在了脚背。
因为乌日瓦斯,古山龙看到虫子就烦。“滚远点。”古山龙冷冷踢开它们。说着, 他放下了凤九的秘密。
他要找刀子毁画。
他在想……谁让这些……虫蛰了他,它们让人浑身痒,怪, 全怪这画。
大脑里的理智消失……
古山龙甚至涌上一股一把火烧死这画像的无名邪火,马不停蹄要干坏事……谁料动手前, 小绿对他一亮, 古山龙定定神,他发现这‘愤怒’应该不是自己的情绪。
古山龙:“小绿,刚才是怎么回事?”
胆小鬼小绿不说话。
扳指里有光在闪。
这说明木楼真有很恐怖的超自然力量,这家伙居然开始装死物了, 放在以前, 它最会说的应该是小侯爷我们一起逃命才对。
好不理解这趟到底惹上了什么鬼, 把小绿怂到了。
古山龙拿假身份来代入去想,暗流汹涌的黑暗前,他觉得某些特殊原因或许能够解释一切……
(“如果木楼附近真有年嵘的人,为什么这帮邪/教分子躲着不出来?”)
(“红梅集团那边,只有年凤九知道我根本不是古默,年嵘对古默也心存忌惮?”)
(“不,从‘古默’一个人上了船,来木屋,所有跟踪全没了……虫子刚才用邪术引导我毁掉画,他们防着的是,会不会是画像?”)
画像……
他们怕的是你么?
转念,古山龙决定装害怕用簸箕笤帚把虫子处理掉……想到有人沿途留下的种种谜题……古山龙迈步游荡在傣楼的脚底板跟着升起一股寒气。
回来后,他没拿扫把毁了这怪画,古山龙故意摘下无袖后帽,用头撞了下空画像。
‘碰碰’,两声是闷的。里头没藏尸体。古山龙对着画上其余空白地方留心,可这只是一块纹路清晰的绢布纸,不是人皮唐卡,看来还是搞不懂邪门背后的原因。
怪了,灵魂会流血么?
他有点说不好。
滇南之地,迷障重重,年嵘搞了这么大排场,肯定笃定没人能破解这次诅咒。不过,他碰到现实中不可解释的事件也不是全无办法,科学解决不了,还有路子。
刮刮鼻子。
古山龙当着画像2号的面。
他去单手取过那个水杯。
古山龙撑手打坐,双指结印,他这个阴阳术信众在地上均匀撒水,画出了金、木、水、火、土。水是世上最基础便宜的魙具,一圈磁场在地上连接波动,他写下的五角星感应汇聚在面门上。
想一想……去年一整年复习,老师父和丁柏年师兄都跟他讲过,易是伏羲古神吸收天地五行八卦后的大成,对付阴邪的东西自然要用更那啥的东西……
伏羲,你可是时间之主,不讲道理的宇宙亲大爷,快出来管管这帮二五仔们。
古山龙开始默念:[“羲皇千古,万世永生。”]
那颗体内红色的结丹在生门自动散发魙力……和大脑同步,某两根手指突然自己一颤,古山龙睁眼,左手指尖和末尾,是[赤口]和[空亡]。
这两个卦可太烂了。
先不说前一个,空亡代表的他的初衷在结果面前是一场白忙。古山龙来是说过想救人的,卦这么说,意思是人没了,别救了。
……这太扯了。
他万没有想到,年凤九……不是凶多吉少,是命丧黄泉。结合,赤口是室事凶,主口舌是非,中国民间传说中的一种恶神,这位少爷应该是在这间屋子里留下这摊血。他的死因大概率还是和人争吵,结怨,被对方一击致命。
这波是死不瞑目啊……
那么问题来了。
年凤九的身体其实已经被害身亡,他是怎么瞒过年嵘在路上帮到自己的?还能把他引来云南?……这是来自年凤九灵魂的求救?他莫非在画像里垂死挣扎?或者,他被年嵘用邪/教仪式抓到了?
“你真的早死了?不是中/邪/术?”古山龙震撼到头一次怀疑自己,“年凤九,你搞什么?当初花4个亿引我入局,暗示我给你帮忙时不是很聪明?死到临头了,你不先保住命。你去年不找我?”
古山龙真不懂这人和事了。
在建平,人人说年凤九还活着,正被抢救。
亲叔叔杀侄儿,还要跑到外地搞出一个这么大的圈子?用魂铃看着?
你们有钱人怕是……闲得慌。
说实话,古山龙真的和年凤九没啥交情,但也觉得他死得冤。南波那次,二人完全话不投机,但有人被亲叔叔杀害父母,夺走家产,丢了女朋友……这遭遇放到古山龙身上,他真的要当场化作厉鬼了。这世上芸芸众生的体内,虽说好坏两种物质皆有,但某些人类的心,果然比蛇虫鼠蚁更恶毒。
古山龙不看恐怖电影,心里不信世上有鬼。
他还是希望,年嵘这种活畜生能挨报应。
“九爷,对不住。”古山龙拱拱手致歉。他决定今晚多烧点晚饭,供奉一下这位兄弟。他还对孤立无援的倒霉蛋说:“现在讲是有点马后炮,但我早知道问问你了,我也犯了关键时刻选择先明哲保身的错,不够仗义。”
想到自己是命案的唯一知情者。
古山龙在房间陷入思考。
有一副画。
也有一副,但是空的。
释迦说过,年凤九在医院监控下消失,他当时仿佛走入一张照片。古山龙觉得今晚他盯着房间里就行了。
他决定先去翻翻那个书架。
古山龙找到了一本眼熟的书,是《拾遗记》。
这本书会在这里。
屋子又那么像。
果然……画的那一幕是凶案现场了。
古山龙看着阴凉感的屋顶、墙面,没立马做什么叫魂法事。他向四处‘喂’了一声:“我给你把丑话说在前头,你如果是索命报仇找替身别找我。我包里带够了家伙,两刀下去,你白忙活了,要是没死还活着,又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你托个梦吧,留点线索,再说说这件事的疑点,我给你努力努力,但论关系我和你不熟,要加钱。”
……龙五。你这人不是欺负画像么,人死了,怎么给你钱?神秘学界怎么有你这样的大孙子,画像看来真无法反驳和辱骂他了……
“对了。”古山龙刮刮鼻子,挥了挥禁/书,和空白遗像强调:“我说的费用,不包括找到你那具遇害后的尸体。”
有人死了之后,八成尸首还在附近。
他确信,既然尸体早被解决掉了,以年嵘的个性,这位叔叔不会有良心到把遗骸托运回去,切吧切吧,找人在当地乱扔算了。等到丧事宣布完,再烧套衣服也够了。
古山龙住下后,张罗起一堆供奉死人的祭品。
煮好饭,他把头碗白米端到了一楼。
烧开水,泡普洱茶。
他用在昆明买的一顶民族风情遮阳帽挡住了一楼那个画像。
嘴里念:好吃好喝,人不惹鬼。
他扇扇食物的风。
怕死鬼背后说自己坏话。
古小侯爷特意撕下了一个肥到流油的大鹅腿给他放饭上了。
这之后,就着剩下的饭菜。
他多喝了两杯。
亦正亦邪的少数民族青年全程在自斟自饮,用眼睛观察屋外的湖面。
一瓶白酒,转眼剩下半两。
他把其他用来给苗刀消毒,又找出了一袋洗衣粉,把木楼里里外外除虫打扫一遍,动身上湖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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