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成为古调查员那些年(石头羊)

这之后, 唐戳重新冒出来。刚才过去一会儿的功夫, 唐戳在外头十几个村里跑了一大圈。
唐戳还租了辆电三轮。
村里最小的人快回家了, 唐戳特意搬回了十几箱啤酒，米面粮油和零食进店里, 又说在隔壁村买到了桂朝米, 这可以做红糖凉虾。
古山龙心想你果然是能带小孩的。
他们约好了要上山，唐戳说要找个朋友看店, 不知从哪里取出了一根油浸的黑色鞭子，一口咬破手掌，抹在鞭上。
哟。挺邪。古山龙想起旅店老板的外号血手套, 手上功夫的花样真的挺多。
唐戳接着以神秘能力啪啪打着地面。古山龙刚想说，你这是什么招, 一股磁场冲破空间的力量袭来。
……好怪, 外头是大太阳。
古山龙抬头，屋子里的电竟暗了。
自从来村子里隐居。
唐戳第一次像个真正的中国魙学高手了。
他握拳，结印，二指对地, 是一个道家的九字真诀, 当赶尸者用手指放唇边, 他闭气装鬼，轻轻摇手，示意古山龙别惊动那些地底来的死者……
随着唐戳的举止……大白天的旅店，两个人是活着，竟能感觉到一股地府里常见的阴气在扩散。那些鬼哭神嚎中，他们的正前方，一个壮硕的长发男性灵魂打赤脚穿墙了……踏踏……鬼穿着腐臭的衣服，说明这是个古代死人。只是……很奇怪。古山龙难以描述这东西是什么。在南波时，他得知了人类的魂魄是白色的，但这是黑色的魂魄。古山龙的翡翠瞳只能确定‘他’不是村里每年肆虐的月宫生物……鬼魂自己的大脑对活着或是死了也没概念。
唐戳再次号令鬼魂。
里世界来的朋友这次听到了赶尸人的鞭声，魂魄用爪子撕破墙面，又以特殊着装从尸山血海爬了出来。
这一刻，古山龙猛地看清了此鬼脑袋有代表古代名将生前战死沙场的银盔……
饶是古小侯爷见多识广，他也没想到旅店里有一个快8米左右的大活粽子，‘他’就是唐戳在宝瓶山活那么久的秘密武器，不仅如此，此将军蜂腰猿臂，半张脸腐烂白骨化了也异常英俊，一股黑魆魆的不祥之气盈上将军的面庞，黑褐色的肌肉组织端的是阳刚霸道……好一个民间传说里最强的僵尸将军！
唐戳用魙语打了个招呼：“郫都将军，麻烦你把货搬进去，下午劳你留下。”说完，又指指古山龙。“这是村子里的新村民，古默，以后你多照顾他。”
[“是，主公与古爷且去。”]阴间来的未知名将低头应了：[“末将郫都为……主公唐戳效劳。”]
说完，将军和黑烟消失在了旅店。
古山龙在旁边看，觉得太长见识了，他真的不知道阴间生命还能这样操作……这将军比小绿还好用。
“郫都将军？这简直是上古神器。”古山龙很真诚在夸奖唐戳。古某人太喜欢这只鬼将军了，他也是第一次开始眼馋别人的技能。
“老村民，以后多让他出来吧，你这招太硬，完全能把我三两下打趴。”
“帅个毛。”唐戳翻白眼：“让你学这个，你才知道多倒霉，你给我好好考大学吧。”
大学么。
古山龙肯定得考。
这也不影响唐戳让他彻底开眼了。古小侯爷躺在椅子上，拔吸管喝唐戳买的AD钙奶问，你下午带我去哪儿。
唐戳问，西王母庙，听说过吗？
古山龙说不知道，是指道教的王母娘娘么。
唐戳的回答是我国的神明派系和形象很复杂，这个西王母应该就是民间故事的王母娘娘。据说像佛教菩萨一样，她有很多化身，分散在人间。唐戳还强调，这尊女神像的状态特别渗人，宝瓶王母的形象脱离了现代人对神族的想象。
古山龙说怎么脱离？庙里不是也有慈眉善目的菩萨么？
唐戳摇摇头：“就是不慈眉善目，才会看了害怕。我来这里二十年，一年也只上去一次。‘她’现在没头了，有头时，这个西王母被人类想象出来的样子也很恐怖，宝瓶山给‘她’修出了这座巨像，画了降魔图，但外头的人第一次多看一眼庙里某些画像、石像都会吓死，‘她’在画上的状态很像……里世界的吃人大怪物。古代人把‘她’留下，也有点蚂蚁对大象的服从，我觉得他们历代信仰和祭祀女神，完全是一种低等生物被征服后的结果……”
可不是。你看到是谁把你坑成这样，你就懂了。正常人不懂外神的世界可怕在哪里，但这描述听着简直太正常，古山龙想想人丹那个怪样，它妈妈的真容铁定不容小觑。
后来去的路上，国道还跟前两天一样。
二人顺口聊到了两句神秘学。
唐戳对调查员的世界还没涉猎，却未卜先知对古山龙说：“想想无论中国、外国，大家造的本土神像永远很大，这些神话里的未知生物不会各个这么大吧？”
“谁知道呢？”古山龙跟在他后头接上一句，“这些生物们再大，神明终归成过去了，它们未知，是我们还没有走到进化那一步，人类才是这个世界最大的主人。”
是这个道理。年轻调查员的内心看来真是不惧古神，还给唐戳讲了一个想象力丰富的比喻。
“我听我的网课老师说，我们的宇宙是一盆水，人类在水里是各种细胞和微生物，如果这时一个未知生命用一只手放进水中，他的五根手指若隐若现，细胞们就会以为这些手指有的是神，有的是魔，却忘了神魔本一体，手指是一人。”
这倒是个从未听过的说法。沿途，他们各自聊了好多自己的事。唐戳边走又告诉古山龙，他的家族就是一群赶尸的异能者，唐戳还是其中最众星捧月的。
古山龙实事求是：“你现在也不差。”
唐戳不觉得，他现在就是个废物，只会拿别人出气，自己又没本事。他给古山龙讲了一个起点很高，结局很衰的个人经历。
唐戳说，来宝瓶山之前，自己根本不算个好人。家里做的也是特别阴狠的缺德事。赶尸原本是好心送尸回乡的古法。可唐戳家为了壮大家族势力，琢磨了一个稀奇法子，专门派门徒提前蹲点，等一些地方上的大灾大难，神秘事件快发生时，捡最新鲜的灵魂炼大尸。
所谓大尸，按照古山龙的理解，和布罗肯幽灵应该是一个原理。幽灵是山谷里自行诞生的自然现象，唐戳家是违背自然，不得好死。他们怕被鬼魂报复，和鬼一样永远无法归乡。唐戳后来的人生正应了那句话，作恶终偿还，此生不返乡。
“还有这么一段？”古山龙知道这家伙的心结了。“你二十年前，是为了专门等全村死绝才来的？”
“是，早说了我不是好人。”唐戳也挺直接，点点头说，“所以……也真让我碰上，方清桐，重修是被波及的，我是活该。我后来也认识到，没人能不怕报应。”
古山龙的预感特不妙：“什么报应？”
唐戳接着说：“我当时刚成年，从别人口中得知有一个外省邪/教组织要来夺宝，抢的就是西王母石化的头颅。我来了，但这帮人灭绝人性，他们挂起一面黑色的八仙旗，不仅杀光村民，连婴儿也要挖出确认死活……我受了重伤，让郫都背着我来到这座西王母庙。女神的头颅此刻早没了……方清桐，重修一样很惨，他们很怕会死再这里。我们三个决定一起找找活路，又碰上了怪事……”
八仙旗……竟然又是这帮死狗。古山龙压下杀气问：“什么事？这帮人还偷走了西王母的什么吗？”
唐戳说：“不，但庙里的西王母像，那晚的肚子是圆的。”
圆的？西王母的这个分/身形象是孕妇？难不成……女外神也像佛教中的观音一样，每个化身和本体是不同的个性和外貌。女神肚里的不会是人丹那个小胖子吧？
古山龙大胆问：“西王母是不是说什么了？”比如……亲妈万分不舍宝宝，自己要走了，求好心人照顾下自家娃？
唐戳一口承认了：“是。我，方清桐和重修‘听’到女人冷冷说，‘凡人敢盗取昆仑女王的头颅，来日必有天火毁灭其身，我将一个无能之物留下，它对我而言早已累赘无用，你们只要让它能服从命令，或是干脆吃下它的真身，尔等将从此化身我的使者，拿到西昆仑的神力。’”
古山龙：啊？这？人丹，你妈……她真是你妈吗？
作者有话说：
哈哈哈哈哈王母女神是很酷的！
我还挺喜欢郫都将军的嘿嘿~
人丹为什么整三个人的理由够充分了吧？哈哈哈哈它完全就是被它妈搞得记仇了……

◎月神降世，王母食胎。◎
唐戳：“世上没当妈的会这么说话, 除非她很了解自己的儿子，所以，我怀疑是庙里的女人留下了我们三个人, 正因为她的许诺, 我们被她说的‘它’给记恨了。”
唐戳最后是这么分析给古山龙听的。
“‘它’恨西王母，还选择了人类的对立面，这村子里最大的未知就是‘它’。但这东西铁定不是好鸟。”
古山龙听了再次觉得唐戳很有成为一名调查员的潜力……还有, 做他的公司成员。
有种预感在告诉古山龙, 唐戳会是他人生路上邂逅的众多传奇之一。就是吧, 这人被毛怪的身份框了起来……白觉也是天天犯困的大丧比, 但老白是隐藏实力不惹事。
古小侯爷推唐戳一把，没好气着点点鼻子：“那你先和我说？为什么不告诉方领导？不和重修联合起来想想办法？”
要知道, 人丹这小胖子能出现在古山龙面前, 二十年了，它从没有神降过三人中的一个？它说没有才是糊弄鬼吧。而且, 方清桐手中的炼丹术到底是怎么来的？方清桐很可能早见过人丹，又恨透了血手套，为什么要把背叛拖拉到今年？这村里的人各个揣着心事, 不讲真话是想今年过完节直接等着团灭呢？
唐戳：“你不懂，大学宿舍还会吵架呢。更何况是二十年……很多矛盾是一点点激化的, 细节上的每一个问题都是导/火/索, 谁和谁一开始也不是仇人啊，大家当年抱着孩子回来，是发过誓的。我们约好，不会做疯子, 凶徒, 我们问心无愧, 大家就算自己死，也会给孩子留下生机。”
古山龙：“后来呢？患上心病了？像老嫦娥和古代村民一样？”
可不就是心病么。
都说嫦娥药被好人吃了能长生不老的，怎么他们三个做了好事的反倒最终被它变成各自眼里的黑暗面了呢。
唐戳不明白，不知道西王母的考验何在，他疲惫、捂脸，吐出一口浊气：“我这不是每次说话太着急么！”传奇人士说着烦起来，拍了一根生锈的登山护栏说：“我也老担心我对吴家村的亏欠才得到了惩罚，当年，最后一个受害者的肚里有个孩子。我没要走他的命，从此一念之差折在了这里，师傅说，无法归乡是一种人人害怕的宿命，我当时说我不怕，可我会怕害了给予我最初信念的那些人。”
吴家村是宝瓶山本来的名字。
唐戳救的孩子肯定是土里埋。
那些人里比较突出的……无非是县政府内那个磨刀霍霍的了。
古山龙沉吟，想探探老村民之一的想法。
“戳儿，其实我的真实身份是一个调查员，会专门帮人解决一些用正常认知无法解释的谜题，我可以帮你找找真相。”
唐戳回以信任：“谢谢你，调查员，这也是我想知道的。”
“客气什么，又不是白给，这笔人情我以后找你还。”古山龙路过旁边捞他肩膀一下：“还有一句话。我觉得你早把宝瓶山当家了，归不归乡，对你来说都一样。”
说话间，二人要看的景点到了。古山龙踩台阶走，往上只见一座乱顶破庙。
“先拜拜吧，这是地头上的规矩。”说完，唐戳拿出了带上山的香和供品，吆喝古山龙一起下跪。二人三跪九叩。磕完头，古山龙这个无信仰者开口说，你们见过西王母显灵，一直敬畏她，不敢经常来，但里头也许有‘它’的线索。咱们往里探一探，要是有发现，希望你允许我暂时带走，这是调查的一部分。如果能得到权威机构的鉴定，我再还回来。
唐戳同意后，他们进来后满屋子是倒塌的骷髅兵土胚。
门边有两个伴神，唐戳说，这是后羿和吴刚。
没有中国人会不知道这两位的大名，古山龙分别点了点将军们的名号：“一个射日，一个守月？”
唐戳：“你再看一眼他们身后的神位。”
古山龙依言行事，庙里还跟着两个伴神，也是村子里头经常提的熟人。
古山龙：“女人和老人……指的是第一个奔月的女嫦娥和第一个归乡的抱朴子？”
“嗯，这就是村子里世代保存的秘密，那段关于西昆仑女王最完整的神话编年史。”唐戳招手示意他跟上。古山龙往前，他们没手电筒，好多壁画全是灰，两个人跳上藻井。唐戳蹲下来找打火机，古山龙点着了一根草，盯着左侧红墙，他在看一副恐怖的岩彩插画。
唐戳拿烟头比比两边：“这是王母屠婴，据说发生在盘古开天辟地之后。”
二人从下俯瞰，画上有好多密集的婴儿脑袋被踩在一个披头散发的女神脚下，女神手中执斧头和弓箭，她的身高戳破天地，但性情暴虐、强大、婴儿们的灵魂正穿透她巨型的身躯，
诡异的是，昆仑女王在远古时代的武器——射日弓和伐月斧，在我国神话中，正是后羿和吴刚的法器。
唐戳作为本地人讲解了其中的门道：“你发现没有？每个版本的西王母都对孩子很厌恶，她每次打完仗，杀孩子是一种习惯。这种女神怎么可能想怀孕，还生十一个，这不是让人来分走她的力量和权势么。”
古山龙一听就懂玄机了：“你认为她并不想生子，也不想要任何人取代自己。就算有了，她也会变着法杀自己的儿子？人类眼中每一次的神话记载，是西王母要解决掉肚子里的累赘，她在找理由解决夺走权利的后代。”
唐戳：“人类本来也是西王母眼里的蚂蚁，杀太阳，杀月亮，最后给人类一点好处，这就是昆仑女王眼里的打胎手术。”
西昆仑女神的心计和手段可太强了……
很可能还把腹黑遗传给了某些后代。
古山龙想想也对，西王母与其指望儿子们，不如自己好好当女老大，世上最稳固的权利不是让别人驾驭你的命运，是你主宰世人的生死。
古山龙的心里突然有了一种水银倒灌进心口的可怕猜想。
“我觉得，当年把‘她’的头割走的人，其实给自己找了一个大麻烦……因为这可能也是西王母想要的。是‘她’主动召唤了人类，人类竟然以为自己能利用西王母，这多不自量力。”
总之，古山龙相信，和西王母有关的故事都是谜。
后来，他们继续往里，还看到有不少中国乡村怪诞感的红色神坛旧布散发着腐臭肮脏，有盖下来的房梁横在人类们的视线前，一个庞大的无头物体在前头。
……亿万年了，这一定是女外神从宇宙来到地球，她气场最‘温柔’的一次。首先，王母像的头颅失窃，如此强大威严的女性神话人物也被淹没在乱丛中，分/身给人类的恐惧感基本等于没有了。但唐戳没说错，这石头像无论怎么被故意削走战斗力，她本身就是来自多元宇宙的最大魔神形象。
第一眼……
远古昆仑裸/女雕像的体态高大强壮，她有猛兽的黑色体毛，散发比北方的外神更威严的女战神力量感，‘她’有十二条腿，作岔开生育状，无数节肢动物的泥塑胳膊横插在雕像上，女神肚子大的像牛，肚脐圆鼓鼓。
在女王母的四周，无数会飞的嫦娥举着镜子在照着她的肚子，那肚子好大，可眷属们的表情很厌恶，恐惧，窃窃私语，仿佛在说：
肚子里的是抢夺女神王位的月君。
杀了吧，像对待太阳一样，快杀掉这个不该出生的月亮吧。
最奇特的是，古代人类对昆仑女神堕胎时的生产细节抓的也很好。
西王母最爱吃婴儿。
当她自己不想生孩子时，也在饥饿中把肚子里的脐带扯了出来。
母亲把孩子的命脉血淋淋绕过脖子高举在手中，她要灭了这个夺走她权利的废物孽种——原本的头颅表情，应该正是记录王母一边生孩子一边吃亲儿子的场景。
月神降世。
王母食胎。
没人会看了不怕她。
女外神做到了以恐惧制服人。
忍着强烈的胃部不适，山下来的调查员们可算是把这个西王母罚子的故事看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