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行者?”
“司星坐下十二名执笔,执笔之下十二位代行,祂们是法则的执行者。听说祂们也在盯梢关于第十二章 的事情。”
埃米特感觉有点悲凉,明明是一个密教应当可以合法的世界,结果自己好像还是歪进了可能被捉的部分。
他叹了口气,说道:“好吧…我还以为会是什么好事。对了,如果一个人的腿全都折了,可能会因此而死,您知道有什么办法能救吗?”
霍维尔沉思了片刻说道:“可能有些仪式可以,或者一些代行者也能。”
埃米特眼神一亮:“什么仪式?”他直接忽略掉了代行者这条路。
霍维尔一摊手:“我怎么知道?更何况就算普通仪式也不是我这种普通人能做的。我是前第一章 的人,别说莫卡这座城市,你看整个叙洛都找不出来一个第一章教主来帮你。”
……这倒也是,因为霍维尔知道的多,他也总是容易忽略对方其实只是普通人这件事。
埃米特又叹了口气:“好吧……代行者的话…这种怎么找啊?”
霍维尔非常诚恳地告诉他:“我不清楚。”
都靠不住……
埃米特摇头,从书上下来,抱起一小堆书说道:“看来恐怕没办法了,我一天搬一点吧霍维尔先生。”
“随你。”霍维尔一挥手,示意他随便。
埃米特抱着书上了楼,心里却和热锅上的蚂蚁差不了多少。
要不然还是送人去截肢?至少这个钱他应该能想办法弄到。人看着状态也没差到那种地步,好好照顾应该也没事。
只不过……还是不甘心。
普通人是不行,普通教徒也不行,但既然他都已经可以迈步进入那违背秩序的第十二章 了,作为教主学几个仪式不过分吧?
埃米特回房之后就往床上一躺,当场切号进无法被人看见的“灵魂出窍”状态。
他没时间等。
现在到必须要夜闯“老东家”伯尼男爵庄园“学习”的时候了。
霍维尔熄了灯,准备上楼休息时,却忽然发现刚才以为关好的门并没有关好,还留有一道较宽的空隙。
他摇摇头,只以为是自己没注意到,将门关好后这才上了楼。
而溜出去的埃米特就在这会工夫里不顾形象地一路跑到了伯尼庄园门外。
这里看守并不严格,但奇怪的是今天的庄园灯火通明,仿佛为客人留门一般。
他们走的时候还没这样。
埃米特很快想到了他们离开时塞西尔管家说的那些话,这可能是为了迎接伯尼男爵而特意亮起的灯。
他有些担心自己这副模样会在光下显形,惊动某些人。只是现在已经走到了这,空手而归显得有些亏,更何况伯尼庄园的人不多,完全可以尝试一下避开所有人。
在门口隐蔽的角落观察了一阵,确定门口没有守人后,埃米特偷偷从正门溜了进去,甚至路过擦得锃亮的银质器具时还特意照了一下。
里面完全没有倒映出自己的模样。
应该不会被人看见。他心里暗暗想着,依旧小心行事,一路来到了书房。
书房今天没有锁,好像也刚刚打扫过卫生,推开门进去后埃米特注意到,先前随意堆积在地上的书籍都已经被整齐地摆放归位,三张桌子旁边分别安放了小书架用以存放他们准备抄写的书籍。
正在抄写的则是和稿纸一起整齐地放置在桌上。
他自己负责的书可以等明天白天来时在看,夜里得先去看看默林和贝西需要抄写的内容。
埃米特先到了贝西的桌后,从小书架里抽出两本看上去就十分破旧的残卷。
他不想搏这种难度相当高的书籍,可眼下时间不多,他也不敢将书直接拿去“研究”,万一又一吞吞好几天,贝西估计也会容易遭殃。
埃米特从自己书桌上拿了字典,席地坐在贝西的书架后,挑了本稍薄的就开始翻阅。
然而事实比想象得更难,也更加容易失望。
在艰难地对照词典翻阅了一段时间后,他意识到这本用词古老的簿册很可能只是一本诗集。
当然其中或许是有所暗示,但那得通过研究才能去领会到其中更深层的一些东西。
痛苦地钻研了大半宿后,埃米特抬起头一看,时钟上的指针已经指向了凌晨四点。
第二本还没开始翻阅,时间却已经不足以支撑他继续下去了。
还是高估了自己。
埃米特心里叹了口气,决定明天得抽空去见费舍尔一面,得做好两手准备,实在不行就早点把人送去截肢。
盘算好后,他将东西都归回位,准备离开回去换号。
然而刚将东西放好,外面走廊从远处便传来了脚步声。
尽管知道没人能看见自己,对方也大概率不会推开门,但埃米特还是有种当贼被捉包的窘迫感。
他有些慌张地扫视了一圈书房,而后忽然深吸了一口气,就站在自己平时使用的书桌前盯着门的方向。
不躲了,埃米特破罐子破摔地想,这里也没什么好躲的地方,他试验的那次没有被人看到,这说不定也是另一次试验机会。
如果这次依旧没有被发现,那以后就可以肆无忌惮起来。
皮鞋的脚跟踩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整个庄园内似乎连风都静止下来,只剩下这脚步响在他耳边。
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最终还是停在了书房门口。
随着“吱呀”一声响,走廊处的光照到了书房深褐色的地毯之上,两道人影也随之出现在书房中。
埃米特的心跟着吊上了嗓子眼。
他死死盯着门的方向,放在桌上的手摁得指尖泛白,准备一有不对撒腿就跑。
至少跑路这方面他还是有那么点信心。
稍后一些的那个身影似乎正准备去开灯,靠前那个却抬了抬手,示意不必。
而后,后面一些的那个便低声说道:“抄写好的抄本已经放到了您房间旁边的书房内,这里是抄写员们工作的地方。”
这是塞西尔。
“我知道。”压得略低的男声答道,听上去有些冷漠。
那人也没管塞西尔,缓步朝书房内走了进来。
对方的身影也逐渐在埃米特眼前显露。
那是一个有着灰白色长发的青年,头发整齐地梳在脑后,用红色丝带松松地系住。面容出众,气质不凡,面无表情的模样还有几分桀骜。
他身上穿着长而厚重的风衣,似乎刚从什么地方赶回来。
青年扫视了一圈书房,目光掠过埃米特,却未在这个“突兀”地站在房间中的人身上停留任何。
应该……看不见,埃米特心里稍微放下来些许,但仍有担忧。
只见青年在书房绕了一圈,踱步来到他身前,与他就隔着一张桌子,目光则是落在埃米特脸的位置。
埃米特下意识吞了口口水,目不转睛地盯着对方的眼睛。
那是一双血红的眼眸,如同宝石却又比宝石显得更为残忍。
不是宝石,那应当是血染色过的水晶,是比野兽还显得危险的目光。
他知道对方只是好像在看他,而目光应当是落在别的什么上,但埃米特不敢回头去看,只是如同虚张声势一般紧紧盯着对方的眼睛。
“画像在前几天出现了问题。”莫约是注意到对方在这里停留的时间过长,塞西尔出声解释道,“非常抱歉,主人,我似乎因为什么行为而令司星者感到厌恶了。”
男爵将手放在桌上,与埃米特的手只有一指之隔。
“的确。”他毫不留情地说道,“少做多余的事。”
塞西尔噤声了。
男爵没有再多停留,他从怀里取出一样物品,犹豫了片刻后放置在了埃米特桌上。
接着,他又看了眼画像的方向,这才从书房离开。
随着门关上,埃米特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擦了一把自己根本不存在的汗。
刚才几次他都以为自己暴露了,一直到最后那个气势颇为吓人的男爵也没对他这个唐突站在这的人发表任何看法,这才彻底将心放下了地。
不过就算没看到也够吓人的,看来他们这个顶头的“东家”不怎么好相处。
埃米特将视线从门转向自己的桌面。
刚才男爵留下的物品是一把银质的拆信刀。
说是拆信刀,但形状上更像是剑,同时也更接近翻书杖的作用。它的刀刃并不像普通刀那样锋利,切割书页和信封却已经足够了。
整个拆信刀看上去十分精致,刀身中间蜿蜒而下着一条银色的蛇,在蛇的鳞片之间似乎还有着缕缕的其他细小的东西,蛇头两侧则更甚。
毫无缘由,埃米特联想到了曾经在书房内看到过的那幅画。这条蛇纹给他的感觉也是某种“图腾”,在象征什么。
只是为什么要把这东西放在自己的位置上?
他将整个拆信刀拿起来翻来覆去看了看,又放回了桌上。
如果对方是要给自己,那明天再来拿也不迟,不急这么一会。如果不是给自己,那现在拿了只会更麻烦。
埃米特又抬头看了眼时间,现在赶回去他还有空睡一小会,接着就需要起床去买点早餐果腹,开始今天的工作。
不知道是不是刚才那有些突兀的经历,他忽然对将要见男爵的事感到了些许紧张。
埃米特晃了晃脑袋,深吸了口气,不再多想,立刻动身原路返回。
回去比过来还要顺利,庄园的灯几乎都已经熄灭,行走在黑暗中反而给了他一种安全感,就好像黑暗可以掩去一切。
但当回到霍维尔书店门口时,埃米特对着锁死的门有些呆滞住了。
他没有钥匙,更何况这是从里面锁上的门。
埃米特又将视线挪向“谈话”那个方块,倒计时还有一个多小时就结束。霍维尔要不然通宵,要不然就九点后才起床,等他起床自己一定迟到。
但这个倒计时结束……他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只能……也试一试了。
埃米特和倒计时又开始干瞪眼起来。
在周围人声活动越来越多,但无论谁都没注意到自己的时间里,方块上显示的数字终于归零。
霍维尔书店二楼角落房间。
直挺挺地躺在床上的少年猛地坐起了身。
他脑袋还有些发懵,低头看了会地,而后才回忆起昨夜的经历。
真是……倒霉。
埃米特嘀咕着,换好衣服准备洗漱一下就立刻赶去男爵的庄园,今天没时间给霍维尔准备早饭了。
可能是昨天直接躺在床上和衣而睡的缘故,紧赶慢赶来到伯尼庄园时他感到头有点晕。
像是生病的前兆让埃米特心情更加糟糕。
踩着点到了书房,刚一坐下所有人便听到管家在书房门口敲了敲门。
埃米特和已经开始抄写工作的贝西同时抬起了头,只见塞西尔领着默林走了进来,他面带着体面的微笑:“很高兴我们的同伴已经痊愈,但愿在后续的抄写工作里不会再出现这种意外。”
默林脸红了一下,他向两人微微鞠躬说道:“抱歉,先前我看书有些着魔,所以做了奇怪的事,希望没有给你们造成困扰。”
“没什么大不了的,那种事本来就是风险。”贝西说着,脸上神情却明显轻松了很多。
埃米特也跟着笑笑:“当然不会,我们正为你担心呢。你的事情也是给我提了醒,万一下次我也出现这种状况,还请你们早点把我敲晕了。”
另外三人忍不住笑了声,而后默林回到了自己的书桌前,开始准备抄写工作。
塞西尔又跟过去,低声给默林说道:“上次那本书不用继续抄写下去了,接着往后抄就好。”
在默林点头后,他又来到埃米特桌前,将另一本黑色封皮的书放到了桌上。
“这里也有一本书需要你来进行抄写,它本身是长页的抄写本,但在装订时将有文字的那一面折起合在了内侧,需要用翻书杖裁开,再进行誊抄。”说着,他目光在桌面上的拆信刀上停留了片刻,“所以给你配了一把,这也是给你的报酬,你可以将它拿走。”
埃米特看着书和拆信刀,一时间有些摸不清楚男爵到底什么意思。
只不过就昨天那个经历,让他对和男爵沾边的事总有几分害怕。
说是文明社会不吃人肉,可那个男爵搞不好吃。埃米特心里吐槽着,那个眼神看着就是杀过人。
他干巴巴地应了一声,将书挪到自己面前,准备今天抄完诗集就开始抄这本新书,以免也像塞西尔那样被凶。
交代完毕的塞西尔管家对他微微点头,回到书房中间位置,稍扬了些声音:“提前向各位告知,今天晚上,伯尼男爵将会在晚宴中与三位见面,这是一场小型的家宴,诸位可以不用紧张,也不必拘束。今天任务未完成将按照满额工资发放,同时将再给予各位一笔奖金。”
听到钱,埃米特抬起了脑袋。
他决定推翻刚才对男爵下的定论。
这人肯定是好人。
有了钱,连带着男爵给他的这本书都变得尊贵起来。
他紧赶慢赶地抄完诗集,在吃过中饭后立刻投身到新书的抄写中来。
塞西尔交给埃米特的这本书的字迹其实很清晰,用刀裁开后几乎都不用怎么去辨认都能轻松地阅读下去。
他感觉这本书不用特意抄写,只是观看上有那么一点点麻烦而已。
不过出钱的是男爵,作为受雇者自然也不介意多赚这么一份轻松钱。
而且它本身很薄,如果今天稍微加会班,或者晚上回去换号赶会工,应该能很快结束掉这个任务。
这本书没有名字也没有作者,写在上面的笔记则看上去就十分娟秀。
【平衡给予我们恐惧,正因我们知晓平衡最终带来的结果。
公正与有序,这将成为谁都不愿提及的词汇。】
这是一本以第五章 的某位执笔者口吻所讲述的关于“交换”的故事,祂向某位司星者恳求从代行者升至执笔者的可能,对方以权柄赋予了祂可能,祂则沾沾自喜于自己对于司星者成功的欺瞒。
但在充满懊悔之意的字里行间,埃米特敏锐地感觉到故事肯定不会如祂所愿。
只是还未抄写到那,他那寡淡三色视野又渐渐恢复了正常。
埃米特愣了下,从故事中抽出身来,看向左上角的方块。
书放置在卡槽中,而点开后,旁边则是多出了几行描述。
【我逐渐理解过来,这不是在指“褪皮”,而是在阐述着我们皮囊的价值。
皮是人类无法褪去的“衣服”,它拥有远超一般服装的作用,同时它也是我们用以示人的面具。
揭下面具,我们又将是什么?
自我掩藏于皮下。】
这段话让埃米特有所触动,却又说不太明白那种微妙感觉的指向。
或许就如描述所说,他们而今的模样也只不过是一张面具——就像“埃米特”对于他本人的灵魂。
只不过,褪皮……
他目光移向漆黑卡牌旁边多出来的另一张暗色的卡片,那上面几乎看不清楚图案,只能隐约看见有线条在上面。
这不是同等级的卡,将《皮囊》那本书取出来再将卡放进去也没有出现任何可以继续的现象。
“谈话”方块他又不敢放。
等晚点回去再进行研究……
埃米特将《皮囊》的原本偷偷摸摸放回桌边的小书架,忽然感觉自己这个“研究”方块不放点什么有些亏。
可惜现在他最想放的第一是昨天见过的那本残卷诗集,第二则是他手里这本男爵给的新书。
前者暂时拿不到,后者……稍微等等,用回家赶工的借口说不定可以试试。
想通之后他便继续自己的抄写工作,直到晚宴。
今天通知吃晚饭的时间比平时更早,塞西尔管家和仆人们着装上也更为隆重。他神情严肃而得体地在晚宴开始前半小时到书房来请三位年轻人共同前往餐厅,从未有过的阵仗让三人不约而同有些紧张。
他们一路跟在塞西尔身后,下了楼又从走廊绕到庄园后的小型宴会厅,走了有一会才到今天用餐的地方。
长桌上铺了绣着莲花花纹的桌布,银质餐具与瓷器整齐地摆放在每个人的座位上,中间还放置着长烛台。
几人在塞西尔管家的安排下忐忑地落座,等待着庄园的主人前来。
大概过了几分钟,一道身影唐突地出现在了餐厅内,当人落座时,三个眼观鼻鼻观心的年轻人才意识到伯尼男爵已经到了。
贝西慌张地想要起身,默林则有些茫然不知所措,埃米特的目光从银质餐具上移开转而看向了坐在主位上的人。
褪去了黑纱的阻碍,这次他能更清晰地看清对方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