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说谢道君修的是无情道,四公子,您这是何苦啊。”
萧怀舟抬头看向天际溶溶的月色。
谢春山便像是那轮明月。
明明有清冷的月光照在世人的身上,让世人有一瞬间的错觉以为,这轮明月是属于自己的。
是有意于自己的。
可偏偏无论怎么追逐,都不可能去追逐到那轮明月。
最多可以触碰到的,也是水中的倒影。
伸手一掬,便碎了。
碎成千片万片,就是不让你碰到。
萧怀舟叹了一口气,只觉得自己这时候的疯狂,好似无根的浮萍一般。
终有一日会被浪潮所抛弃。
可他不甘心。
他想要赌一把。
彼时的他,还不知道未来自己会输得有多么惨。
随着他们二人的离开,在无人瞧见的时候。
一道泛着轻微银黄色的符咒,在萧怀舟背后半明半暗,直到消失不见。
谁都没有注意到,原本端坐在窗前的谢春山,在吹灭烛火的一瞬间整个人趴倒在榻上,大口大口的呕着鲜血。
而在谢春山的背上,原本交错纵横的法术印记之上,不知何时覆盖了数十道鞭痕,这些鞭子的痕迹看起来像是刚刚染上的。
还在不停往外渗着鲜血。
左手手腕上似乎还有一处被什么东西叼了一口的伤口,伤口很深,一点儿也不规律。
似乎是什么猛禽。
因为太过于疼痛,谢春山的额头上渗出了细细密密的冷汗,整个人苍白的如同冰雪之上的冷玉。
即使没有烛火,也依旧浑身散发着不可侵的微弱荧光。
但他受了这么重的伤,由始至终却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
直到实在是撑不住了,这才吹灭了烛火,佯装睡觉的模样。
刚才出现在萧怀舟深厚的明黄色符咒,不知何时,忽然从窗外飞入,落入了谢春山的掌中。
继而消失不见。
若是此时,有归云仙府的人在他身侧,就一眼可以认出这道明黄色的符咒为傀儡符。
也就是说被这道符咒寄生的人,不管受了多重的伤,所有的伤害都会返还到种下此符咒的人身上。
譬如,谢春山。
他虽修的是无情道,可素来如同高悬明月一般不愿欠人因果。
萧怀舟对他赤诚之心,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
他虽然没有办法给萧怀舟予以回应,可是却可以用自己选择的方式默默的护住萧怀舟。
至少不能让那人因为自己而受到实质性的伤害。
虽然傀儡符咒很有效果,但终究是在法术进行的王都城内,效果会大打折扣。
若是在王都城外使用傀儡符,萧怀舟的血肉几乎是可以在瞬间愈合的。
可在王都城内的话,萧怀舟还是需要受上一点苦。
但这些,已经是谢春山能做的所有了。
他筋骨尽碎,灵府消失,无法使用法术。
本就是一个将死之人。
能耗尽心头血为萧怀舟画上一道傀儡符,已经是竭尽自己的全力。
若是还有亏欠,那便只能等到以后再弥补了。
谢春山缓缓闭上眼睛。
其实血菩提对他没有任何用处,他修的是冰雪之术,而血菩提是世间最炽热的东西。
若是强行用血菩提疗伤的话,只会加重他自己身上的伤势。
谢春山缓缓坐起来,忍着疼痛走到门口,弯腰捡起地上被恭恭敬敬摆放在那儿的血菩提。
他不懂人世间的情感。
他也不懂如何去拒绝他人。
但他隐隐约约知道,若是直截了当的告诉萧怀舟,这样东西对自己没有丝毫用处的话。
或许有可能会伤了萧怀舟的一颗心。
他不该去做这伤人心的事情。
于是谢春山将血菩提握在掌间,感受了一下血菩提的温度,然后便将血菩提随手放在了屋内的一个小箱子内。
左右这整个屋子都是属于萧怀舟的。
有朝一日他离开了之后,萧怀舟派人打扫屋子就必然能发现那枚血菩提。
这已经是谢春山能想到最好的方式。
既不会当面伤了萧怀舟的心,亦不会欠下萧怀舟的因果。
让一切就到此为止。
因为他很快便要神魂消散了。
若是欠下因果,此生可能都无法偿还。
谢春山不愿意让那个白马春风的少年看到自己消散的模样。
明明萧怀舟是在最好的年纪,有着最明媚的笑容。
不应该将时间浪费在自己这个风烛残年身上。
他虽然不能称自己是风烛残年,但他确实已经活了数百年,相对于萧怀舟来说,完全可以用一句凡间的诗句概括。
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
他能够感受到萧怀舟对自己的炽热,可他无法将这份炽热同样的返还。
少年的心不应该落在他一个将死之人的身上。
谢春山不懂如何去处理这些感情。
他只能懵懂的按照自己选择的方式,懵懂的去回报萧怀舟对自己所有的付出。
然后在某一日有足够力气离开萧王府的时候。
悄悄的寻找一处僻静之处,坐等着自己的魂飞魄散。
可这一切的一切,那个白马春风的少年永远都不会知晓。
谢春山也永远都没有知晓。
这个自己曾经想要远离,不敢触碰的少年郎。
最终却因为自己的原因,死在了2二十一岁最美好的年纪。
本该最肆意张狂的年纪……
作者有话说:
原来那个高山仰止的谢道君啊,从未辜负过他。
ps:最近好像甲流了,所以番外更新有点子不稳定。我努力呜呜呜。爱你们。
萧怀舟从东夷国的巫族盗了玲珑骨,回来的时候满身血迹,不停的说着梦话。
太医都说束手无策,萧四公子受了伤太重了,尤其是心中的梦魇无法去除。
很可能就此沉沦在幻境里,永远都无法醒过来。
观书着急的直跺脚,却又想不出任何的办法。
因为他十分清楚,自家主子这一次冒险去东夷国,为的就是替谢道君取玲珑骨。
只要有了玲珑骨,就可以修复谢道君破损的灵府。
可没有想到,这一去却惹了祸事回来。
那位东夷国的世子在四公子离开之后突然暴亡。
消息回到雍朝的时候,四公子正躺在自己的宫殿里,生死不知。
四公子回来的时候浑身浴血,几乎成了一个血人。
也不知道他是用怎样的毅力,一个人一匹马,用了整整七天的时间从东夷国奔逃回了大雍王都。
回来的时候只剩下一口气了,从马匹上摔下来,直接摔落在萧王府的门口。
却还不忘强撑着最后一缕意志,将怀里藏着的玲珑骨递给观书。
这是观书最后所有的记忆。
然后便是眼前奄奄一息的四公子。
伴随着四公子回来,整个王都城里传遍了四公子杀了东夷国世子的消息。
要不是因为上面有太子扛着,萧帝估计早派人来将四公子抓进宫了。
观书又气又无奈,恳求这太子派人来给四公子治病。
却没有想到,最后一个踏入四公子房间没有出来的人。
是谢春山。
是四公子念念不忘的谢春山。
那一夜,谢春山在萧怀舟屋子里待了一整晚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萧王府。
观书也不知道谢春山是如何治愈四公子的,他只知道,等谢春山离开四公子屋子的时候,一直高烧不退的四公子,已经安静的睡着了。
只是一向清心寡欲的谢道长,似乎唇齿之间还有被咬过的痕迹。
谁……谁会咬伤谢道长呢?
观书不敢去猜这个猜测。
数日过后,萧怀舟醒了。
睁开眼的第一道天光,便是谢春山,端坐在他的床前。
这位谢春山,无论走到哪里,无论遇到怎样的境地,都依旧是一副光明磊落,没有任何狼狈气息的模样。
此刻正襟危坐,目不斜视。
即使是手中端着药碗,也依旧浑身上下弥散着一股清冷的味道,不似人间该有之人。
“我是不是做梦了?”萧怀舟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为什么谢春山会在他的寝宫里?
难不成是因为他受伤太重,迷迷糊糊闯进了谢春山的房间?
“醒了?”
谢春山的身体动了动。
手中的银勺与瓷碗互相碰撞,发出清脆冷冽的声音。
可这些声音皆不如,谢春山。
确切的说是不如谢春山的声音。
如同高山上的冰晶雪花,一点一点发出清脆的声音。
这是萧怀舟第一次听见谢春山开口对自己说话。
谢春山的声音虽然听着如同玉石之声,可是远不如他本人展现出来的那般冷漠。
甚至在这醒了二字中。
还有几分他难以察觉的柔情在。
萧怀舟一时愣在那。
谢春山却好像自来熟的上了手,端过手中的碗用勺子舀了浅浅的一勺。
缓缓将勺子递到萧怀舟的口中。
带着汤药温度温润的银勺触碰到萧怀舟柔软的唇,感受到那种返回的弹性。
谢春山有片刻的失神。
就好像是昨晚那样,萧怀舟曾经狠狠的不顾一切的咬上了他的唇齿。
想要将他这个猎物生吞活剥了,紧紧的吞入腹中,独占。
不再为他人所拥有。
但谢春山的这一缕失神并没有被萧怀舟给看到。
因为萧怀舟比谢春山还要失神。
他是谁,他在哪?他在做什么?
为什么谢春山会忽然跑过来给他喂药,他该不会还在东夷国巫族的幻境里没有醒过来吧?
他分明记得昨天晚上他已经回了萧王府。
还做了一个好长好放肆的梦。
在梦里他把谢春山这样又那样,翻来覆去折磨了个遍,实在是快乐的很。
结果今天一睁眼就真的看到了谢春山。
还有谢春山嘴唇上,那一抹完全没有办法掩盖的伤口。
看起来好像是牙印哦。
该不会是他咬的吧?
萧怀舟:“……”
我昏迷的时候都干了些什么?
当第二勺药喂到嘴边的时候,萧怀舟继续机械式的张了张嘴:“啊……”
谢春山难得再开口说了句:“小心烫。”
是有些烫。
但是此刻比口中的药水更烫的,是他的耳根子和他的脸颊。
甚至浑身上下每一寸肌肤,都烫的跟发烧了一样。
萧怀舟是真发烧了。
虽然昨夜谢春山用自己的功法让他退了烧,但身体还是持续了一种低烧的状态。
整个人看起来还是迷迷糊糊的。
迷迷糊糊到甚至出现了幻觉。
萧怀舟决定打破这个幻觉。
他不能任凭自己在沉沦在巫族的幻境中。
因为他已经有无数次在回来的路上,梦见了他与谢春山肌肤之亲。
若不是这些肌肤之情,不是谢春山高高在上仰视他让自己沉沦的这些梦境。
萧怀舟怎么可能凭借这样的毅力支撑自己活着回到萧王府?
故里祁死了,东夷国乱了。
一路上都是追兵。
他耗尽一切回来,只是为了一定要亲手将玲珑骨送到谢春山的身边。
再看一眼谢春山。
多看一眼谢春山。
就算真的要死,他也是希望死前能再见谢春山一面。
万幸的是他没有死。
可不幸的是,他好像摆脱不了巫族的幻境了。
无论如何他都能看见谢春山在自己面前,甚至还温柔的走下凡尘来为自己喂药。
疯了疯了,这绝对是疯了。
萧怀舟甩了甩头,左右思索了一下如何破除幻境之中的谢春山。
然后他想着既然是梦境的话,那一定感觉不到疼痛。
于是他试探着朝谢春山伸出手,然后一把捏向了谢春山的脸颊。
谢春山看起来仙风道骨的,消消瘦瘦。
没想到脸颊上的手感还不错,竟然还有些许的肉意。
捏起来十分顺手。
萧怀舟:“好像确实不痛唉。”
被拽住一块肉的谢春山:“……”
谢邀,捏的是我。
但考虑到昨晚萧怀舟发烧发的迷迷糊糊,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谢春山还是忍下了离开的动作,任凭眼前的少年胡闹。
萧怀舟左捏捏右捏捏,似乎是觉得眼前这个谢春山是泥塑木雕的,一点儿反应也没有。
所以干脆越发放肆的上手。
整个人跟树袋熊一样挂在了谢春山的身上。
想起昨夜放肆的情况,萧怀舟只觉得意犹未尽。
他为谢春山出生入死这么多次,可偏偏这位谢道长还像个冰冷的木头一样杵在半空中。
一点儿也不动容的模样。
他为谢春山拿过这么多次药,为他治疗身上的伤口,为他治疗瞎了的眼睛。
为他不惜受到鞭刑,得罪邻国,做了这么多年少气盛的事情。
偏偏换不来谢春山一眼的感激。
想想都觉得不太舒服。
既然幻境里面能看见谢春山,他一定要连本带利的讨回来。
于是萧怀舟越加放肆,上了手还嫌不够,竟然准备直接一口咬上去。
昨夜烧的迷迷糊糊的,咬的还不算太过瘾。
今天他感觉自己人是清醒的,如果还沉浸在这种幻境里的话,那不如就让自己一次性爽个够。
“这药好苦,你喂我。”萧怀舟嘟囔了一声。
一个浑身滚烫的躯体,就直接贴上了谢春山的胸口。
很明显的感觉到谢春山的身体僵硬在那,浑身上下每一处肌肉都绷直了。
不给自己留一丝余地。
甚至连手中的碗都没有能够抓得住,汤药翻落下来,濡湿了他们二人胸前一大片。
要知道谢春山的这双手,可是握着一件霜寒十四州的长剑,问遍天下试剑人都无人敢与他一战。
总会端不稳一碗汤药。
是人乱了,还是心乱。
谢春山不知道。
唯有放肆靠上来的萧怀舟,竟然真的被眼前这幅景象说服,觉得自己确实是在幻梦之中。
否则谢春山怎么会抓不稳碗。
于是他越发放肆,整个人再度往前上了一层。双手环绕着谢春山的脖子,借着力道将自己的身体往上拉,想要凑近了去啃谢春山的嘴。却没想到因为谢春山失神的原因,他往上拉的力道又过于大。竟然直接将谢春山拉倒了下来。
两个人一起刷刷的倒在柔软的锦榻上,一层一层的被子将他们二人覆盖。被子之下,是谢春山略微有些急促的呼吸。
“你紧张什么?谢道长也会紧张吗?”
“反正是个幻境,昨夜我还没有亲个够,今日你就在幻境里依了我便是,左右你也是个幻像。”
萧怀舟说的认真。
尽管整个人被谢春山压在那,可是他的语气里却充满了攻击性。
还有那种跃跃欲试。
属于少年郎自信又雀跃的心情。
终于得偿所愿啊。
“如何依?”
谢春山只是呼吸有些急促,因为他从来都没有和人如此亲近过。
当然这是第二次和萧怀舟这般亲近,难免还没有办法习惯这种事情。
可是他忽然想着,终有一日要习惯这些事的。
从前他刚刚被师父丢下归云仙府的时候,想的都是自生自灭算了,一个人孤零零的消散在天地间。
可自从遇到了萧怀舟,一切想法就好像每天都在悄然改变。
萧怀舟偷偷摸摸在他心中种下了一颗种子,在他心中那片贫瘠的土壤里面,竟然顽强的开出了花。
他无处可去,无枝可依。
注定颠沛流离的一生,却被一个凡人用自己全部的温暖给留住了。
有那么好多次,谢春山都曾经想过一件事。
若是他可以留在萧王府,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归宿。
归云仙府没有任何规定说过,不可以退出仙盟过普通的日子。
如今他已经被师父驱逐出府邸,若侥幸没有死去,留在萧怀舟的身边,倒也不是不可能。
曾经萧怀舟手捧着血菩提放在他的房门口的时候,他的内心是拒绝的。
他不愿意浪费这个小小少年的时光,因为他的灵府已经被师父打到破碎。
如果没有灵府的支撑,他虽然贵为修仙者,可是寿数只剩下数年而已。
如果谢春山没有记错的话,萧怀舟今年应该才堪堪只有十八九岁,这是一个少年郎最美好的年纪。
他不应该耽搁萧怀舟,哪怕萧怀舟对他痴心一片。
可那些日日夜夜在他的窗外响起的月琴,还有萧怀舟遍体鳞伤回来为他戴来治疗眼睛的药物。
明明身上浑身都是伤口,明明身上四处都痛的很。
萧怀舟却依旧装作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咧嘴一笑:“谢道君,我可以治好你的眼睛啦。”
再坚硬的心,也会因为这种笑容而动容。
谢春山他追根到底,还只是一个人。
而不是神。
直到萧怀舟冒死为他带回来的玲珑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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