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属于他自己的本命剑所刺的伤口颇深,可见师尊是下的狠手,一定要要了萧怀舟的性命。
谢春山捏着纱布,一点一滴顺着萧怀舟肌理流畅的胸口擦拭,将伤口处被翻出来的腐肉全部都剃干净,每一个动作都十分轻柔。
即使萧怀舟身上有他种下的安眠符,不管多大的疼痛萧怀舟都感觉不到。
可谢春山还是担心弄痛了他。
先将一圈腐肉剔除,然后再拿上好的药粉一点一点撒在每一个渗血的伤口上,再用纱布细细包扎好。
这一系列驾轻就熟的动作,其实谢春山每日都在这么做。
梁木生从第一次看到萧怀舟身上包扎的模样就已经猜到了。
毕竟伤口上的药粉是归云仙府的仙药,哪里是寻常太医可以弄得到的?
就是这包扎的手法吧,平日里看谢春山,一副仙气飘飘一丝不苟的模样,可惜大概光顾着练剑了。
这包扎的手法着实是有很大问题。
但还好。谢春山因为连续包扎了这么多天。
今日扎的蝴蝶结越发小巧可爱,怎么看怎么赏心悦目,一点儿也不像最开始那样手生的模样。
将萧怀舟伤口包扎好之后,谢春山又动作轻柔地拿过旁边干净的衣物。
先是一只手从萧怀舟腋下伸过去,将他整个人带起来坐在床边,然后一只手撑着袖子将萧怀舟手臂套进去。
最后整个人环绕一圈,再系上前面的系带。
这过程中谢春山的耳根子就没有停止过滴血。
尤其是在指尖有意无意触碰到萧怀舟胸前那大片大片平坦的白皙的时候。
萧怀舟自小锦衣玉食长大,虽然身上有伤,但皮肤终究是细皮嫩肉的。
指尖只要触碰到那柔软的皮肤,谢春山就会忍不住,有一种过电的感觉。
不明白这种感觉叫什么?
可每当这种时候,他就觉得心中缠绕出了无数的藤蔓,只想要紧紧的将眼前人包裹进去,狠狠勒进自己的身体。
占有他,彻彻底底与他骨血交融。
与他天人合一,与他永不分离。
谢春山的指尖颤的控制不住,可他心里清楚这个想法是不对的。
萧怀舟他不愿意。
前世那一场发烧之后的幻梦,就好像是过眼云烟一样,被风一吹就散掉了。
想要再抓住都无法实现。
连素来不动凡心的谢春山,有时候想起来甚至会后悔。
后悔当初为何自己清冷自持,没有将眼前的风月狠狠的揉进身体。
如果那个时候他和萧怀舟有了什么,结局是不是会不一样?
谢春山深呼吸了两下,平复了自己无端端暴虐的心情。
不能再想下去了。
他将手中两条细细的细带打成结,然后宽敞的长袍就把萧怀舟从头到尾包裹了起来。
总算是将某些难掩的地方给遮盖起来了。
也阻断了谢春山所有的遐想。
做完这一切之后,他安安静静的坐在萧怀舟的床边。
像每一夜坐在这里一整夜陪他一样。
从钱塘镇幻境出来的时候,他就已经察觉到不对劲。
体内一直被他压抑下去的心魔开始逐渐肆虐,渐渐的甚至可以与他打个平手。
他知道不是心魔越发厉害了。
在遇到萧怀舟之后,他对长生当初的感情已经慢慢的淡化。
他对长生的感情不能说是什么爱,只能是因为他曾经一手带大这个孩子,他对这个孩子有着无法割舍的一段情。
可那并不是爱情。
直到他再次遇到萧怀舟。
他才知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所以即使再看见长生死去的幻觉,也不可能让那心魔趁虚而入。
但是幻境里面充斥着大量的黑气,这黑色气息是由蛟龙身上发出来的,却又不完完全全属于蛟龙。
谢春山早就在这黑气里嗅到了一丝归云仙府的味道。
他会因为对长生和对萧怀舟的执念产生心魔。
他那高高在上,不知人间疾苦的师尊未必不会。
所以那些黑气很有可能是他师尊身上带过来的。
一头蛟龙想要掀起滔天巨浪,背后若无人支持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这么做。
从那一刻起,谢春山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师尊无时无刻不想要他明白大道无情。
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如何让他去证自己的无情道。
而联系最初师尊在婚书上一点也没有为难他。
难免让谢春山想到古籍上所说的杀妻证道四个字。
对于师尊,一心想要成大道的心情。
谢春山再理解不过。
“抱歉。”
千言万语,他也不知道要对萧怀舟能说些什么。
因他一人的缘故,他的师父执念于证道疯癫成魔,萧怀舟屡次受伤害,差一点性命不保。
一念皆因他而起。
也应该因他而亡。
谢春山稳住心神,轻轻将掌心抚在萧怀舟胸口。
温柔的仙力顺着萧怀舟身上的伤口缓缓渗进去,一点一滴无声滋润着受伤的地方。
他多想再有一些时间,再多给他一些时间,让他将萧怀舟身上所有的旧伤全部都治愈好。
可是他的时间不剩下多少了。
悄然做完这一切之后,谢春山俯下身,在萧怀舟半梦半醒的眼眸上轻轻落下一吻。
随后他的身影便消失了。
王都之内法术禁行。?
有几个人会舍得燃烧自己的神魂去使用逆天的法术,谢春山便是其中一个。
其实那日的“谢春山”拔出本命剑来直接刺伤萧怀舟,却没有使用任何法术。
当时的萧怀舟应该就已经可以判断出来那人不是谢春山了。
若谢春山真的想要杀他,根本不必用凡人的方式。
除非无法使用法术,或者是不想使用法术。
谢春山的身影很快便出现在与萧王府隔了一条街的苍梧大道上。
谢长行紧紧跟在他身边:“大师兄真的要这样吗?”
“你既已知因果,就该知道师父的心魔已经控制不住。”
谢长行垂下头沉默。
他确实知道,可是他又舍不得大师兄去死。
师尊的心魔全都是因为大师兄,因为大师兄不肯放下心中的情,一心飞升成大道。
所以师尊执念成魔,最终选择做了一些错事。
身为弟子,眼见着师尊误入歧途,谢长行心中不可谓不心痛。
可是手心手背都是肉,一边是师尊,一边是大师兄。
若想要师尊彻底放下心中的执念,放下心魔,除了师尊身死之外,就只有一个办法。
那便是谢春山殉道。
只要谢春山死了,师尊的执念自然也跟着磨灭了。
大师兄都不在了的话,师尊再也不可能找到一个像大师兄这样天纵奇才的人,像大师兄一样接近天道的人。
没有这样的人选,师尊就会没有任何执念。
谢春山当时提出这个想法的时候,谢长行第一个举手反对。
然而反对之后又知道自己根本没有反对的理由,因为他们想不出更好的方法。
谢春山不再言语,而是从怀中掏出一封叠的整整齐齐的纸交给谢长行。
“我死之后,把这个送给萧怀舟。”
谢长行颤着手接过,无法接受大师兄要殉道的事实。
待他接过来一看才发现,那是一张写着和离书三个字的纸。
轻轻薄薄的一张纸上,并肩落款两个名字。
萧怀舟和谢春山。
第一个名字墨迹已经干了许久,一眼就看见是很久之前写下的。
而第二个名字上还有隐隐没有干的墨水,印了一点在旁边的纸上。
是大师兄刚刚写下的。
这张和离书,大师兄应该一直带在身边,却从来都不愿意签下自己的名字。
直到今日。
直到他要去殉道。
谢长行:“大师兄……”他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
这种时候说什么都好像是苍白无力的。
谢春山没有在看那封和离书一眼,当他签下自己名字的时候,那封和离书就算是正式和离了。
之前写下的婚书上,归云仙府的金印逐渐消退到黯淡无光,最终彻底消失在婚书上。
这便预示着他们二人之间再无婚约。
一别两宽,永不相欠。
“你的化寿丹还够吗?”谢长行忍了又忍,最终还是随便找了个话题。
其实化寿丹够不够已经不重要了。
谢春山既然已经决定殉道的话,要去拼的就是神魂,仅剩下的那么数年的寿命也没有任何意义。
可这种时候,谢长行给不了大师兄任何的帮助。
哪怕是一点儿微末的法力。
谢春山知道自家师弟心中伤怀,也只能硬忍着情绪交代接下来的后事。
“王都法阵素有缺漏,我离开之后你要时不时回王都来查看一下,不可让它破裂,殃及百姓。”
“嗯。”
谢长行听话的像个孩子。
“师尊道心崩塌或许会闭关,不理世事,宗主令我今日交给你,归云仙府也交给你。”
谢春山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剑令牌,放在谢长行手心中。
谢长行起初往后缩了缩。
可手心被谢春山紧紧握住,不能再后退。
冰凉的小剑落入他的掌心,他才方知这枚令牌的沉重。
“我,谢长行……定不辱命。”
语气之中已经带了些许呜咽。
谢春山,转过身不再看他。
一直待在他怀中的白色云雀骤然飞出,一路飞向萧王府的方向。
“我走之后,他就自由了。”
萧王府中,几只雀鸟落在雕花窗户棱上,齐刷刷看着一只白色的云雀。
白色云雀扇着翅膀躲在萧怀舟枕头旁。
它的身上没有锁链,可它却完全没有想到要扇扇翅膀离开。
反而慢悠悠的梳理着自己的羽毛,安静的在等待自己的主人醒过来。
萧怀舟这一夜睡得极其香甜,一点儿梦都没有做。
他已经很久没有睡过这种好觉了。
一觉醒来的时候整个人精神奕奕,感觉身上的伤口都恢复了不少。
他坐在床上才伸了个懒腰,观书就急匆匆走进来:“四公子,这是您的加急信件。”
观书手上捏着一件小巧的竹筒,大概只有拇指般粗细,竹筒上还缠着细小的绳子。
飞鹰传书,东夷国善用的手法。
这一看就是故里祁派人送过来的。
萧怀舟缓缓解开竹筒上的绳子,拉掉竹筒在投资上的封漆,一个小小的羊皮卷掉落下来。
因为竹筒很小的原因,所以羊皮卷上只简单的写了几个字。
“发现萧长翊,天亮围剿。”
信中只有短短九个字,可萧怀舟隔着这封信,却能够感受到那边的剑拔弩张。
故里祁从东夷带兵而来,在路上一路搜索的话一定能找到萧长翊一些踪迹,只是想要出兵围剿萧长翊,还是有些难度的。
萧怀舟紧皱着眉头,也不知在替谁操心。
可是他又觉得自己想太多了,故里祁带着的是东夷的精兵,而东夷人擅长躲藏作战,兵术并不会输给大雍。
至于故里祁的安危就更加不用担心了。
他们俩身上有同心蛊,故里祁若是出了事情,死的最多是他萧怀舟,也牵连不到东夷。
想到同心蛊,萧怀舟便放下了一颗心。
无论如何有着这个蛊虫,他还是可以随时知道故里祁的动向,萧长翊这件事情必须得很快解决掉。
让萧长翊在外面逃得越久,萧怀舟的一颗心就越放不下。
萧怀舟将手中的羊皮卷卷回原来的弧度,塞进竹筒里递回给观书。
“把这送进宫去给太子。”
若围剿了萧长翊,太子需早做准备立刻登基,以免夜长梦多。
果然当初放出太子要登基的消息,萧长翊就会蠢蠢欲动,按耐不住。
故里祁多半是在半路设了兵拦截,然后准备大半夜悄悄摸摸探进去擒贼擒王。
计划十分周密,萧怀舟想不出还会有什么别的问题。
但他心中总有一些惴惴不安,只能让人将顾亭安喊了进来。
他们二人协商到万家灯火点亮,依旧没有协商出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而同一时间。
故里祁其在一匹浑身黑色的骏马上,站在一个小山坡上,凝视着下方忽明忽暗的篝火。
“再去探萧长翊的动向。”
探子接了命令,悄无声息的隐于黑暗。
起初故里祁是准备到达王都之后与萧怀舟汇合,再去考虑追捕萧长翊事情。
可也许天意弄人,就在他离王都还有几日脚程的时候,他派出的探子说看见了一伙鬼鬼祟祟的人。
大雍朝国泰民安,而且与东夷国并没有开战,所以即使有东夷人带着军队进入国境,百姓一般都是看见了装作没看见。
目不斜视路过,以免招惹是非。
可那日他们在行军途中,却发现一队商队打扮的人,远远的看见了东夷国的旗帜掉头就跑。
这般害怕东夷国的人。
要么是正在潜逃的萧长翊,要么就是东夷国的仇人。
故里祁果断排除了后面那点。
于是派人悄悄跟在那队商队后面,果不其然,在跟踪了三天之后,完全可以确认商队之中混着萧长翊。
萧长翊一身商人的打扮,腰间挂着金算盘,手指上套了好几个大粗金戒指,还给自己贴了假胡须。
故里祁虽然和萧长翊不是很熟悉,但他也打过照面。
他们草原上的人一双眼睛特别精明,一眼就能认出此人就是萧长翊本人。
萧长翊还是挺聪明的,知道混在商队里慢悠悠的出城。
大雍朝崇尚商贸,对商人还是十分尊敬的。
更何况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钱给的够多,到哪个关卡都有可能畅通无阻。
萧长翊在大雍根深蒂固多年,想要悄无声息的离开往都往边境去,难度并不是很高。
而且萧长翊一路都没有在任何客栈酒楼停留过,过夜全都是在城外随便搭了个帐篷。
这样更加不容易被追兵发现。
只可惜萧长翊虽然实力很强大,运气却似乎不太好。
故里祁紧紧盯着山头下面篝火旁那个若隐若现的身影。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除了探子前去重新探了三次之外,故里祁自己也亲自在路上和萧长翊擦肩而过了两回。
锁定目标之后才给萧怀舟发出了信号。
信号发出之后,故里祁目光深邃如海。
今夜,不如就做个了结吧。
王都的夜风逐渐暖和了起来。
因为天气原因,百姓也开始慢慢在夜市上流动。
萧怀舟坐在马车一路往皇宫的方向,苍梧大道两边都布满了各种小摊贩。
他们的摊子面前摆着神奇的玩意,让人一看就忍不住想要多做停留买几样带回去。
萧怀舟时而掀开帘子往周围看,时而放下帘子试图闭目养神。
可他的心总是惴惴不安。
明明已经和顾亭安商量好所有的意外,甚至顾亭安兵马紧紧守着王都城大门,连外来的一只鸟都飞不进来。
可他为何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因为放心不下,所以他决定连夜进宫与太子商议登基的事情。
这事儿不落地,他就放不下那颗心。
宫里原本已经下了门禁,但因为是萧四公子回来,加上守卫又是顾亭安的人,所以萧怀舟一路畅通无阻进去了内殿。
马车停在半途中,萧怀舟特意下马步行进大殿。
可越往里走,他的心却跳得越快。
太子还未登基,处理政务还是在太子的偏殿。
而萧帝中毒之后身体一直不佳,更加不可能处理国事。
为何现在,群臣早上上朝的正殿却灯火通明?
是谁在那儿……
作者有话说:
萧怀舟:完了灵异事件,谁在那。
皇宫长廊上安静极了。
两侧的九龙衔珠壁,被一路太监宫女抓着的灯笼照过去,明明暗暗的,竟显得有些阴森可怕。
萧怀舟提着长袍往里走,路上还是忍不住开口:“太宸殿是谁在里面?”
太宸殿就是群臣上朝的大殿。
“奴婢不知。”
“奴才不知。”
太监宫女自然是什么都不知道,却被萧四公子弄得神情紧张。
抓着灯笼的时候忍不住摇晃起来,放在墙上的双龙影壁越发张牙舞爪。
萧怀舟揉了揉自己的脑壳,摆摆手让他们不要回答了。
既然没人知道,他就亲自进去看一看。
或许是父皇身体好了?
从那下马车的地方走到太宸殿大概需要半里路。
萧怀舟身体刚刚痊愈一点,走这么一点路还是有点吃力。
尤其是爬台阶的时候,停下来喘了好几声才继续往上走。
最后他是从左侧绕进大殿的。
大殿正中央有八根顶天的金丝楠木柱子,大殿顶上雕刻着栩栩如生的五爪金龙。
连烛台底下都是凤凰衔着灯托,上面坠着永远烧不尽的酥油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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