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腰(清汤涮香菜)

舒秀琳离开后，房间里又只剩她们。
当下一冷静下来，她们面对面干站着，再没了刚刚的暧昧气氛。
反而有点尴尬。
裴知溪眼睛扫了扫被褥，趁机拿起了床上的照片。一看，她瞬间明白陆舒为什么要藏着掖着了。
照片是家长偷拍的，是她们高中时参加的一场比赛的画面：陆舒望着舞台上的她，竟然满脸笑意，并且看得痴迷不已。
很呆很傻。
裴知溪盯着照片须臾，然后瞧了瞧陆舒，淡淡莞尔。
陆舒死要面子别了别脸，裴知溪果然是这副得意的反应，跟她预料的一模一样。所以她才不想让裴知溪看到。
讨厌和欣赏并不矛盾。
陆舒承认，她从小到大一直都爱看裴知溪跳舞。但她不想在裴知溪面前表现出来，就暗戳戳的。
晚间她们又陪舒秀琳看电视，聊了会儿天。
舒秀琳倒没缠着陆舒说相亲的事，她还是尊重陆舒的意思，陆舒不喜欢，她也不会逼着。
她清楚因为自己的脆弱，陆舒已经受了不少委屈，吃了不少苦。
舒秀琳对陆舒一直是无条件娇惯着，就连陆舒当初突然说放弃跳舞，她也没过多干涉陆舒的选择。
她常对陆舒说，自己对她没什么过高期待，只要她平安顺遂，开心就好。
纵然舒秀琳是这般态度，陆舒还是不敢轻易出柜。
她害怕舒秀琳接受不了，精神二度崩溃，先前舒秀琳情绪崩溃时，就像换了一个人。
她不敢冒这个险。
晚会节目太无趣，没能熬到零点，到了十一点，倦意就都上来了。
洗完澡以后，裴知溪换上了陆舒的睡衣。
等裴知溪洗好了，陆舒才去浴室。
热水淌过皮肤，想着她跟裴知溪在床上的拥抱，她的心沉静不下来。
七想八想着，陆舒洗了大半个小时，才擦干身子，穿上睡衣回卧室。
裴知溪倚着床头在看手机，抽空抬头瞧了她一眼。
陆舒简单护了下肤，才爬上床。
两人躺在同一张床上，陆舒翻了好几个身，反观裴知溪，则是一脸无动于衷的模样。
自己在她眼里就这么没吸引力？陆舒闷闷想着，自己今晚都这么主动了，裴知溪虽然没躲开，但也没有多大反应。
她不由得怀疑，裴知溪是不是只有在喝醉时，才稍微有点儿热情？
裴知溪远没有陆舒以为的那么平静，陆舒爬上床时，她明显感觉到了自己心率的不自然。
毕竟，她们现在的关系暧昧不清。
缓了缓。
陆舒懒懒问：“睡觉？”
裴知溪看眼她，“嗯。”
两个人强装着淡定。
房间里寂静。
陆舒规规矩矩在床上躺下后，想了想，还是伸手去关灯。
“不用关灯。”裴知溪叫住陆舒，她几次看陆舒睡觉都是留灯的，“开着没关系。”
陆舒看出来裴知溪是在刻意照顾自己。但这段时间裴知溪本来演出就够累了，她怕影响到裴知溪睡眠。
“你睡觉不关灯？”
说完这一句，陆舒还是按下了开关。
房间里黑了。
她们都没再说话，也都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这是她们第二次同睡一张床，家里的床没有酒店的那张床大。尽管淹没在黑暗，陆舒能感觉到身边有人陪着，并不糟糕，她稍稍偏头，还能嗅到裴知溪身上的香味。
裴知溪身上的味道仿佛是安神剂，陆舒这晚轻轻贴着裴知溪肩侧，睡得安定，晚间无梦，更没有惊醒。
这晚上裴知溪也睡得暖和舒服，陆舒身上太热乎了，还一个劲往她身边贴着。
她入睡得稍晚，半睡半醒间，感觉身子被身边的人迷迷糊糊搂住了。
不知道是不是陆舒今晚撩得她太浮躁，一直到梦里，还是她们相拥的情形。
一个很长很烫的梦。梦到舒秀琳没有敲门进来，她跟陆舒又吻得一团火热，陆舒照样亲得又笨又急。
醒来时已是清晨。
裴知溪睁开眼，清冷的面颊微微发烫，呼吸乱着。
她闭闭眼，缓缓舒了舒气。
身侧还是暖的，裴知溪偏过头看，陆舒依旧搂着她，似乎安睡得一晚上睡姿都没变。
被抱着睡，好舒服。
她盯着陆舒熟睡的脸，慵懒笑了笑，睡着时不犟的样子，真软。
因为这份暖意，裴知溪意识到自己要摒弃孤独了。
她天生冷淡，不适应与人靠近，也不喜欢与人关系亲密，正因如此，她都做好了长期孤身的准备。
她甚至想象不了，自己会特别喜欢谁……
裴知溪轻轻翻了翻身，朝陆舒侧卧，她忍不住伸手，轻抚抚陆舒脸蛋。
陆舒是例外。
如果是陆舒。
她愿意靠近，也愿意亲密。
好不容易休假，陆舒一觉醒来都快九点了，让她意外的是，裴知溪也还在睡，并且手臂揽在她腰间。
腻歪得不行。
陆舒得意洋洋笑了笑，保持着姿势不动。
睡觉把自己抱这么紧。
这个冰块，什么时候才主动承认喜欢？
在承认喜欢这件事上，陆舒也习惯性跟裴知溪较上了劲，好几次表白的话都到了嘴边，可面对裴知溪，还是没能说出口。
反正心动的又不止自己一个。
她想等裴知溪主动，想看裴知溪心甘情愿的，把心彻底“输给”她。
这一天比陆舒想象中来得快。
要不是那天，她都不知道裴知溪会有慌张的时候……

裴知溪休息一天， 又有演出。
陆舒比裴知溪多了两天假期，都住在家里，舒秀琳碎碎念， 说她一旦上班忙起来， 一个月也回家不了两次。
春节期间，家里少不得有亲戚往来。裴知溪忙演出时，她在家帮舒秀琳接待客人。
年纪一过二十五，身边那群长辈就纷纷关心起她的婚姻大事。
陆舒被烦得受不了，恰好景惜正好给她发微信，说晚上有个聚会，问她要不要一起去。
她求之不得，答应得爽快。
景惜开车来接的她，一块儿过去。
傍晚时分下雨了，虽然不大，但灰蒙蒙一片， 路况不太好。
陆舒提醒景惜， “下雨开慢点。”
“嗯。”景惜知道陆舒自从她爸去世后， 心里就有疙瘩， 变得极其谨慎小心。
雨刷器在挡风玻璃上反复刮着，有节奏的， 一遍一遍。
陆舒很讨厌雨天。
尤其是傍晚时的阴雨，总会让她联想到她爸离开的那天。
心底闷闷的，伴随些许不安。
有时候， 不安的直觉出奇准确。
轮胎碾过湿漉漉的地面。
景惜又开了一段路。
“靠……”前面的车骤停下来， 景惜反应快， 也紧急刹车， 好在保持了安全距离， 只是轻轻碰上。
还没来得及打双闪。
下一秒车后突然一下猛烈撞击——
一切只发生在瞬间。
追尾了，撞击来得突兀吓人。
陆舒坐在副驾驶上，人呆愣，心跳就像要在胸口炸开。
景惜也被这一下吓得不轻，扶着方向盘，缓着劲。
道路因为意外事故堵上了。
现场一片混乱。
不少人围观着热闹，第一时间拿起手机拍着视频。
“操，你他妈怎么开车的？”对面车主是个发福的中年男人，一下车就先骂骂咧咧起来，一见着车里下来的是两个姑娘，他目光上下打量，轻蔑甩出一句，“女司机啊……”
“你大爷！”一声“女司机”激怒了景惜，一米七几的身高往那男人面前一站，气场全开，“到底是谁不会开车？！懂不懂保持安全距离？”
后车撞得很严重，车头直接报废了，看着骇人。
景惜懒得多费口舌，翻着白眼，当即拨了电话报警。
细雨仍下着。
雨雾中的空气压抑。
向来脾气同样暴躁的陆舒此刻却安静，她瞧着后车被撞烂的车头，脸色苍白，心间席卷一股冷意。
站在雨中，她忽然有些晕眩，甚至觉得呼吸都有些困难。
想起不好的事了。
“陆舍予。”
景惜报完警后，看到陆舒僵站在原地，跟丢了魂一般，“吓到了？”
陆舒被叫回神，她调整着呼吸，看一眼景惜，摇摇脑袋。
景惜也松口气，好在虚惊一场。
这起交通事故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追尾了好几辆车，她们是撞得最厉害的，所幸人没有大碍。
电视台都来人了。
边上围满了人，闹哄哄的。
警察来了以后，她们前前后后花了两个小时，才把事情处理好。
聚会自然是去不了了，处理完以后她们去了趟医院。
那一下撞得挺狠的，脖颈好像伤着了，有点吃疼，但不知道是什么程度。保险起见，还是去医院做个检查。
一直到医院，陆舒惊魂甫定。
等检查结果的功夫。
景惜看陆舒一直没说话，“还好吧？”毕竟陆父是出车祸走的，她怕陆舒有心理阴影。
“没事。”陆舒轻快回答一声，又问景惜有没有其他地方不舒服。
“没，”看陆舒状态还行，景惜笑了笑，“吓一身汗，还好人没事。”
“没事就好。”
陆舒表现得很镇定，不需要任何人担心，反过来还能够照顾别人。
但其实，她的手一直在轻轻颤着。
检查结果还得等上半小时。
情绪渐渐稳定下来，景惜拿起手机，忍不住又“犯贱”了。她给棠漫发了条微信过去：出交通事故进医院了。
发完后她想了想，顺便也给裴知溪发了条，给了医院地址。
跨年夜那晚，她正好厚脸皮加上了裴知溪的微信。
看到景惜发来的微信时，裴知溪结束完演出不久。
她一点开消息，心直接提了起来，景惜说她们路上出交通事故，陆舒受伤进医院了……
她匆匆拿起外套，也没跟身边的工作人员打招呼，直接叫了辆车往医院去了。
陆舒在强行缓着情绪。
她没准备把这事告诉裴知溪和舒秀琳，自从心态变差以后，她反而害怕让身边的人担心自己。
要放以前早就吓哭了。
正走神，她突然接到裴知溪打来的电话，盯着手机屏幕愣了两秒，她才接听。
“情况怎么样，严不严重？”
陆舒接听以后直接懵了，裴知溪问得有些焦急，是让她感到陌生的焦急。
“陆舒？”
裴知溪听到陆舒没回答，越发紧张起来。
“我没事，你别担心。”
陆舒说着，瞧了瞧身旁的景惜，肯定是景惜跟裴知溪说的，否则裴知溪怎么会知道？
“我马上过来。”裴知溪说。
结束短促的通话后，陆舒问景惜：“你跟裴知溪说的？”
景惜给陆舒一个颇有意味的眼神，半晌，她慢慢悠悠问：“被喜欢的人在意是不是很甜？”
陆舒：“……”
景惜笑笑，不由得又低头看看手机，心底落寞。
差别要不要这么大？姓棠的别说来个电话关心了，连个消息都没回。
看来除了上床，真就对自己一点兴趣都没有。
半小时后裴知溪到了医院，陆舒跟景惜刚拿到检查报告。
陆舒先看到了裴知溪，裴知溪步伐仓促，长发还盘着，素颜，看模样是第一时间赶过来的。
她不知道景惜是怎么跟裴知溪说的，才让裴知溪担心成这样……
裴知溪很快也发现了陆舒，见陆舒的确没有大碍，如释重负，悬着的心才踏实。
她渐渐冷静下来。
但脸上还残留着紧张担心的痕迹。
看到及时出现在身边的裴知溪，陆舒突然间脆弱，瞬时鼻酸有想哭的冲动。她咬咬牙，当然没哭，又跟裴知溪说了一遍：“我没事。”
裴知溪别的没说，只是紧紧注视着陆舒，轻声应一下：“嗯。”
陆舒无声望着她，轻轻的一声，却重重落在心间。
景惜明显感觉自己多余了，她也识趣，“检查结果出来了，问过医生说不碍事，可能脖子要疼个几天。你们先回去吧，我朋友待会儿会过来陪我。”
听到景惜这么说，裴知溪又看看陆舒，“现在回去？”
陆舒确定景惜没不舒服以后，才跟着裴知溪离开。
景惜欣然看着两人转身后的背影，着实羡慕了，眼底正暗淡。
手机响起微信提醒。
她低头看看，心头倏尔也甜了一把，棠漫回消息了，尽管只有两个字：在哪？
走出医院时雨停了。
想到裴知溪找过来时的行色匆匆，陆舒不禁小声说她，“我都说了没事，你还这么着急干嘛？”
原来冰块是会着急的。
裴知溪定了定神，她们是舞蹈演员，对身体受伤这件事格外敏感。
尽管陆舒不登台了，但她只觉得陆舒是累了在歇口气，陆舒迟早还是会变回蝴蝶，飞回舞台。
陆舒不能再受伤了。
“就是追尾了，不严重。”
回去路上，陆舒像没事人一样，轻松跟裴知溪说着晚间发生的事。
裴知溪沉默听着，但低垂的目光频繁落在陆舒微颤的手上，蛛丝马迹都看在眼底。
夜色已沉。
晚上陆舒没回舒秀琳那，她怕舒秀琳发现端倪，知道估计得吓晕。
站在玄关，裴知溪开了灯。
陆舒换着鞋，动作比平时更笨。
玄关的灯静静照着，映着两人身影。
陆舒没想到自己直起腰时，会突然被人搂进怀里——
裴知溪抱住了她。
没有任何对话，但拥抱让人温暖安心。
陆舒看了看裴知溪，心当即软了下来。今晚在医院看到裴知溪的时候，她就想这么抱住裴知溪，很想。
裴知溪总能默默给她最需要的。
“你干嘛啊？”陆舒别扭。
“是不是吓到了？”裴知溪盯着她，温声说。
“……没有。”陆舒习惯性回答。
听着陆舒的嘴硬狡辩，裴知溪并不松开，反而把她抱更紧一些，安抚着。
陆舒无奈，知道自己压根骗不过裴知溪。
当下被裴知溪抱着，她再也压不住自己脆弱的情绪，抬起手臂将裴知溪抱住，索取着安全感。
她今晚真的很害怕。
加上想起那些糟糕的事，让她胸口透不过气。
看陆舒不再逞强，裴知溪才安心。
陆舒打小就胆儿小得很，再怎么装也是胆小。她抚着陆舒的后背，轻轻告诉她：“没事了。”
“嗯……”陆舒哼着。
“我在。”裴知溪又说。
听到这两个字，陆舒霎时有些破防，她闭上发烫的眼睛，贪婪抱紧着裴知溪。如果当年也有裴知溪在身边，她是不是就不会丧失走出谷底的勇气？也不会走不出无尽的噩梦？
“裴知溪。”
陆舒声音里带着委屈和感动，更多是喜欢。
“嗯？”裴知溪听到陆舒情绪失控后微颤的声音，难受了。
陆舒埋着脑袋，没再说什么，只是紧抱着怀里的人。
裴知溪由陆舒黏着，她知道陆舒喜欢被抱。
这晚她们站在玄关，抱了很久很久……
陆舒心一点一点安定下来，同裴知溪目光悄然交错对视，还是谁也没松开谁。
这让原本安抚性的拥抱，不知不觉沾染更多含义。
陆舒凝视着裴知溪素净却又好看的脸庞，看不够就一直看，可以光明正大。
裴知溪勾了勾陆舒的腰，也望着陆舒脸颊肆意心动。
想到她们此刻极尽暧昧的姿势，陆舒凑到她面前，轻声问：“抱这么紧，我们算什么关系啊？”
她直觉冰块有答案了……
所以，她一秒都不想再等。
裴知溪没有躲避陆舒直白露骨的目光，心跳加快着，她给出回答：“你想是什么关系，就是什么关系。”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陆舒勾着嘴角，傻笑了好一会儿后，“裴知溪，我觉得……你想做我女朋友。”
声音很轻，但带着熟悉的得意嚣张，裴知溪也笑了笑，低声质问她：“难道你不想？”
作者有话说：
大家新年快乐呀！新年第一更就是表白！祝大家都拥有甜甜的爱情～

裴知溪反问得有恃无恐。
现在明白了， 陆舒以往对她的关心在意，对她的闪躲脸红，点点滴滴里， 都藏了喜欢。
想着种种， 她眼底有笑。
陆舒见不得裴知溪得意，她俏皮笑说：“我还好。”
裴知溪就瞧着有人口是心非，她低了低眸子，“那你别抱我。”
陆舒挑了挑眉，“是你抱我的好吧？”
尽管嘴上互不服输较着劲，但两个人身体仍眷恋抱在一起，对视着，以至于柔声细语的拌嘴里只有暧昧。
裴知溪唇角扬起的同时又带着点无可奈何，因为陆舒一边嘴硬，一边把她的腰搂更紧。
陆舒笑得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