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腰(清汤涮香菜)

“棠漫，你干嘛要一直笑着去讨人喜欢？”景惜歪着脑袋，眼神柔了柔，她伸手摸摸棠漫的头发，“其实你不笑也很好看。”
听到景惜这么正经说话，棠漫不习惯，而这番话又恰好戳在她软肋。
她们不过是露水情缘，景惜知道自己不该对这个女人产生感情的，但她突然跟魔怔了似的，又垂眼温柔吻了吻棠漫唇角。
温热的吻再次落过来时，棠漫这次没推开，不知怎么，她恍惚间心跳竟然有些快。
陆舒提前一刻钟到了景惜那，敲了好几分钟门，才有人来开门，只是瞧见站在门口的人是棠漫，她很意外。
“棠漫？你怎么在这？”
“我也在这边租房，来借点东西。”棠漫临场应变能力很强，淡定笑说，“我先走了。”
陆舒惊讶，当初景惜跟棠漫那么水火不容。
“大晚上的，你跑我这边来干嘛？”景惜倚在门口，望着陆舒说。
“你跟棠漫现在关系不错啊？”
“你的错觉。”景惜反驳道，炮。友而已，能有什么关系？她给陆舒拿了罐啤酒，在沙发上坐下，见陆舒无精打采的状态，又大半夜跑过来找自己，“怎么了，跟你家裴老师吵架了？”
陆舒睨了睨景惜，拉开啤酒罐，喝了口酒。
景惜嗅到情绪不对，“我正想问你，你干嘛拒绝沈渔？”晚上她八卦问沈渔跟陆舒的约会进展时，沈渔说自己被婉拒了。
陆舒怏怏的，“我对她没感觉。”
景惜审视陆舒良久，更加确信了自己的猜想，“只对裴知溪有感觉，是不是？”
哪壶不开提哪壶。
陆舒捏着手里的啤酒罐，这次没有否认。顺便，跟景惜说了她跟裴知溪之间最近发生的事。
憋在心里闷得慌。
听到两人接吻了，景惜并没有太多惊讶。老实说，想到陆舒和裴知溪在一块儿看对方的眼神，即便滚床单了都不意外。
见陆舒魂都被裴知溪勾走了，还死要面子在装，景惜直言不讳：“实在喜欢就去追啊，你不是想看到裴知溪跟别人在一起，到时候你还苦哈哈给裴知溪当伴娘吧？”
说得轻巧，陆舒喝光了一罐啤酒，“我不想招惹直女。”
想着陆舒刚刚说的，景惜挑了挑眉，“可我感觉，裴知溪也不太直……”况且以裴知溪的性格，即便是喝醉了，也不太可能随意跟人接吻吧？
陆舒垂垂眼，脑海浮起裴知溪今晚说在意的模样。
景惜见陆舒嘴硬，却又放不下，“陆舍予，你主动一点会死吗？”
陆舒扬声脱口而出：“凭什么是我对她主动？！”

清晨醒来， 裴知溪脸上还带着睡眠欠佳的疲惫。
她下床走出卧室，房间里一片沉静。窗外是阴天，黯淡的光线洒进客厅， 覆上一层灰蒙蒙。
洗漱完， 裴知溪走去厨房冲了杯咖啡。温热醇香的咖啡入喉时，她突然想起，自己从来没有早上喝咖啡的习惯……
“你要咖啡不会自己弄？”
“裴知溪，你使唤我很来劲是吧？”
望着杯子里的黑色液体，裴知溪短暂出神后很快又回神。以前，她明明那么适应一个人。
就因为陆舒。
她发现自己越来越厌倦孤独了。
下午有一场《幻蝶》演出。
训练，排练，登台。这些对裴知溪来说，都不算累，她觉得累的时候，恰好是演出结束以后。
舞台过后， 通常还会安排小型的签售会， 再然后， 才能卸舞台妆。
裴知溪机械走着退场过后的流程， 卸妆时，她微合着眼小憩， 依稀瞧见镜子里有人捧着花走了过来。
她的心忽然提了提，目光不由得往上看，是一个陌生女孩。心又沉下去。
怎么可能是陆舒。
才信誓旦旦说的， 以后保持距离。
“裴老师， 我特别喜欢您， 今天的演出也特别棒。您可以给我签个名吗？”女孩有些紧张， 说得眼底泛光。
裴知溪微笑点头。她与人交际总是保持着礼貌和疏离， 不会惹人反感，也不会让人想亲近。
会给人感觉，这般气质的人天生就要在舞台上惊艳众生。
裴知溪低头瞧着手里的花束，难免又想起在北临时，陆舒给她送花那天。
那是唯一一次，从舞台退场后，她不觉得落寞。
以至于后来有人给她送花，她总会情不自禁期待一下，会不会是陆舒？
想着许多，裴知溪眼底黯然。为什么要这么惦记着……
就好像，有人走进了她心里。
“裴老师，晚上还有个聚餐，你别忘了。他们让你一定要去的，很重要。”边上，有工作人员特意提醒。
裴知溪应了应，“嗯，知道了。”
是跟赞助商的饭局，商定舞剧巡演的事。
忙完演出的事宜，裴知溪直接叫车去了酒店。一走进包厢，发现不少人都来了。
“小裴来啦。”
领导看见裴知溪现身，喜笑颜开。
陆舒抬头，跟裴知溪目光撞上。
裴知溪猜到陆舒今晚大概率也会在，想了想，她还是在陆舒身畔坐了下来。
两人简单看了看彼此，都没有主动说话。
“小裴，这次的许总非常喜欢你，待会儿喝酒你多少意思一下。”赞助商还没来，领导先给裴知溪打着预防针。
“以茶代酒也是可以的，谁说一定要喝酒了。”周敏护着自己的人，她听裴知溪说过是不能喝酒的。
“不能喝就少喝点。”
没多久，赞助方来了。
他们口中的许总无酒不欢，上来还没谈事就要把酒满上。
陆舒爱喝，但不影响她恶心这种酒桌文化。别说不食人间烟火的裴知溪不喜欢这种场面，她也烦。
一圈下来，裴知溪很快就成了重点关注对象，“裴老师可真是太漂亮了，今天幸会幸会。”
看那人眼睛都快长裴知溪身上了，陆舒产生极度不适。
这些人哪懂什么舞蹈？无非看哪个演员年轻漂亮罢了。
她知道这群人乱，而像裴知溪这样气质干净的，正对他们的“喜好”。要不说今晚怎么一再强调让裴知溪一定参加。
陆舒当即沉不住气，高声笑说：“抱歉啊许总，裴老师不会喝酒，以茶代酒吧。”
裴知溪看一眼身畔带刺的陆舒，心间的沉郁稍稍散了些。
每次陆舒冷着她时，她会不是滋味……就像昨晚，陆舒头也不回地把她晾在身后。
“我不信，你们这群姑娘平时酒吧夜店比谁都能喝，现在又不能喝啦？”对方一脸酒气笑着。
“许总，真不骗您。能喝一定陪您喝。”陆舒笑盈盈，阴阳怪气说着。
“不能喝就少喝点嘛。裴老师，我相信你是个爽快人，咱们喝的就是个意思，你爽快点喝了，咱就爽快点把合同签了，好不好？”
“小裴，少喝点就好。”
一轮一轮劝着，即便是说笑的口吻也让人心烦。
陆舒听着都要炸了，尤其是听到团里的领导也一个个嘻嘻哈哈开始劝着。
裴知溪思索片刻，放平时她一定会拒绝，但今晚她破例了。
陆舒压根没想到裴知溪会喝，等她回过头看时，便瞧见裴知溪微仰头，爽快喝掉了一杯酒。
“好酒量好酒量，还说不能喝。”
饭桌上的气氛一下“和谐轻松”起来，商务上洽谈得一切顺利。
洽谈过后。
裴知溪起身去了趟洗手间。
陆舒心不在焉，余光看了看裴知溪离开的身影……
今晚是不是喝太多了？
裴知溪走进洗手间没多久，便听到了身后传来轻轻的脚步声，像紧跟自己其后。
她回身往门口一看。
果然是陆舒。
陆舒若无其事地走到洗手台前，将手伸到感应水龙头下，慢慢冲着。好像进来洗手间，只是想洗个手。
裴知溪站在一旁，静静看向她。
陆舒悠然洗好手，扯过纸巾细细擦着手指，然后朝裴知溪斜过身子，顺口问了一声：“没事吧？”
裴知溪：“嗯。”
她虽然对外都自诩不会喝酒，但事实上，她酒量比陆舒还好。不轻易在外面喝，只是因为谨慎。
但陆舒不知道，陆舒会以为她喝多了。
陆舒不再问，但留意着裴知溪的状态。
裴知溪稍顿后，适时微皱起眉。
陆舒瞧见，立即走了过去，“怎么了？”
裴知溪就近看着陆舒，低声说：“胃痛。”
又用了这个蹩脚的借口。
她就是，不想跟陆舒保持距离……
陆舒：？？？
那刚刚还喝？
回到酒桌，用胃不舒服这个借口，裴知溪成功打发了饭桌上的其他人。
准备提前离开时，她被叫住。
“哎，裴老师，我送你吧。稍微等一下，我现在就让司机过来。”
这位许总很是积极。
裴知溪：“不用了……”
陆舒也抢着说：“不用了我送她。”
一番周旋，好在提前结束了烦人的应酬饭局，能早点透口气。
两人一起离开酒店，在楼下叫了辆车。
车辆缓缓驶动，不一会儿，拐进了川流不息的道路。
在后座安静坐了片刻，陆舒偏过头，只见裴知溪坐直着腰身，状态看着不太好。
“很不舒服么？”
陆舒“不冷不热”关心了一下。
裴知溪也偏过头看她，呼吸略带酒气。
陆舒目光扫过裴知溪稍显憔悴的脸庞，一时憋不住埋怨数落：“你不能喝你今晚喝酒干嘛？胃疼还喝？裴知溪，就你能耐是吗？”
一股脑说着，陆舒忍不住心疼。虽然她很希望《幻蝶》能在全国巡演，但用不着裴知溪这么来争取。
裴知溪也听出来陆舒口是心非的心疼，她目不转睛望着陆舒。
而下一刻，连她自己也没想到——
她会把头轻轻靠在陆舒肩上。
陆舒声音戛然而止。
肩头被裴知溪靠近枕着，她一动不动。
裴知溪居然会……
一定是喝晕了。
车窗外风景倒退着。她们这么依偎靠在一起，寂静无声了好一阵。
陆舒低头，悄然去看肩侧的人。
裴知溪垂着眼眸，在她肩头安静放松。
陆舒越发心疼起来。
她知道裴知溪特别反感这些交际应酬，今晚又喝多了酒，估计现在心情糟糕得不行。
她很想，抱抱这个冰块。
看到裴知溪露出柔软的一面，陆舒语气不由自主变得柔和，“难受吗？”
低声的关心钻进耳朵，扰着心尖，裴知溪仍闭着眼，“嗯。”
竟然留恋当下这样。
昨晚，她断断续续几乎想了一夜，为什么没办法接受陆舒跟其他人暧昧？
她对陆舒的占有欲……
好像远远逾越了友情。

陆舒一路让裴知溪靠着， 她第一次看裴知溪主动露出柔软的一面。
从小到大，裴知溪就与众不同，不会孤独， 更不会脆弱。她一直以为裴知溪生性如此， 不需要任何人温暖靠近。
可现在她越来越发现，冰块是需要被人暖的。
她不由得想，裴知溪一个人在北临的日子，是不是一点儿也不开心？
虽然她们以前“水火不容”，但在较劲斗嘴时，裴知溪至少会笑。
没多久车辆抵达目的地。
下车时，陆舒在一旁不动声色护着裴知溪。
裴知溪看在眼里，也没解释什么，弄得真跟喝醉了似的。
回去后，陆舒先扶裴知溪在沙发上坐下，然后自己转身走去了厨房。
冰箱里备有蜂蜜。
她常有喝多的时候， 习惯性酒后喝点蜂蜜水， 会舒服些。
裴知溪瞥向开放式的小厨房。
不一会儿， 瞧见陆舒拿着玻璃杯朝她走了过来。
陆舒低头将水杯递了递， 也不说话。
裴知溪了解陆舒的脾气，心里委屈时， 就会这样闷头闷脑半个字都懒得说。
昨晚上，她能感觉到陆舒话里有气。说“以后保持距离”时，带了委屈和闷气……
陆舒看裴知溪全然不在状态， 索性送佛送到西， 她在裴知溪身畔坐下， 将水杯送到了裴知溪唇边。
直接喂了过来， 裴知溪并不适应这样被照顾， 她看了眼陆舒。
一时有些许分神。
如果真对自己没有想法，为什么要一再强调保持距离？而嘴上说了保持距离，却依然暗暗紧张自己。
被配裴知溪一瞧，陆舒泛起尴尬，她低声催促说：“蜂蜜水，解酒的。”
她原以为裴知溪会自己接过水杯喝，哪知道裴知溪张唇凑了凑。
裴知溪小口喝着，入口温润甘甜。
陆舒小心翼翼喂着，低垂的目光不由自主落在裴知溪翕动的红唇上，她唇色漂亮，淡淡的红。
吻起来香软……
又浮想联翩了，她手轻颤了下。
有水渍顺着裴知溪嘴角溢出。
陆舒见了，立即伸手帮忙擦了擦，指尖无意抚过唇瓣。
被陆舒手指碰到嘴唇时，裴知溪稍敏感。她突然明白了，陆舒那天为什么说她们之间的相处像情侣……
因为此刻，她感觉强烈。
指尖小小的动作，勾起暧昧悄无声息滋长。陆舒收回手。
被裴知溪盯得心发烫。
这种眼神让人怎么不多想？总是这么看自己，惹得人心猿意马。
裴知溪，到底是谁在招惹谁？
她又想起那晚跟景惜聊天时，景惜说的一些话：
“突然对女人有感觉，你至少给人家一点缓冲时间吧？而且你俩又是发小，一时半会缓不过来很正常……”
景惜说得有道理。裴知溪似是而非的态度，她也能理解。
经历变故后，陆舒发觉自己变得悲观又胆怯，变得分外担心受伤，变得不敢抱有期待。
她害怕，自己用心付出的得不到应有的回应。
怕骄傲一再跌落谷底。
就像她清楚喜欢上了裴知溪，却始终不敢单方面主动承认。
可这段时间一直憋着，让她难受，她控制不了对裴知溪的心动。
“裴知溪……”
陆舒不轻不重叫了声。
裴知溪见陆舒要说什么，静望着她。
空气又安静，只剩时钟滴答滴答。
你对我有感觉吗？陆舒心里想的这句终究还是没问出口。
她一开口，又是慵懒无所谓的口吻：“你好点了么？”
裴知溪：“嗯。”
陆舒又问：“胃还疼吗？”
裴知溪摇摇头。
“你别逞强，到时候晚上难受得睡不着。实在难受就去医院看看，我可以陪你。”陆舒话痨又说了一大串。
裴知溪说不清什么时候起，越来越爱听陆舒的“聒噪”，“没事，好多了。”
陆舒又拿起蜂蜜水，“把这个喝完。”
裴知溪无奈，只好当着陆舒的面，喝掉了一整杯蜂蜜水。
陆舒在裴知溪后边洗的澡，裴知溪洗澡时，她全程注意着浴室里的动静。其实她都知道，每次自己喝完酒洗澡时，裴知溪也是这么在外面陪她。
洗完澡以后，陆舒看向裴知溪房间，还是有点不放心……今晚都难受到靠自己肩膀了，怎么会没事？
她回房拿起手机，给裴知溪发了条微信。
裴知溪倚在床头看书走神。
这时看到陆舒发来一条微信：睡了没？
她顺手回复：还没。
陆舒想了想，又回：我吹风机坏了，借一下你的。
裴知溪：我拿给你。
她立即回复：我自己来拿。
裴知溪以往都是一个人住，没有单独锁卧室门的习惯，她刚收到陆舒的微信，很快房间门就被推开了。
虽然在一块儿住了大半年，陆舒还是第一次进去裴知溪房间。
屋子里，过分简单整洁了。
“你不舒服还不睡？”陆舒看向床上的裴知溪，手里还拿着书。
裴知溪也看她，“待会儿就睡。”
陆舒走到床畔，在裴知溪脸上打量了一圈，气色还行，并没有很糟糕。她装模作样问：“吹风机在哪？”
裴知溪准备掀开被子下床。
“你躺着。”陆舒立马叫住她，“我又不是没手，我自己拿。”
就这么担心自己吗？看陆舒这么傻乎乎当真，裴知溪忽然有些内疚，她看了看化妆台的方向，跟陆舒说：“在抽屉里。”
陆舒去抽屉里找出了吹风筒，再转身时，她的视线锁在床头柜上。
一只刺猬玩偶摆在显眼的位置，让没有人情味的房间，多了一抹突兀的可爱。
陆舒一眼认了出来，是自己当初送裴知溪的那只。
她失神久久盯着。
裴知溪也注意到陆舒在看，“怎么了？”
陆舒顿在原地，用眼神指了指那只小刺猬，跟裴知溪得意笑了笑，“这么喜欢啊？”
裴知溪：“……”
没几天就是团里的年会。
舞团里的小姑娘们都爱美，晚宴上大家都少不了精心打扮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