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大宋版本的花样滑冰,林稚也很兴奋:“这时候的冰戏很多吗?”
“据说是很多的。”阿蓝道,“每年冬天,官家和圣人都要前往瀛台观看冰戏。不仅宫里有,民间也有许多喜好此道的艺人。”
“有时民间艺人,竟比宫里的冰人演出得还要好看。”
林稚点头道:“高手在民间,这话可不是虚的。”
“小郎君此言甚是。”阿蓝笑了笑,继续道,“除了冰戏,还有冰蹴鞠。”
这倒是提醒林稚了。
本朝蹴鞠活动风靡大街小巷,连慈幼局都会时不时举办几场,且比赛形式、球员奖励、球衣等方面,都与现代足球相仿。
渐渐地,开春的蹴鞠活动已经满足不了人们,有人便想出冰上蹴鞠的法子,让人们在冬天也能享受到蹴鞠的乐趣。
“再过几天冰蹴鞠就要开始了,小郎君若是感兴趣,到时可前往一观。”
“自然是要去看看的。”林稚道。
等到远处那艺人的冰戏表演结束,林稚定好的两百块冰也凿完了。仔细点数一番,竟还多了六块。
那凌人见状解释:“给小郎君凑个吉利数!”
“那就多谢几位郎君了。”林稚又道,“几位郎君今日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清溪的冰好凿。”
其中一人上了岸,一边把足套换下来一边道,“去年我们几个去青龙湾凿冰,那冰冻得瓷实得很——那才叫一个难凿!”
他说得声情并茂,手上还带比划动作,几人都被逗笑了。
三个凌人把冰块抬进大车,一行人浩浩荡荡回了酒楼。
搬冰块、运地窖、盖稻草,几个人忙得不亦乐乎。
新鲜稻草和芦席铺垫打底,把冰块码放到上面,之后盖上稻草和树叶,密封窖口,等到来年夏天就可以享用这些冰块了。
尽管三个凌人大哥才是主力,林稚和沈小七他们运完冰块,仍是累得不想抬手。
林稚半靠在榻上,不负责任地提议:“午食就吃烤芋头吧?省事。”
忘了在哪里看到的入冬三件套:冰糖葫芦、糖炒栗子、烤红薯。前两个都有了,第三个自然不能放过——尽管吃不上烤红薯,烤个芋头还是没问题的。
芋头洗净拭水,丢进灶膛里,约莫两刻钟就能吃了。
烤好的芋头外皮焦黑,剥开芋头皮,软糯白嫩的芋头瓤露出来,还能淌出淡淡的蜜汁。无论是蘸孜然椒盐还是白砂糖,吃起来都香得很。
把早晨没吃完的芝麻胡冰拿出热一热,再简单煮个索饼,就着烤好的芋头,中午这顿饭便这么得了。
“阿郎这芋头烤得又香又糯,真好吃。” 沈小七啃着芋头道。
林稚也啃着芋头道:“好吃你就多吃点。”
孟琼舟踏进酒楼,没看见熟悉的身影,巡视一圈,这才在大堂角落位置找到正在啃芋头的林稚。
看见他脸颊上一块一块的黑,孟琼舟不由得想起早市初见那日,对方也是这样,活像只小花猫。
看见他来,阿蓝微笑着点头致意,带着阿青和沈小七去做事了。
对上孟琼舟带着笑意的神情,林稚也觉得自己有点不好意思,拿帕子胡乱擦了擦,“我先去擦擦脸。”
“不用。”
孟琼舟从怀中掏出自己的手帕,走上前来,动作轻柔又细致地为他把脸一点点擦干净。
他边擦边道:“有这么好吃?”
“嗯。”林稚盯着他的手腕,一本正经地点头,“烤好的芋头蘸着白糖,又香又甜。孟郎君要不要……”
刚问完才想起来,那几个烤芋头都被自己和沈小七他们分吃完了。
他话锋一转,“孟郎君要不要来一盘拔丝芋头?”
顿了顿,孟琼舟问:“如何拔丝?”
林稚索性拉着他一起进了厨房。
拔丝芋头好不好吃,关键在于炒糖。
“油一热就放白糖,一定要用小火慢慢炒,不然容易糊锅。”林稚一边讲一边炒,随着木铲的搅拌,白糖很快融化成糖浆。
孟琼舟看得认真:“嗯。”
“开始是白色糖沫,继续炒,直到泡沫消失,糖浆由稠变稀、颜色也逐渐变深的时候,就差不多好了。”
说完,林稚把一旁炸得金黄酥脆的芋头块倒进去,翻拌,拔丝,直到每一块芋头都均匀裹满了糖浆。
夹起一块,果然拉出了晶莹剔透的糖丝。
林稚笑道:“这样就好了。郎君试试。”
孟琼舟依言夹起一块芋头,无师自通地用筷子绕了几圈糖丝,这才放入口中。
片刻,他轻轻一笑,“很甜。”
林稚也笑了笑。
把炒好的芋头倒入事先抹过油的盘子里,再配一碗冷开水上桌蘸食,林稚又快手炒了两三道小菜,煮了一碗鲜菇索饼。
孟琼舟都吃完了——不仅吃完,还把碗洗了。
沈小七刚撩开庖厨门帘,就看见那位脾气冷淡的孟少卿正卷着袖子,在操作台上洗碗。而他家阿郎,正拿着帕子擦拭不慎溅落到对方脸上的水珠。
沈小七放下帘子,退出去了。
一旁的阿青见状问道:“你怎么出来了。”
“我觉得。”沈小七一脸严肃,“那孟少卿……好像看上我们家阿郎了。”
阿青颇为嘲讽地看他一眼,你才知道?
第78章 拆骨猪肘
刚看完一场冰上蹴鞠赛, 林稚神清气爽地从外面回来——他看好的那支球队大获全胜。
看他一脸笑容,阿蓝明知故问道:“哪军赢了?”
“右军!”林稚笑答。
左军右军是本朝的蹴鞠球队名字。尽管一支球队只有十几个人,但也要缀一个“军”字, 以显出那种浩浩荡荡的气势来。
右军除了打球风格颇对林稚胃口, 还有一大优点,便是队服颜色好看。
球头球员皆穿青锦衣, 蓝蓝绿绿的颜色跳跃在纯白透明的冰面上,煞是好看。
前世自然也有类似的球类比赛, 人们看球时的配套活动也更多样——至少“吃”这一方面是必不可少的。麻辣蒜蓉十三香小龙虾,鸭脖鸭胗鸭肠鸭舌, 炸鸡可乐鸡翅,总得来上一样。
林稚也想过推出个什么“蹴鞠套餐”, 里面放上炸鸡甜品烤肉串, 一边看蹴鞠一边吃。
然而此时看球地点多为户外,且数九寒冬, 没人愿意灌着冷风吃东西,只得暂时作罢。
又聊了几句蹴鞠, 阿蓝擦着桌子道:“刚才刘三郎把小郎君定下的梅花肉和猪肘送来了。”
“怎么送得这么早?”林稚脱下氅衣,“往日都要过了午时才来。”
阿蓝道:“刘三郎说了,天气冷,早点送完早点完活儿。”
“挺好的。”林稚发自内心道,“是个好习惯。”
帮阿蓝打完井水, 林稚去庖厨看刘三送来的梅花肉。
五分肥五分瘦, 肥肉部分洁白细腻,瘦肉部分肌理分明, 嗯, 是块好肉。
这样的肉可以煎着吃烤着吃炖着吃, 也可以做成腊肉,搭配菘菜、蒜苗、春笋,做成小炒吃。
雪后必是晴天,眼下几日天气都很不错,适合洗洗晒晒,也适合置备些腌货腊货。
“小雪腌菜,大雪腌肉”,如今小雪大雪都已过去,各家各户都开始动手腌菜腌肉。
昨日林稚去陈三娘香药铺里买香药,瞧见对方院子里放着一个硕大的腌菜缸,屋檐下挂着一串串腌肉。
看着各式各样的腌货,林稚感叹:“今年就要过去了。”
陈三娘也道:“可不是嘛!”
林稚一边感叹时间都去哪了,一边拿小刀剔除五花肉上的筋膜。
剔完筋膜的五花肉用布巾子擦拭干净,切成合适的大小,先给肉细细密密地抹上一层米酒——旁的酒也行,但没有米酒香醇,容易破坏风味。
如此抹完几次米酒,再把用炒香的桂皮、八角、花椒和盐制成的腌料,均匀地抹上五花肉。
直抹到肉皮表面油光水滑了,再穿绳挂在凉棚架上。周围还有几条辫得整整齐齐的蒜辫子,摆在一起也算赏心悦目。
闻见肉的香味,四毛跑出来,眼神坚毅地盯着凉棚架子上的腊肉。
林稚低头看它,“想吃?”
四毛汪汪两声。
“那你快点长大。”林稚道,“长大以后,蹿起来就吃到了。你现在有点矮。”
四毛嗷呜一声,扭着尾巴跑走了。
四毛最近长大不少,越来越有阿拉斯加的样子了。林稚寻思,等到过年就把它带到宅子里,让它看家护院。
小红自然也是少不了的,还有那十一只鸡崽……搬家果然是个大工程。
拾掇完腌肉,林稚洗干净手,又开始研究起那些猪肘。
天一冷,人们便格外爱吃热乎乎的肉菜,自进入冬天,除了火锅屹立不倒,腐乳肉、卤猪蹄等几道高热量菜明显有回春迹象。
食客们就像“渣男”一样,抛弃了原来清新淡雅的小炒时蔬,纷纷回到高热量炸弹的怀抱。
“大冷天的,还是吃着蹄子最舒心!”一点了三道红烧猪蹄的食客笑道。
林稚笑着说是,心中却忍不住腹诽:“前几天你夸清笋藕片‘最是清新淡雅’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虽然如此,还是得顾及着客人们的口味,适时对食单做出改变——比如说添些肉菜。
猪肘就很不错。
猪肘的做法有很多,红烧清炖烧烤,酱着吃也很好。最常见的做法还是红烧。
但考虑到猪肘的口感和味道多少和猪蹄有些相似,再用红烧法烹饪,就有点撞号。林稚便想着做成拆骨猪肘。
拆骨猪肘,顾名思义,把肘子肉拆出来,先炸后炖,别有一番滋味。
庖丁解牛这种事还得让专人人士来做,林稚把阿蓝喊来,让他做拆骨的活计。
“沿着骨头切下来就行,形状嘛……方正一点,一块一块的。”
阿蓝点头:“要想切出形状必须得是生肉,熟了形就散了,幸好小郎君没把这猪肘提前煨了。”
“煨了也不要紧。”林稚很财大气粗地道,“煨了咱们就把那只吃了,再切一只就是。”
阿蓝笑着看了看刘三送来的那十几只猪肘,嗯,小郎君确实有底气说这个话!
把阿蓝的刀工夸了好几番,林稚接过那碗切成四方麻将块的猪肘肉,先放酱油、黄酒和胡椒粉腌制,觉得入味儿了,下锅炸制。
大火炸至肉块定型,再调成小火炸熟炸透,捞出过油,金黄酥脆的一小竹篮,令人垂涎。
其实这时候已经可以吃了,但做饭本就是个把简单的事情复杂化的活儿,林稚又把炸好的肘子肉块回锅重炖,放老几样香料,再放三两块冰糖略调个甜味,炖半个时辰就能出锅。
带着深褐酱汁的肉块堆在盘子里,微微散着热气,这样一盘豪迈又不失精致的拆骨猪肘,除了食客喜爱,还得到了李四郎的好评。
“好香的一盘肉!”李四郎笑道,“小郎君炖得可是羊肉?”
虽然二人现在是雇佣关系,但李四郎在南门大街有住处,不像沈小七他们一样住在酒楼,每日卯时前来,亥时回去——有点像走读。
是以李四郎还没和他们几人一起吃过几顿饭。
林稚笑道:“是猪肘,先炸后煨的,四郎可以尝尝。”
“猪肉啊……”
李四郎是个传统的人,尽管林稚这边把猪肉做得如火如荼,但他依然保留了一丝对猪肉的传统偏见。
偏见归偏见,到底架不住肉香,“那我就尝尝小郎君的好手艺。”李四郎笑道。
筷子刚触及肉块,便觉出不同来。肉质软烂,却又不至于夹不起来,和那颤巍巍的腐乳肉完全不同,落进盘子里甚至还能回弹几下。
李四郎迫不及待地把那肉块夹起吃了。
经过先炸后炖的猪肘肉,在保证软糯留香的同时又不黏不腻,浓郁的酱汁拌进米饭,就着酥嫩的猪肘肉,李四郎几口便吃完了半碗米饭。
“香得很!”
见他如此,林稚觉得自己在为猪肉平反的道路上又进一步。
李四郎一边吃着,林稚一边与他聊茶坊的相关事宜:“四郎觉得茶坊有什么改进之处?”
“都很好,小郎君无需太过担心。”李四郎拿帕子擦了擦嘴,“虽然过了腊月,天又寒冷,茶坊却一点没受影响,这几日反而人越来越多了。”
林稚点点头。
有食店和酒肆在那里摆着,都不需要大肆广告宣传,人们自然而然就知道了茶坊的存在。
林稚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我想大力发展茶坊的糕点,不知四郎以为如何?”
这时开茶坊的人,大多以售出最珍奇香醇的茶叶为噱头,作为佐茶必备的糕点却显得有些无人问津了。
林稚便想着另辟蹊径,从糕点入手,扩大茶坊的名声。
李四郎沉思片刻,随即笑开,“此法甚好!小郎君厨艺甚佳,做起糕点自然是得心应手。”
林稚笑道:“四郎觉得此法可行便好。”李四郎是技艺了得的茶博士,得他同意,肯定差不了。
“小郎君打算如何大力发展糕点?”
“这个……”刚说一半,林稚一抬眼,看见孟琼舟走了进来。
他不好意思地冲李四郎道:“这个我改日再告诉四郎。”
李四郎点点头,回头一看,毫不意外地瞧见那道熟悉的身影,又想到孟琼舟那日说的“我家小郎君”,微微摇了摇头。
现在的年轻人啊,真是会玩……
慨叹完毕,李四郎继续吃他的拆骨猪肘了。
看见孟琼舟,林稚过来问他:“今日怎么来得这样晚?”
“快到年关,大理寺事务繁忙。”孟琼舟顿了顿,“我尽量多来陪你。”
林稚说不出好也说不出不好,给他温了壶饮子,“郎君要当心身体。”
孟琼舟低低一笑,“我身体很好。”
林稚琢磨一下,还真是。自己要是过敏起码得躺个十天半月,孟少卿三天就好了。
人比人,气死人!
然而看他似笑非笑的神情,又不像是单纯在谈论身体好不好……
林稚轻咳一声,“这饮子是莲子百合所做,里面还掺了冰糖,很清热败火,郎君多喝些。”
“清热败火?”孟琼舟重复他的话,“那是该多喝些。”
林稚微微红了耳根。
临走前,他从庖厨端出几个食盒,分别装了糖葫芦、炒栗子、蜜金橘等小食,还有那壶莲子百合饮子。
“那日结亲礼上没来得及和夫人说几句话,这些吃食还请孟郎君带回去,给夫人尝一尝。”
至于那壶莲子百合饮子……就留给孟少卿败火用吧。
作者有话要说:
第79章 四时糕点
黑芝麻炒熟, 碾成细碎的粉末,加水过滤出渣,剩下的倒入锅中, 放几块冰糖, 一边加热一边搅拌——不然容易糊锅。
熬好的黑芝麻糊浓郁粘稠,盛在碗里, 表面光滑细腻,浇上一勺桂花酒酿圆子, 再点缀些红枣碎和核桃仁,甜蜜又好看。
窗外寒风阵阵, 坐在暖意融融的屋子里喝一碗香甜柔滑的黑芝麻糊,林稚觉得, 幸福莫过于此。
上辈子也没少喝过黑芝麻糊。
超市买来的一大袋, 里面装着十几袋小包装,颜色灰白, 用热水冲出来的芝麻糊也是灰白色的。味道嘛,好吃是说不上的, 只能说是能吃。
那时吃黑芝麻糊也是在早上,囫囵来上这么一碗,再啃一块面包,然后就拿着书去上早八。
吃了自己亲手熬着的黑芝麻糊,林稚对“真材实料”这几个字的重要性又有了新的理解。
这黑芝麻糊怎么就这么香浓, 怎么就这么细腻?关键还不扎嗓子不糊嘴。
林稚一边喝着不糊嘴的芝麻糊, 一边和阿青阿蓝他们商量“大力发展糕点”的事宜:“就按照春夏秋冬分类,用四季水果入馅儿, 制成糕点。”
“甜点单子不像食单一样经常变动, 便用花笺子制作, 不用小木牌了,样子好看——就叫‘四时糕点’。”
阿蓝闻言笑道:“其他茶坊推陈出新都是用茶叶入手,小郎君却是从糕点入手,也算另辟蹊径了。”
“现在哪有单纯来喝茶的?要么听戏,要么吃糕,总得干一样旁的。我觉得阿郎的主意很好!”沈小七咬着酒酿圆子说。
“小郎君的主意自然是好的。”阿蓝开口,“不过我有个问题。”
林稚点点头,“阿蓝你说。”
“以四季水果制成糕点固然是好,可冬季不比春夏两季,应季水果少,糕点数量上有所欠缺怎么办?”
“问得好。”林稚笑了笑:“这个我也想好了,就从颜色入手。”
“白色这种颜色很容易让人联想到雪,就归为冬季的糕点。”
阿青得到启发:“那是不是也可以从名字入手?广寒糕、云片糕这种,也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