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沈小七当向导,没过多久两人便到达目的地。
沈小七说得没错,钓鱼的人确实不少,转了好几圈才找到一处人少点的钓鱼地点。
他熟练地挂饵放竿,结果半个时辰过去一无所获。
沈小七提议道:“可能是这个地方鱼少,阿郎我们换个地方。”
林稚站起身来,按照记忆中的钓鱼要诀一一查验,背阴处、进水口、河流中央……没错啊?
他半信半疑地换了个钓位。
结果是半个时辰过去,依然一无所获。
“……”
“没事的阿郎……”一路不通另行一路,沈小七提议,“我们捉些小虾子吧。”
林稚问道:“怎么捉?”
沈小七左右看了看,正好瞧见不远处一个卖钓具的小商贩,跑过去买了一个虾笼网,回来对林稚道:“阿郎,把你的鱼饵给我。”
林稚听话地把香油蛋黄给了他。
沈小七把蛋黄略略捏碎,装进笼子里,就这么往水里一扔,“等一会儿就有了。”
“这样就能捉虾子了?”林稚半信半疑。
沈小七拍胸脯保证:“阿郎你就瞧好吧!”
约莫两刻钟过去,估计差不多了,沈小七把笼子从水中拉出,打开一看,里面果然蹦跶着大大小小的鲜活虾子。
林稚头一次瞧见纪录片上出现过的场面,有点震撼:“好厉害啊小七!”
沈小七得意地挑了挑眉:“回去炸虾子吃!”
阿蓝看见他们提着一大兜小河虾回来,问:“还是从东街鱼贩那里买来的?”
“不是。”林稚笑道,“从碧源河买来的。”
阿蓝:“……捉的?”
“小七捉的。”
阿蓝夸道:“真棒!”连阿青都不情不愿地哼哼了两声,以示夸赞。
于是沈小七和他们两个念叨自己捉虾子的过程——当然,没把林稚钓鱼那段加进去,林稚则开始拾掇起小虾米。
无须放太多佐料,小河虾撒盐控水,大火爆炒,等到虾身变红、虾壳变脆就能出锅,吃的就是一个“鲜”字。
做法简单,味道却不简单。新鲜的河虾肉质细嫩,入口鲜香,落口微甜,连虾壳都酥脆可口。
就着白肉胡饼和葱泼兔,几人吃得肚子滚圆,然而虾子还剩下不少,索性一并炒好卖给客人。
虾子不多,做出来的菜一天就能卖完,自然上不了食单,连“时令菜品”也很勉强。
林稚想了想,在酒楼门口摆上一个菜品展示牌,上书几个大字:“今日特卖,油爆小河虾”。
听说有只卖一晚的新菜,一来二去,竟真吸引来不少客人。
不过林稚不知道的是,有不少人是被他刚刚挥手落笔的风姿吸引进来的——
“小郎君这字、这风姿气度,很是雍容啊!”
作者有话要说:
进入头伏, 意味着天气从此热得一发不可收拾。
刚过卯时,按理说是一天当中最凉爽的时候,然而茸茸的热意从天上地面两面夹击, 让人人无处可逃。
一向喜欢抱团取暖的小鸡崽们难得分开, 各自独美,四毛也恹恹地趴在背阴的角落, 头一次看见林稚没摇着尾巴扑过去。
林稚给它们添了水,又给葡萄苗搭了遮阳的架子, 站在明晃晃的太阳底下,不禁开始怀念前世的短袖短裤、空调汽水……
不过古代也有古代的好处。
物美价廉的猪肉、没有雾霾辐射的清新空气、慢节奏的日常生活……
一连数了古代生活的十几个优点, 连“活泼可爱的小厮朋友”都算了进去,最后不知怎么, 忽然拐到孟琼舟身上。
嗯, 还有平易近人的检察*官大人!
想到孟琼舟那张总是冷俏的俊脸,林稚觉得身上的燥热暑气平息不少, 洗净双手,去白面口袋里挖了几小碗面粉。
和大部分饺子节一样, 过头伏也要吃饺子。
问了其他三人的口味,结果出奇的一致——是肉馅儿就行。
果然小孩儿爱吃肉。林稚想到韭菜虾皮、胡萝卜木耳、西葫芦鸡蛋,其实素馅儿饺子也有春天。
但他还是口嫌体正直地做了肉馅儿饺子。
猪肉剁成肉糜,香菇切成碎末,虾仁切小段, 再放木耳丁、鸡蛋碎, 一把新韭提鲜,啧, 这馅料该叫“六鲜”才对。
面粉好, 饺子皮就好。面粉挂着“大名府”的商标, 如雪晶一样,擀出来的饺子皮都美观不少。
阿蓝拿着擀面杖过来帮忙,“小郎君的扁食馅料调得真好,闻着就香。”
林稚得意一笑,那可不,这可是经过了几千年验证的饺子馅!
一个人擀皮一个人包馅,没用多久就包好了四人的分量。个大肚圆的饺子下了锅,沸水里翻几个个儿,再浮上来时便可出锅了。
捞出来,素白的饺子皮里包着五颜六色的馅料,透过薄皮显出淡红微绿的色泽,堆在白盈盈的盘子上,看着就令人垂涎欲滴。
刚盛出两盘饺子,便听见几下不轻不重的敲门声。
林稚心道这食客好有礼貌,过去一看,才发现不是有礼貌的食客,而是有礼貌的孟少卿。
孟琼舟的身边还摆着一个重量可观的木箱子。
“孟郎君这是?”
“贺礼。”
温居宴那日,对方的话忽然响在耳边——“今日匆忙,没来得及准备贺礼,改日补上。”
原来今日是送这贺礼来了。
林稚笑着道谢,问里面是什么。
孟琼舟却道,“等我走了再看。”
林稚懂了,这是把他粽子盲盒那套学会了。
不就是想让惊喜吗?行!他配合道:“都听孟郎君的。”
孟琼舟看向屋内:“扁食?”
“对,今日入伏,要吃扁食的。”林稚道,“孟郎君要不要一起用些?”
这时,孟琼舟身边的奴仆道:“阿郎在府里已经用过午食了。”
“这样啊。”林稚遗憾,“那就下次……”
话还没说完,孟琼舟打断道:“天气炎热。”
“劳烦林小郎君来一碗冷元子。”
说完,他扭头对旁边的奴仆道:“我用完再回去。”
那奴仆应了声“是”,把木箱子搬进庖厨,礼了一礼,这才离开。
林稚给他搭了把手,看到对方的一系列动作,心中偷笑:“都搬到厨房了,这东西肯定是吃的——孟少卿你不小心剧透了知不知道!”
他心情颇好地告诉沈小七他们:“你们先吃,不用等我。”
沈小七和阿蓝早就见怪不怪,答了声“知道了”,大快朵颐吃起自己的饺子。阿青却是面色古怪地看了看孟琼舟和林稚两人。
林稚对他的目光浑然不觉,从冰鉴里取出昨晚做好的冰雪冷元子,放到孟琼舟面前。
“冷元子寒凉,孟郎君若是吃得不舒服,千万不要勉强。”
孟琼舟执起勺子,“好,多谢小郎君。”
听见他喊自己“小郎君”,林稚的心头一跳,随即便奇怪起来:明明也不是第一次被喊小郎君,怎么孟琼舟喊起来就那么不一样……
一定是他的声音太好听了。
想这些做什么?吃饺子!林稚夹起一只饺子,塞进嘴里。
小小的食案之上,一人吃饺子,一人吃冰饮,画风南辕北辙。
吃冰雪甜品的孟琼舟动作优雅美观得令人发指,小小的一只瓷勺只放一颗凉粉冻或小圆子,不多也不少,绝不会粘连半片薄荷叶子,在口中含尽了才不紧不慢吃下一颗。
林稚看着他问:“好吃吗?”
“清甜凉爽。”
能从一个不爱吃饭的人口中得到如此高的评价,大概是对一个厨师的最高褒奖。
林稚心满意足地继续低头吃饺子。
他吃饺子有个怪癖,喜欢先挑几个原味的吃,然后吃几个蘸醋汁的,再吃几个蘸酱油辣油的……这样一套动作下来,不仅每种口味都尝了一遍,肚子也吃饱了。
正当他夹着饺子蘸碟子里的醋时,忽然听到一声很轻很轻的笑声。
孟琼舟握着瓷白的汤匙,眉眼带着淡淡笑意,看着他。
这眼神莫名就和那天听到“我有龙阳之癖”时很相似。
“孟郎君有所不知。”林稚替自己狡辩,“这样吃扁食味道更好。”
“是吗。”孟琼舟道,“下次试试。”
等孟琼舟慢悠悠吃完冷元子离开之后,林稚迫不及待地去拆他的盲盒了。
他倒要看看孟少卿给他带了什么好吃的!
木箱一开,一股凉气喷薄而出——里面放了冰块,紧接着,一大块深红色的肉质肌理露了出来。
站在旁边围观的阿青不确定道:“这是……牛肉?”
确实是牛肉。
牛在本朝不稀罕,牛肉在本朝却稀罕得很。
考虑到生产和祭祀问题,宋律明令禁止私自宰杀耕牛,为的就是保护耕牛这一重要劳动力。只有皇亲国戚和高官显贵,在逢年过节时才能吃到牛肉。
林稚已经记不清自己上一次吃牛肉是在什么时候了——许是上辈子?
沈小七震惊得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的娘啊……是牛肉!”
而且观其分量,大约得有十斤。
林稚也很震惊。
孟少卿自己一年到头也吃不了几回牛肉吧?居然就这么直接送给他了……
把怎么回礼的事暂且搁置一旁,为了不辜负孟少卿的深情厚谊,林稚拍了拍手,“今晚我们吃牛肉!”
全牛宴的牛!
其他三人从小到大也没怎么吃过牛肉,纷纷欢呼起来,只有阿青,又是一脸古怪地瞅了几眼林稚。
被他身边的阿蓝瞧见,拽住袖子问道:“你眼睛怎么了?”
“……”阿青把袖子扯过来,“没事。”
沈小七见状挤眉弄眼道:“肯定是听说要吃牛肉,开心得不知道该怎么好了。”
阿青这个白眼到底是没忍住。
很久没烹制过牛肉,林稚有点手生,便先从最简单的小炒牛肉开始。
小炒小炒,炒的就是最嫩的牛里脊部位。切成小薄片的牛里脊肉,用酱汁腌入味了,略略煸炒,撒上孜然粉和椒盐,很快就能出锅。
这样炒出来的牛肉香味浓郁,鲜嫩无比,看着就馋人。
小炒牛肉做法简单,煎牛排却要费些功夫,什么三分熟五分熟七分熟,做起来太麻烦,都煎成全熟!
虽是全熟,但也质地韧嫩,刀刃轻轻划开便有鲜嫩的肉汁溢出,很鲜嫩。
沈小七有些等不及了,不好意思地问:“阿郎,我能先吃吗?”
林稚不以为意:“有什么不能的?本来就是个趁热吃的菜,快吃吧。”
于是沈小七毫不留情地咬了一大口分给自己的牛排。
牛肉入口,还没来得及咀嚼,鲜美的肉汁先溢满了口腔——怎么这么嫩?
他又惊又喜,把嘴里香嫩滑软的牛肉咽下去,再咬上一大口,又是一嘴鲜美的肉汁。
他就在“怎么这么嫩”和“再吃一口”之间反复横跳,依依不舍又速度奇快地吃完了自己那块牛排。
饶是做惯了大厨、不会轻易被美食打动的阿青和阿蓝,也忍不住吞了吞口水:“味道如何?”
不需太多话语,沈小七一个字就道出了美味的真谛:“香!”
林稚又端上几道红烧牛肉、清炖牛腩、蒜香牛肉粒、酸汤肥牛……前十几年没吃过的牛肉,全在这一顿尽数补全了。
沈小七从炖牛腩夹到芫荽拌牛肉,最后又给自己舀了一勺汤,四面夹击,不知道的还以为林稚几天没给他饭吃。
林稚道:“慢点吃,又没人跟你抢。”
还是有“人”跟抢的。
四毛扒拉着沈小七的大腿,一张小狗脸满是想吃肉的渴求。
“平时喂你东西你不吃,现在想起我来啦?”
话是这么说,沈小七看了看林稚的表情,得他同意后,还是夹了一小块牛肉给四毛。
“谁看了不说一句咱们的伙食真好——连狗都能吃牛肉!”
阿蓝笑着摇摇头,阿青不知想到了什么,回忆道:“当初我和阿兄在员外府上做工时也吃过一次牛肉,比起小郎君所做,味道可是差远了。”
沈小七赞同地点点头:“阿郎厉害!”
“不是我厉害。”林稚忍不住勾起唇角,“是孟少卿厉害。”
作者有话要说:
阿青:好像有人在搞基,不确定,再看看
第44章 鸡丝凉面
过了凉水的嫩鸡脯肉撕成细丝, 和煮好的荞麦面面条、切好的黄瓜丝拌在一起,浇上芝麻酱汁,淋上热油, 秦夫人钦点的“鸡丝凉面”就做好了。
说是钦点其实不太准确, 陈平来订餐时的原话是这样的——
“最近正逢苦夏,我家夫人胃口不大熨帖, 吃不下饭食,不知小郎君这里可有什么清淡爽口的饭菜?”
于是便有了这道鸡丝凉面。
不光秦夫人因为天热身体不适, 这几日来店的食客也经常抱怨。
“今年的天儿也太热了……百年罕见,百年罕见啊!”
“谁说不是呢?我家大姐天天夜里热得睡不好觉, 每晚都吵着要她娘摇扇子。”
“还有这街上的食店,本来就挨着庖厨的木炭明火, 有的竟连冰鉴都舍不得放, 真是……幸亏林氏这里凉气够足。”
“是啊,还好店主郎君在堂内放了不少冰鉴。”
林稚听了之后, 又默默往冰鉴里放了几大块冰。
借着天气炎热的光,鸡丝凉面甫一添进食单, 立刻得到了食客们的广泛关注。
烈日炎炎的夏日,一碗嫩滑爽口、咸鲜酸爽的鸡丝凉面下了肚,只觉开胃消热,浑身的暑热都平息下来。
再加上酒楼里的荔枝杨梅冰饮、冰雪冷元子、乳糖真雪、雪泡缩皮饮,还有那冷气十足的冰鉴……客人们都觉得这里就是舌尖上的避暑山庄。
其实符合“开胃消热”要求的还有前些天偶遇的蕨根索粉, 很适合夏日吃。
林稚原想着把它也引进菜谱, 特意又去那处摊位看了看。谁知旧貌换新颜,卖蕨菜的小伙子摇身一变, 成了卖皮蛋的小姑娘。
问了小姑娘, 才知道那卖蕨菜的小贩回了洛阳老家, 不知什么时候再回来。
“不知什么时候再回来”,竟给那平易近人的酸辣蕨根粉带了点“飘飘何所似”的诗意。
有时人生的因缘际会就是这么不讲道理,前一日还随处可见的小食,也许今日就成了绝版。
感叹着世事无常的林稚又从小姑娘那里买了些皮蛋。
没了蕨根粉不要紧,还有味道相似、做法也更简单一筹的吃食在等着他——凉皮和凉面。
晶莹剔透的凉皮一条一条叠在碗里,嫩绿的黄瓜丝和面筋块儿夹杂其中,搅匀香喷喷的油辣子,吸溜一口,醋香、蒜香、辣香一股脑儿地跳跃在唇齿之间,身心都愉悦起来。
前世林稚家门口附近就有这样一处凉皮摊子,他眼睁睁地看人家从摆摊到开店,从开店到买房,靠的就是这一碗碗小小的凉皮和凉面。
这时候蕨根淀粉不易得,做凉皮的生粉却是随处可见。
街市上卖生粉的商贩食铺不要太多,但为了保证原材料的品质,但凡能亲历亲为的,林稚从不假手他人。
等待陈平来取鸡丝凉面的这段时间,他开始动手做凉皮凉面。
洗面、沉淀、热水烫皮,担心翻车,林稚先从平底盘中取下一片烫好的凉皮,切成条尝了尝——尽管什么调料都没放,但筋道爽滑无比,是记忆中的感觉。
凉面区别凉皮最后一道制作工序,需将淀粉从漏粉勺中漏出成形,对火候掌握要求较高。
因前几日做过蕨根粉,做起凉面也算顺手,不到半刻,满满的一锅粉就成了型。
凉皮凉面放水中冷着的时候,陈平来取鸡丝凉面了。
“家中有事,让小郎君久等了。”陈平笑眯眯道。
“无妨。”林稚将放了鸡丝凉面的食盒递过去,“秦夫人若是觉得暑热难消,陈管家可以再带些杏酪饮和冷元子回去。
提到冷元子,他继续道:“上次孟少卿来时也吃了冰雪冷元子,说味道‘清甜凉爽’。母子连心,说不定秦夫人也会喜欢……就是不知夫人吃不吃得凉。”
“吃得是吃得。只是……”陈平话锋一转,“小郎君刚才说,我家阿郎吃了冷元子?”
“是。”林稚点点头,“怎么了?”
“没什么。”陈平若有所思地摇摇头,“只是阿郎从前从来不吃这些冷食,连看都不会看一眼。”
林稚“啊”了一声,想起店内食客那句“今年夏天热得百年罕见”,找到理由:“许是今年的夏日格外炎热。”
陈平笑了笑,“或许吧。”
送走陈平,凉皮凉面也晾得差不多了,林稚把这些弹润的面皮捞出控水,拌上面筋和黄瓜丝,芝麻酱汁、香醋、蒜水和芥末油儿倒进去,招呼沈小七他们过来。
或许是天气炎热,又或许是年轻人本就爱出汗,沈小七和阿青两个人活似刚出水里捞出来一般,阿蓝稍好一些,但也没好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