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琮还在嘟嘟囔囔,芳唯踢了他一脚方才消停下来,憋屈的他只好看窗外风景解闷,时不常的打两下饱嗝刷一刷存在感。
八月十三,一行人终于到了九江城。虽然还没到十五,但大街上到处张灯结彩,十分热闹。
“淮阳一带都是楚氏的控制范围,好在楚煜贪虚名,明面上也未曾苛待百姓。有幸我知道淮阳王两父子私底下是个什么德行,否则还真要被他们诓骗了去。”白商说道。
李玄度掀着帘子看街上人头攒动,扭头道:“九江百姓多以白氏为尊,九江城的热闹同淮阳王可没什么关系,你倒也不必往他脸上贴金,不过乱臣贼子罢了。他若当真爱民如子忠君爱国,大周危难之际,又何必摆出事不关己的做派。”
“虽说姬昊也不怎么样,但大周朝廷还不算民心尽失,且轮不到他楚煜置喙什么。无非是想趁大周疲弱夺天下权柄,成全一己之私而已。百姓们固然怨声载道,怨朝廷不作为,怨贪官污吏横行。但门阀们就是清白的么?这天下四分五裂,可全是他们的杰作啊。”
芳唯点点头:“先生说的有理。淮阳王想做这救世主,可百姓所图不过安稳度日。门阀们总想着坐上那九五至尊之位,殊不知兵戈一起,遍地骸骨。踩着百姓的骨血上位,若叫这样的人掌天下权柄,那才是百姓之苦。”
“小丫头嘴皮子越来越利了。”李玄度笑道:“行了,别说这些烦心事儿了,到了九江城你白叔叔的地盘,尽情玩儿便是,不用拘着。”
听说玩儿赵琮立马支楞起耳朵,还不等心花怒放,就听李玄度说:“课业还是不能落下的。”
赵琮:……
师徒几个在白商的别苑下塌,此处僻静,拐过两条巷子便是主街,于生活上也颇便利。
白商拢着袖子道:“这是我私产,族人们不知这里,你尽可安心住下,回头我叫家里两个孩子过来见见你。我知道你准备去云梦,巫族的事儿我不懂,但若有用得着我的地方,玄度尽管开口。”
李玄度诚心说道:“季商已经帮了我不少了,玄度铭感五内。”
“朋友之间不说这个。”白商拍了拍他肩膀:“一路舟车劳顿,你这身子骨还是先好好休息吧,我就不多打扰了,先告辞。”
“季商慢走。”李玄度将人送到大门外,目送马车驶去。
此时已是傍晚时分,余晖斜斜的洒在巷口,他倚着大门兀自瞧了一会儿,不由出了神。
赵珩收拾完行李,发现这人送客送了许久不见回来,以为他和白商去了白家把酒言欢了。赶紧找了出去,却见人抱着肩膀杵在院门外发呆。
他放轻脚步走过去,顺着李玄度的视线看着巷口,此时最后一点残阳已经消散,巷口什么都没有。
“你在看什么?”赵珩轻声问。
李玄度回神过来,轻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想到许久不曾回来,有些感慨罢了。”
他深吸口气,道:“云梦距九江不远,我还未曾出门云游时便常来九江城闲逛。小时候是师兄带我来,长大后就自己来。回九江城就跟回老家一样,熟悉的很。只是适才送走白季商,突然有种物是人非的悲戚之感。这大街小巷看起来什么都没变,可似乎一切又都不一样了。”
“其实是玄度的心境不一样了。”赵珩道。
李玄度哂笑一声:“也许吧,人总是会变的。”他站直了身体,掸了掸衣袖上的灰尘,道:“瞧我,好端端的说这些做什么,凭白给自己添堵。那什么,时候不早了,咱稍微拾掇一下出去下馆子吧。”
才下了台阶,就听身后赵珩说道:“我不会变的。”
李玄度背着手站在院子里,闻言扭回身看了他一眼。他站在暗影里,目光灼灼,散着光芒。李玄度忽地笑了:“我相信。”
九江城有夜市,太阳一落山夜市就跟着热闹起来,才到街口便听人声鼎沸。
赵琮吸了吸鼻子:“好香啊,先生,九江城有什么好吃的嘛?”
李玄度优哉游哉的边走边往两边看,闻言笑道:“那可多了,炒米粉、萝卜饼、煎豆腐,喏,还有粉蒸肉,我最喜欢吃的。”
“前头那家酒楼似乎挺热闹,不如我们去那家吃?”赵珩抬了抬下巴颏。
李玄度笑眯起眼:“阿珩好眼光,我每次来九江必来这家吃。”
赵琮搓了搓手掌:“那还等什么,赶紧着吧,我要饿死了。”
才走到酒楼门口,忽听身后有人讨论什么,赵琮扭头看了眼,就听当中一个大汉说:“周家堡又来收猛兽了。”
围观人道:“猛兽哪是那么好得的,虽说价钱给的高,但去猎猛兽不死也半残了。我家邻居那屠户就给周家堡送了一只花斑大虎,好家伙,人没了一条腿,现在搁家养着还生死不知呢。”
“先生,周家堡是什么帮派么?”赵琮听了一耳朵,扭头问李玄度。
李玄度眯起眼睛想了想,摇头道:“没听说过,想来是这些年才兴起的小帮派吧。”
赵琮“哦”了一声,也没太当回事儿。
第101章
也许是近乡情怯,也许是另有打算,李玄度到了九江后也没急着去云梦。寻常除了给弟子们讲课之外,闲暇时便去城中游逛,倒也惬意。
白商从淮阳打听了消息回来,说李玄序月前启程离开淮阳,不知所踪。李玄度眉头微微一皱,他这师兄心思诡谲,不知又要做些什么。
“九江一带的气候当真不错,没有西北风沙大,又不像秦阳热的人心发慌,很适合颐养天年啊。”赵珩说道。
李玄度回神过来,笑道:“是啊,人杰地灵。”
赵珩睨他一眼:“玄度有心事?我见你面带愁容,可是有难处了?”
李玄度摇摇头:“倒也不是,只是担心能否拿到师父的手札。”
“玄度也不用给自己这么大压力,你一直说凡事顺其自然。能拿到固然好,拿不到也自有拿不到的解决办法。区区阴气,我不信它能奈我何。”
李玄度笑了笑:“年少轻狂啊,是好事儿。”
赵珩把剥好的栗子仁递了过去,笑道:“谁没年轻过。吃吧,少吃些,待会儿要吃饭了。”
傍晚时分,连阳光都格外柔软。房檐坠着光,翠鸟踮着脚站在檐角四处张望,不多时飞来一只小黄鸟,一黄一绿凑在一处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倒也逗趣儿。
“……要是一辈子都能过这样安静的日子就好了。”李玄度吃了一颗栗仁,扭头道:“真甜。”
赵珩唇角漾起一丝笑意:“那也不能多吃。”
李玄度:……
二门外传来吵吵嚷嚷的说话声,是几个孩子回来了。
李玄度把歪向赵珩的身体挪了过来,正襟危坐的吃栗子。
赵琮他们回来的时候就见两人坐在书房门口的台阶上,落日的余晖刚好打在他们身上,远看倒像两尊石像。
赵琮心里暗忖,大哥跟先生呆久了,真是越来越像先生了。
“在门口就听你们吵闹,是街上有什么热闹瞧?”李玄度问道。
赵琮思绪被打断,匆匆行了一礼,道:“是城里出事儿了。适才和大姐买菜回来路过府衙,见有几个百姓上告家里有青壮失踪。”
“人口失踪?”李玄度眉梢一挑:“这确是大事儿了。”
赵琮深以为然:“可说呢。我听了几耳朵,似乎这事儿也不是最近才有发生。不过衙门应当不会坐视不理的,毕竟是青壮劳力呢。”
赵珩就道:“衙门如何咱管不着,既有这样的事儿发生,你们便少在外行走吧。尤其是芳唯,莫单独上街买菜,总有阿琮或是方野跟着才行。”
赵琮拍了拍胸脯:“大哥放心,最好是别叫我碰到那人贩子,否则必定给他老巢搅的翻天覆地。”
“你别瞎逞能,咱们初来九江人生地不熟的,人贩子专挑你这样的下手。大哥说话你听着便是,仔细日后吃亏受苦。”
芳唯训了他两句,赵琮嘟嘟囔囔应了,心里服不服就不知道了。
他推着芳唯往前走:“好了大姐,先生都饿了,咱去做饭吧,我给你烧火。”
“我看是你饿了吧,馋猫儿~”
“……”
姐弟俩一边斗嘴一边去了厨房,李玄度望了望,叹道:“哪里都有不太平啊……”
中秋一过,天气便一日凉过一日,赵珩早早就把秋衣拿出来给李玄度换上。
“……我看你在窗前站了许久,夜里风凉,仔细着了风寒。”赵珩将大氅披在李玄度肩上,顺着他的视线看了看夜幕。
今夜有雾,月亮隐在薄雾之后透出闷闷的光。几点残星遥遥坠着,时隐时现,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瞧。
“再过些日子就是云梦最美的时节了,我们准备准备出发吧。”李玄度道。
赵珩应了一声:“听你的。你若舍不得云梦巫族,那我索性直接捣了巫族的洞天福地,让那些不长眼的云梦弟子都以你为尊。”
李玄度本来有些惨淡的心绪忽然就被赵珩这话吹的毛都不剩,他笑出了声:“你当巫都是神仙不成,哪来的洞天福地,不过是一处居所罢了。师父不在了,那里也没什么好留恋的。”
“别人不知道,反正玄度必定是神仙。”赵珩关了窗,不叫他再站着了:“天晚了,早早歇了吧。”
此去云梦,李玄度并不打算入巫族的通天宫。宫门设有禁制,又有众多弟子把手,阿珩武功虽高又有阴气护体,却无法破解禁制。当年他能从摄魂狱逃出,也是有几位师弟的帮助。今时今日可没人帮他了。
何况他本也不愿与通天宫扯上什么干系,此行只入云山草庐便可。那是历代大巫清修的地方,只有大巫才知道如何破解云山禁制。师父此前已将破解之法传授给了自己,想来也不会再告知师兄。
这两日李玄度只给弟子们上半天课,余下的时间便躲在厨房烧卜骨,要么就把自己关在书房里画符。赵珩知道他有正经事儿,难得的没有多缠磨他,自去后院练剑。
画了半天符,李玄度有些饿了。他看了看天色,早已过了午时,却不见家中开饭。院子里除了阵阵虫鸣也没其他动静。好像家里就剩他自己一样。
他撂下笔,狐疑着推门而出,正碰见刚冲完澡一身清爽的赵珩。
“是我错过了午饭么?”李玄度有些纳闷:“可我也没闻见饭菜香啊……”
“我正要说呢。”赵珩道:“芳唯姐弟俩一早便去刘村收土鸡蛋,说天凉了给先生补补身体。不过刘村距城里不算远,按说午时前也该回来了,许是给什么事儿耽搁了。方野跟着呢,应该不会出什么岔子。你饿了?想吃什么我去做。”
李玄度点了点头,心里仍有几分不落地。
“随便煮碗汤面吧,省事儿。”
左右闲来无事,李玄度跟着赵珩去了厨房。见他抓了把菌子煮了汤底,临出锅前又撒了把翠绿的小葱花,只这一碗面便勾的李玄度肚子里馋虫咕噜噜叫。
“菌汤面清淡,就点酱瓜条吃。”赵珩从小陶罐里夹了一碟咸菜,两人就坐在厨房门口吃了起来。
饭后消遣一会儿眼看着便要到未时了,还是不见人回来。赵珩也有点坐不住了:“我出去看看。”
“当心。”李玄度道:“九江城才发生青壮失踪案,就怕阿琮这小子不知轻重。”
赵珩也才拐出巷口的功夫,方野赶着自家马车回来了。只是还不等赵珩心落地,就见芳唯撩开帘子红着眼急急说道:“大哥,阿琮不见了。”
“芳唯别急,你们不是去刘村了么?人怎会不见?”李玄度倒了杯水给小姑娘。
年少时一家人的分离是芳唯心里的噩梦,虽然平日行事稳重,可遇上这事儿根本没办法让自己冷静下来,说话也有些颠三倒四。
方野遂上前回道:“先生,我们一早便出发去刘村,比对了几家的价格收了些土鸡蛋。回来的路上三公子说口渴,那会儿我们刚好经过一处茶寮,只是村道窄,两旁又有水沟,马车不好折返,三公子便自己走去买了茶水。那茶寮并不算远,从马车的位置还能看到幌子。小人眼瞧着三公子进了茶寮,只是等了一会儿不见人回来。城中近来有青壮失踪之事,大小姐担心,我们便去那茶寮问了问,却不见三公子。”
“茶寮就是个茅草棚子,一目了然,并无藏人之处。小人与店家打问,是否有位小公子过来买茶,店家说有,还说那小公子吃了茶便顺着小路上山去了。”
“上山?”赵珩眉头一拧:“难道这小子又准备救什么人回来?”
方野道:“当时小人也是这么想的,便和大小姐顺着店家指的路寻了一段,不见有人,也没听见什么动静。说不上为什么,小人总觉得那茶寮有说不出的古怪,当下也没敢再往深处去,待回家来请大公子拿个主意。”
“得尽快寻人,若阿琮果真与青壮失踪扯上关系,只怕拖的越晚,人会被弄到其他地方去。”
李玄度吩咐方野:“去找阿琰回来,白氏是九江的地头蛇,有他们帮忙会事半功倍。”
赵珩也起身道:“玄度和芳唯在家,不要出门。我去茶寮探探。”
“大哥!”芳唯有些急了。
“放心,大哥不是莽撞之人。”赵珩道。
“去阿琰的铺子找个伙计接应,这事儿来的蹊跷。”李玄度还是有些担心的。
落单者很容易成为人贩子的目标,赵珩虽不知茶寮底细,但也想冒险一试。他叫伙计藏在林子里接应,便独身进了茶寮。
正如方野所说,茶寮里仅摆着几张破桌椅,十分简陋。这会儿天色将晚,茶寮也没人,只有一个掌柜在。掌柜是个中年胖子,大圆脸上一双细长眼,笑起来时几乎看不见,长得倒是一团和气。
“客官吃茶?小店只有乡野粗茶,一文钱一碗。”
赵珩点了头:“来碗茶解解渴。”
掌柜转身去柜上倒茶,不经意问:“听客官口音不是咱九江人吧。”
赵珩眯眼看他:“从西北来,寻亲的。”
掌柜背对着他,赵珩看不见他手里的茶具。掌柜沏好茶端了上来,笑着说:”那是有够远的,客官尝尝,咱九江的茶同西北是否有不同。”
掌柜拢着手站在桌旁,赵珩垂眸看着冒热气的茶,道:“我喜欢晾凉了再喝。”
“那,客官慢请。”
赵珩知道那掌柜一直躲在暗处看他,不用想,问题定出在这茶上。他端起茶碗放在鼻尖嗅了嗅,果然……
茶里有药。
赵珩指节轻叩桌面,同掌柜闲聊起来:“掌柜在这儿开了多久茶寮了?”
胖掌柜道:“也有三四个年头了。”
“生意还成?”
“糊口罢了。”
赵珩向远处望了望,道:“前面不远就是刘村了,掌柜是刘村人?”
胖掌柜摇摇头:“不是。”
“这茶寮就掌柜一个人经营着?”
胖掌柜突然觉得这人话有些多了。
“一个人能照顾得来,往来客人不算多。”
“哦……”
赵珩还是没动碗里的茶。
胖掌柜瞥了眼,笑道:“客官,茶冷了会发苦,不好喝了。”
赵珩笑笑没说什么,他刚端起茶碗,伙计就匆匆跑了过来:“公子叫小人好找。”
说着把赵珩手里的茶碗夺了去,道:“公子身子骨弱,老夫人可是千叮咛万嘱咐不许公子在外头胡乱吃喝,这乱七八糟的茶公子也敢喝?仔细坏了肚子!”
胖掌柜:……
赵珩冲胖掌柜略带歉意的笑笑:“家中看管的严,叫掌柜看笑话了。这茶是喝不成了,钱我照付。我家伙计说话不中听,望掌柜莫同他一般见识。”
“哪里哪里。”
胖掌柜目送赵珩和伙计离开,不由啐了一口,兀自嘟囔道:“这人面色红润,走路带风,瞧着比我都康健,哪里像身子骨弱的人。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就是娇气,绑了他也是个大白给,白瞎我这碗猛药了……”
赵珩离开茶寮后,从小路上了山。
伙计跟在后面问:“赵大公子,茶有问题?”
“茶里下了蒙汗药,劲儿大的能放倒一头牛。”
伙计“啊”了一声:“那赵三公子必定是给这掌柜害了,我们何不捉了掌柜扭送官府。”
“官府那帮酒囊饭袋能指望什么,犯罪窝点在眼皮子底下这么多年不还跟这杵着呢。”
伙计闻言点点头:“说的也是,官府才不管我们老百姓死活呢……赵大公子,我们来山上找什么呢?”
“随便看看。”
赵珩找个了高处俯瞰茶寮。那茶寮四处没甚遮挡,并无隔间暗室。又处乡野之间,不见民房。那么大的人被放倒,总要找个地方藏起来。赵珩寻思茶寮中必有地窖。只是那胖掌柜在,不好冒然查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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