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吧”一声,赵琮把脖子扶正,瞪着眼睛问:“谁?!”
小厮拢手道:“武威城赵家二子赵琰。”
芳唯又惊又喜:“真的是阿琰么!”
赵琮一撩袍子跳下高台,撒丫子就跑,嚷嚷道:“我就说我昨晚听见二哥说话了,那不是幻觉,那真是二哥!”
谁也没有想到赵家姐弟几个是在这样的情况下碰了面。
“……当年西戎兵杀进城来,我急着去找娘和大姐,但西戎兵杀红眼了,见人就砍,我当时以为自己差点儿死了,是街上那个卖瓷器的小贩救了我。街上太乱,他就把我带出城了。我哭喊着要回去找你们,可西戎骑兵围上来了,我们根本没办法靠近城门,只能跟着小贩逃出去。”
“我想着爹会率兵打回来的,把西戎兵轰出去。没想到朝廷迟迟不发援兵,倒是西戎兵连下几城,我们退无可退,那小贩便带着我离开西北。”
“后来我才知道这小贩是九江白氏的人,我跟他去了九江,白氏的家主怜我身世,收我为徒。这些年我跟着师姐四处跑商,去南疆跑了几年,前两年方才回来。”
“听说朝廷收回了西戎,我一打听,原来爹还活着,还成了边关的大都督!我赶忙撂下手里的事儿去武威城,爹说你们都还活着,跟着李先生出门云游了,行踪不定。于是我这两年一边跑商一边寻人,没成想竟真的遇见了!”
赵琰说了说这些年的遭遇,赵家姐弟几个一时唏嘘不已。
“西戎兵攻城的时候没屠城,后来把百姓都驱赶走了,大姐想着你或许也夹在人堆里头,指不定也跑出去了呢。我们跟着先生云游,也是想沿途碰碰运气,看看能否找见二哥。”
赵琮抹了抹眼泪:“这下好了,我们都团聚了,只是娘,娘她……”
孟氏的死到底还是让赵家人难以接受,姐弟几个红了眼眶,芳唯吸了吸鼻子:“好了好了,找见阿琰是好事,别哭了。我们还有正经事儿要办,先生和大哥现在还生死不明……”
赵琰一听这话就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他打小儿就跟大哥亲,听说大哥有危险,当下就坐不住了:“大哥怎么了!苏城的事儿跟你们有什么关系?”
姬元曜见姐弟俩情绪不是很稳定,便捡着要紧的把墨家的事儿还有姬元煦的计划说了说。
“……先生和赵师兄眼下人在骷髅塔,韩家发了响箭调动南屏山兵马,此时已过去一夜,不知情况如何。我们正准备往苏城去打听打听。”
赵琰眉头拧的死死的,他在房里来回踱步,半响后说道:“你们累了一夜,还是好好休息吧,我手下有得用的人,身手不错,我派人先去苏城打听一番,余下的我们容后再议。”
姬元曜权衡一番,道:“有劳赵二公子了,二公子可派人往城中悦来客栈找一个叫方野的人,城中情况他基本熟悉。劳请二公子的人再帮我打听一句,我兄长是否安好。”
赵琰点头应下:“放心吧!”
赵珩推开塔门,顺着门缝向外看了看,道:“山上有火光。”
墨世宁眉心一跳:“夫君在山下埋伏两千墨家子弟,想是双方遭遇上了,不知眼下情况如何,我们不好贸然出去。”
赵珩拧了拧眉。他将李玄度放下,并不十分情愿的交给墨家人,道:“我出去探探,塔外的石阵未被破坏,外人轻易进不来,你们留在骷髅塔不要出去。务必照顾好玄度。”
墨青棠忙说道:“赵公子放心,为救在下让李小叔负此重伤,青棠心里愧疚万分,必不叫李小叔有损分毫。”
赵珩脱了外衫搭在李玄度身上,又探了探他的脉象,一步一回头,不是很放心的离开了。
墨青棠见他磨蹭半天才出了塔,好似那新婚燕尔骤然遭遇分别的小媳妇儿一般,忍不住小声问墨世宁:“这赵公子和你李爷爷是什么关系?怎么看起来他们好像很亲密的样子?”说着他“嘶”了一声:“难道是你李爷爷的外孙儿?”
墨世宁:……
“您见过外孙儿直接喊外祖名讳的吗?不过赵公子和李爷爷的关系我也说不太清楚,李爷爷的弟子喊他赵师兄,不过依赵公子的意思,又说他们是平辈人,许是李爷爷的忘年交吧。”
“哦……”墨青棠捏了捏下巴的小胡子:“那也该叫小叔的。”
墨世宁:“您还是喊他赵公子吧,赵公子这人惜命,您喊小叔他怕夭寿~”
墨青棠:……
墨家父女的话赵珩自是听不见的,他在黑暗中如鬼魅一般穿行,借着树丛的遮掩攀上一颗高耸入云的树,俯瞰南屏山。
冯策埋伏的墨家子弟头戴黑色纶巾,而南屏山的守军则身着暗绿军服,赵珩目力好,此处又离战场不远,借着火把的光线尚能分得清两方人马。
他暗暗观察片刻,在树丛间来回翻跃,逐渐靠近战场,而后自树上跃身而下,砍翻了一个南屏山守军,揪过墨家小弟子过来,亮出墨世宁给他的令牌,问道:“山上是什么情况?”
墨家小弟子先是一愣,见墨氏令牌方才反应过来,忙说道:“子时后苏城方向突然发了响箭,南屏山守军见了响箭便整队下山。留守山下的墨家子弟奉命阻断南屏山守军去路,便厮杀了起来。”
“眼下战况如何?”
小弟子抿了抿嘴,目光肃然道:“我们兵力相当,只是碍于南屏山地势不熟,起先吃了暗亏。不过南屏山守军急于突围,破绽也多。眼下两军正处焦灼之中,胜负难分。怕就怕苏城的人迟迟等不到南屏山援军,会不惜一切代价召回白莲山驻军。”
白莲山驻军虽退入深山,但若遇紧急军情,从白莲山急行军赶至苏城也不过一夜时间。冯策固然安排人马围了白莲山,但兵力悬殊,若起冲突,墨家此次必定损失惨重。
韩伯城深夜孤身前往骷髅塔,想必是苏城异动引起他的怀疑。但他一定想不到自己会死在骷髅塔!
赵珩略一寻思,吩咐那小弟子道:“速速寻机赶回苏城,告知城中策应之人,韩伯城已死。”
小弟子眼睛一瞪:“韩伯城死了!那我家家主……”
“墨青棠已获救。”
小弟子闻言大喜,疯狂点头道:“我立刻去禀告姑爷!”
赵珩目送小弟子走远,飞身上树,遥望苏城方向,心中暗暗盘算。南屏山援军未至,韩家人不知韩伯城已死,没有韩伯城下令,当不会贸然调动白莲山驻军。如此一来,只要赶快解决了南屏山这些私军,苏城之危便可解除。
这么想着,赵珩折身返回骷髅塔,问墨玉借了牵机绳,将韩伯城的尸体从七层拖了下来。
韩伯城一死,南屏山军心溃散,不攻自破。
赵琰派去苏城打探的人已同方野联系上,姬元煦听闻这节骨眼儿上赵家人竟找着了失踪多年的二子赵琰,而且这人摇身一变还成了九江白氏的嫡传弟子!不由恍惚。
缓了好半响,姬元煦方才开口说道:“韩家封锁了津浦港,津浦港港口积压许多商船,调拨不便。韩家是苏城地头蛇,那些商船碍着韩家权势,隐忍不发。幸好小沽口的商船暂停未发,否则津浦港一旦堵塞,短时间内很难疏通。”
说到这里,他眉头一蹙:“虽暂时相安无事,但津浦港商船南来北往,大家互相不熟识,也互相防备,没有人出面牵头商讨对策,再这样下去,迟早要乱套。”
来人说道:“我家琰少爷对此事颇为重视,稍后我将苏城探得情况回禀少爷。”
姬元煦拱手:“有劳小哥了。”
正说着话,墨家小弟子急忙忙的跑上楼,喜道:“南屏山传来消息,韩伯城已死,赵家公子将韩伯城的尸体悬在山上至高处,南屏山私军见了尸体,当下溃逃。”
姬元煦猛地起身:“韩伯城在南屏山?!”
小弟子点头。
“那我家先生呢?”
小弟子道:“具体情况我也不知道,只听说韩伯城死在骷髅塔,我家家主获救了。”
姬元煦心砰砰跳的厉害,他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慢慢稳定心神,冷静下来将事情盘了一遍,猛然反应过来,韩伯城从一开始就不知道他们的部署!
韩家发响箭求援,只是因为城中突然生事,韩伯城不在府中,无人主事。管家韩吉想必得了韩伯城吩咐,预备示警。只是谁也想不到韩伯城死在骷髅塔,韩家群龙无首!
想通关窍,姬元煦当即露出喜色,紧忙吩咐下去:“将韩家人悉数拿下!”然后扭头对白家人说:“劳请小哥将城中事转告我弟弟,请他们回苏城相聚。”
姬元曜画了几道还魂符,用火盆烧了,取来灰烬收入瓶中交给赵珩,赵珩将符灰化水,小心给李玄度喂下。
“……大哥,药买回来了!”赵琰拎着药包匆匆上了楼,临到近前,不自觉放轻了脚步,伸着脖子瞅了眼:“咱先生还没醒么?”
心里却在腹诽,三两银子这么多年也没个长进,还是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偏大哥被他吃的死死的!
当然,虽这么想着,赵琰对李玄度还是深感敬佩的。如果没有他,他们赵家早就家破人亡了,他哪还有和家人团聚的机会呢。也正因此,虽然这包药挺老贵的,他一点儿都不觉得心疼。
赵珩没抬眼皮,应了一声道:“去熬药吧。”
“我,我么?”赵琰指了指自己鼻子,嘴巴一噘,有些不大高兴:“我想跟大哥说说话呢。”
姬元曜听了笑着接过赵琰手里的药包,道:“我来就好。”
赵琰挠头一笑:“那多不好意思……”
“没什么,我是先生的弟子,这些本就是我应该做的。”
赵琰听了忽然觉得有些不是滋味,忙又找补一句:“我也是先生的弟子,打小儿跟着先生念书的。”
姬元曜点头表示知道,赵琮那大嘴巴恨不得把他家祖宗三代都讲给他听了。
赵琰把活儿甩出去了,舔着脸上前,拢手笑道:“大哥……”
赵珩替李玄度掖好被角,撂下帘子,指了指外面,道:“我们去外间说话,别吵先生睡觉。”
赵琰有些醋了:“大哥待李先生还真好。”他这亲弟弟都没这待遇呢!
赵珩心里一直惦记李玄度,可没听出来弟弟话里撒娇的意思:“你想跟我说什么?”
赵琰屁颠屁颠上前给赵珩倒了杯茶,狗腿笑道:“不知道呀,就是想大哥了,随便说点什么都行啊。许久不见大哥,大哥身体越来越好了。”
“多亏玄度尽心医治。”
“是是是,大姐和阿琮也不一样了。在小沽口和商户谈判的时候正经挺威风呢。”
赵珩笑道:“全赖玄度教导。”
赵琰笑意僵在脸上,得,三句话不离李玄度,这天儿没法聊了。
赵珩对弟弟妹妹自然是打心眼儿里关心疼爱的,知道赵琰安然无恙,这些年过的也很好,他真心替弟弟高兴。只是眼下他更担心玄度罢了。
“大哥,你们往后准备去哪儿?”
赵珩道:“先生的身体不宜远行,得寻一处安静地方让先生静养。我打算往嘉南城去,那是墨氏的地盘,总比苏城客栈条件要好。”
赵琰点点头:“说的也是。听说墨家的人还同白莲山驻军僵持着,苏城官府被元公子一举端了,眼下他正拉着我姐还有阿琮忙于苏城政务。幸好苏城暗地里已脱离朝廷掌控,苏城官府同大周朝廷没有过多往来牵扯,否则咱们可少不了被扣上一顶谋反的帽子,咱爹可还在南平关当大周的大都督呢!”
说到这儿赵琰嘬了下牙花子:“我说大哥你们胆子也真够大的,万一事情败露,咱赵家等着被诛九族吧。”
赵珩虽不管朝廷这些事儿,但事后想想,此举的确冒险。也因此,他对下定决心做这件事的姬元煦刮目相看。这位还是大周的皇长子呢!
好在结果尚在可控之中,姬元煦和芳唯他们外出办事儿打的也都是墨家旗号。如今江南几城都已收到风声,墨氏除掉韩伯城,占了苏城,苏城附近颇有名望的七贵族皆投墨氏麾下。
江南墨氏一家独大。
第71章
虽除掉了韩伯城,以最小的损失收拢苏城,但后续事宜也颇让人头疼。姬元煦整日奔忙,肉眼可见的憔悴不少。
姬元曜端了饭过来,见姬元煦半靠在椅子上,双手揉着太阳穴,忧愁都快溢出头皮了。
“大哥,事情总是做不完的,先吃饭吧。”
“没胃口,不吃了。”姬元煦摆了摆手。
“芳唯师姐做的……”
姬元煦绷的坐直了身体,正色道:“先生常说身体是一切的根本,不管发生任何事都不能作践自己的身体,不吃饭是不对的,糟践粮食更是可耻的……”
姬元曜一时语塞,只好笑着把食盒放下,挪揄道:“平日倒不见大哥嘴皮子这么溜。”
姬元煦:……
“大哥在烦恼白莲山驻军的事儿?”
姬元煦端起饭碗点点头:“韩家倒了,白莲山驻军便等于断了供给。眼下山中或许还有粮草,但坚持不了多久。苏城一带几贵族皆投墨氏麾下,白莲山便沦为孤军,既无粮又无策应,要么投降要么死。”
“我们不费一兵一卒便可收服这支军队,难道不是好事么?”
姬元煦叹了口气:“眼下是好事,但长久来看就未必了。墨氏在江南做大,若再有这股私军助力,只要他们稍有心思,整个江南落入其手也不过是时间问题。且凭墨氏出神入化的机关术,几大门阀也未必是其对手。”
姬元曜眉头微微一蹙:“大哥担心墨氏拥兵自重,有逐鹿天下之心?可墨姑娘是坦率之人,她说过墨氏不会侵吞江南,何况又有先生这层关系在,大哥是不是有些多虑了?”
“我倒不是担心这个,墨氏的胸怀我自是信得过的,但……”姬元煦没吃几口便放下筷子,敛眉道:“树大招风。”
姬元曜咋了下舌,道:“大哥是说有人会忌惮墨氏,趁墨氏尚未站稳脚跟时动手,蚕食江南。”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姬元煦道:“相安无事自然好,可若当真有人心怀不轨,墨氏若想保住自身,就只能不断进取。”
姬元曜想了想,说道:“若我们计划不成,江南因韩伯城而生乱,几大门阀也会趁机侵吞江南。而眼下计划已成,门阀或许也会因忌惮墨氏,趁其羽翼未丰时折断翅膀,江南还是免不了被惦记。不管成与不成,门阀们总归是要盯着江南的。这并非因为江南之乱,而是因为富庶江南本身就遭人惦记。只不过我们所做的一切推进了事态的发展而已。或许,这就是先生所说的契机吧。”
说到此处,姬元曜豁然开朗,他微微倾身过去,目光灼灼道:“大哥,天下之势焦灼久矣,墨氏就像投入平静湖水中那颗石子,总要荡起几分涟漪的。”
姬元煦瞳孔微颤,藏于深处的锋芒乍现:“巨大的危险也伴随着难得的机遇,不过还是值得一试。”
赵珩虽然不大乐意掺和那些事,但近两日沪宁城的人频繁来返,敏感如赵珩心中已隐隐有所猜测。姬元煦这小子想打通沪宁城和墨氏的联系,他想要掌控整个江南。
“果然,人见得多了,心也大了。”赵珩喃喃自语,想着姬元煦这小子野心不小,他死乞白赖的拜了玄度为师,日后便同自家绑在一条船上了,凡事少不得要先生多操劳。
一想到这些,赵珩脸色就阴了下来,不等苏城事了便要启程出发,还将弟妹几个全都拐走了。
墨家叔侄俩伤势才见好转,正好也准备回嘉南城养伤,大家便一起出发。苏城只留下姬元煦和冯策。
赵琰左右闲来无事,干脆也不管手头的商船了,吩咐手底下的人把一船货贱价销出去,便屁颠屁颠跟自家人去嘉南城了。
小厮兀自咕哝一句:“这会儿倒不心疼银子了……”
嘉南城是墨氏的地盘,虽不如苏城繁华,不过胜在山清水秀,颇为宜人,正适合养病。
虽然李玄度还是没有醒转的迹象,但赵珩已隐隐能摸到丝丝缕缕的脉象了,这是好事。
这天赵珩同赵琰一起去街上药铺买药,半途赵琰拐到一旁布庄取了东西,赵珩拿药出来见他背个大包,忍不住问:“你买什么了?”
赵琰嘿嘿一笑:“没什么,就是给咱家人做了两套春衫,南方入春早,往后天气一日比一日热,我瞧大哥穿的衣服有些旧了……”
赵珩低头看了眼,并不十分在意:“干净就成,你也别乱花钱。对了……”他指了指赵琰的包裹问:“可有玄度的?”
“当然有!先生也是咱家人呢!”赵琰人精儿似的,知道大哥在乎先生,这么点儿小事他还是很妥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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