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唯笑眯起眼:“好啊,正好我也有些饿了。”
李玄度歪斜着躺在床上,手里握着一卷书册。赵珩眉头微微一蹙,拨了拨灯烛的芯:“这么暗还看书,也不怕坏了眼睛。”
“唔。”李玄度撂下书,揉了揉酸涩的眼睛道:“看入迷,一时忘了。”
他鼻子嗅了嗅,将目光落在赵珩手上,笑道:“你买了酒酿?”
赵珩把东西放在桌上,道:“来尝尝,看和你当年吃的是不是一个味道。”
李玄度起身踱步到桌前,问道:“孩子们呢?”
“出去瞎逛了吧。”赵珩随口道,一边递了汤匙给李玄度。
“其实我也记不得当年是什么味道了,也许时节不同,我只记得那时满城桂花飘香,我在街边买了一碗桂花酒酿圆子,酒香醇厚,桂花浓郁。”
“可惜我们今年来的早了些。”赵珩见李玄度一勺接一勺的吃,忍不住道:“酒酿圆子不好消化,别吃太多。”
李玄度乖乖放下汤匙,眼神还透着两分留恋。赵珩干脆直接端起碗,就着李玄度用过的汤匙将剩下的酒酿圆子一股脑吃了。把李玄度心里头那点怀念打击的一干二净。
赵珩抹了抹嘴角:“要不要出去走走消消食?客栈后身有条河,还挺安静的。”
一路上大家吃喝都在一处,难得到了苏城,大家都各自去忙。趁着夜色不错,赵珩觉着两人单独出去逛一逛实在机会难得。
李玄度正要点头,便听房门被拍的砰砰作响,门外传来赵琮欠揍的声音:“大哥,先生,那人醒了!”
赵珩:……
第59章
赵琮端着药对那人说:“亏得你醒了,刚才我还和元曜师兄说该怎么给你喂药呢。师兄让我以口度药,老天,我可还没成亲呢,咋能跟外人亲嘴儿!”
姬元曜:……
墨玉睁开眼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少年絮絮叨叨的声音在耳旁徘徊,目之所及却似乎又有很多张人脸,他嘴巴动了动:“我……”
“行了行了,我知道你要问什么。”赵琮把药碗搁在手边,用烫红的双手摸了摸耳朵:“这是苏城一间客栈,你被我们救了,就在距苏城十几里外的官道上,你浑身刀伤,差点儿就死了。”
记忆渐渐回笼,墨玉陡然瞪大双眼,挣扎着要起来:“我,我在苏城?!”
“别乱动。”赵珩一把将人摁住,不耐烦道:“我可不想再给你清理一次伤口。”
墨玉这才看清床边还有一个人,他手搭在自己脉搏上,想来就是这人给他治的伤。
“多,多谢。”墨玉面上似有急色:“我有要紧事在身,刚才有些激动了,抱歉。”
“再要紧的事也不如命要紧。”赵珩淡淡说道。
墨玉躺回到枕头上,眼眶微红:“可这不仅是我一家之命呀……”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赵琮伸着脖子打听:“难道有很多人要死么?”
墨玉便不说话了。
赵琮急的抓耳挠腮:“你究竟是什么人啊?”
“江南墨氏。”李玄度的声音在房间里幽幽响起,墨玉头皮一麻,直接从床上跳起来,呈防备姿态看着一屋子的人。
伤口崩开,鲜血直流,看的赵琮忍不住咋舌:“你这么激动做什么,你看你看,伤口又裂开了!”
墨玉双手握拳,目光逼视李玄度:“你是何人?如何知道江南墨氏?”
李玄度长眉一挑,晃了晃手里的袖箭,说:“这是你所用的武器,袖箭的手艺出自墨氏,早些年我见到过,不过现在已有改良,比过去更为精巧轻便。喏……”他指着袖箭毫不起眼的一处说:“这是墨氏的标记。”
他见墨玉浑身绷着,有些担心他的伤势,便道:“墨氏如今的家主可是墨青棠?”
“你认识家主?”
李玄度点头:“我与墨氏的老家主相交,墨青棠是老家主的嫡长子,这么多年过去,想来老家主已经不在了。你身负重伤,可是遭人追杀?墨氏……出什么事儿了?”
墨玉将信将疑:“你究竟是什么人?”
“云梦,李玄度。”
墨玉又惊又喜:“你,你是云梦巫族的李先生!我听家主提起过您!”他踉跄着从床上跳下来,只是浑身没什么力气,双腿一软差点儿摔了。
幸亏赵琮眼疾手快,将人摁回到床上:“你别乱动了,我大哥好不容易给你包扎的伤口呢……”
江南墨氏擅机关之术,赵珩曾听李玄度说起过。墨氏的祖先是木匠起家,手艺精湛,几块简单的木头到他手里便可化身活灵活现的木鸟灵兔。据说墨氏的木鸟能飞上天。凭着这手出神入化的手艺,墨氏一族在江南站稳脚跟,几代人的积累也发展成一方大族。
李玄度当年四处云游,广交好友,与墨氏老家主成了忘年交。巫族之术玄幻,墨氏机关术亦有两分异曲同工之妙。老家主甚至从李玄度身上找到许多灵感,回江南之后便着手改良墨氏机关。也因此墨氏子弟哪怕有未见过李玄度的,也常能听老家主提及此人。
“……老家主驾鹤西去后,便由大公子继承族长之位。”墨玉半靠在床上,任由赵珩替他包扎伤口。
“墨氏一族不参与纷争,在江南贵族中并不起眼。但方今世道,乾坤颠倒。墨氏怀有机关术,自然会被旁人惦记。李先生当知道,墨氏机关术之玄妙非常人可理解,若将其用在武器上,攻城拔寨,威力巨大。仅凭我这小小袖箭便能看出端倪了。”
“确实。”李玄度摩挲着袖箭,眼中似乎还有对当年老友的怀念。
“墨氏一族就像一块瑰宝,太平盛世自可安稳度日。逢此乱世,谁都无法独善其身。墨氏机关术霸道强悍,谁人不想得之。你受此重伤,莫非有人在打墨氏的主意?”
墨玉恨恨说道:“苏城韩家意欲效仿各地门阀,自立于江南!”
姬元曜眉头一皱:“可我们一路自国都而来,未曾听到江南有半点风声。”
墨玉便道:“韩家为江南贵族之首,早早便有此意。只是江南贵族林立,即便韩家势大也不敢轻举妄动。于是就找上了墨氏一族,意图联手墨氏侵吞江南。江南鱼米之乡,百姓安居和乐,因一己私利挑起战争,摧毁家园,这是作孽呀!墨氏世居江南,自然不愿江南瑰丽之地蒙此劫难。家主屡次劝诫韩伯城,却反被算计。韩伯城囚禁家主,要挟墨氏为其所用!”
说到此处,墨玉一脸懊恼:“墨氏子弟想尽办法营救家主,都无功而返。”
李玄度眸光一沉:“墨青棠在苏城?”
墨玉恨的差点儿咬碎了后槽牙:“对。家主被关在韩家密牢骷髅塔,骷髅塔铜墙铁壁,塔内设阵法,专克我墨氏机关术。否则,否则……”
“看来韩家对墨氏势在必得。”李玄度眼中带着几分厌恶:“不过是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罢了。”
“鬼族骷髅塔在巫族面前的确不值一提。”墨玉眼含希冀:“若李先生能……哎呦!”
赵珩用力在墨玉伤口上一按,痛的他浑身抽搐,赵珩却若无其事道:“伤口已经处理好了,你最好静养几日,若伤口再崩开,我是不会给你包扎的。我很讨厌不爱惜身体的人。”
墨玉迎上赵珩面无表情的脸,不由讪讪:“有劳公子了。”
“阿琮,帮他把药喂下去,已是深夜了,吃了药早早休息。我们一路舟车劳顿,先生也累了,有什么话不如明日再说。”
墨玉咕哝两下,见李玄度脸色苍白,不见血色,看起来像是久病不愈。虽心急家主的事儿,却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多谢几位出手相救。”
回房的时候,李玄度眉头依旧蹙着,脸色也不太好看。赵珩打量他几眼,问道:“骷髅塔是什么?”
“一个恶毒不逊于云梦摄魂狱的地方。”李玄度叹道:“骷髅塔的建造者和巫族有些渊源。说起来巫族也是有很多分支的,我云梦这一支是自上古传下来的嫡系,所学之巫术皆为正统。巫族可勾连天地万物,然天地万物尚有阴邪鬼魅之气不可见于世间,因此先祖将部分巫术封存,设为禁术,不许族中子弟修习。你所中巫族禁术便是其中之一。”
“但巫术并非云梦巫族独有,在当今世上还有一族名为鬼族,他们行踪不定,追随者不多,几经灭绝于世。只因鬼族之术为害人之术,我巫族子弟下山历练,若遇鬼族之人为非作歹,都会加以惩治。”
“骷髅塔便是这样的地方,以鬼族一贯的手段,塔内必以符阵封存阴魂炼为鬼气,常人若入骷髅塔,则会受鬼气迷惑,困死于塔中。当年我到苏城时曾与鬼族的人碰过面,那时鬼族忌惮我,并未在苏城久留。没想到在我离开之后,他们竟真的建成了骷髅塔!”
赵珩听了听,道:“所以你要救墨青棠?”
李玄度点头:“救。”
“听你适才所说,巫族乃鬼族之克星,一旦你出手,鬼族之人必定知晓。凭你现在的身体,你能对付得了鬼族的人么?何况我也担心你泄露行踪。我们一路绕行,费了这么大功夫都是为了迷惑你那位玄序师兄。”
李玄度道:“苏城不便久留,我会另想他法,救了人我们便走。且不说我与墨家老家主有交情在,墨氏遇难,我不好坐视不理。只说江南之乱,一旦韩伯城得逞,江南陷于贵族之争,也是百姓之劫难。我巫族中人不管身处何地,都需怀济世安民之心。个人的利益荣辱和无数百姓的生命比起来,算不得什么。”
“谁不是经历过战乱呢?”赵珩道:“我们一路走来,各地门阀不尊朝廷号令,养兵蓄力,大周的天下就像个破筛子一样。江南意欲自立,仅凭我们几个人根本无力阻止。即便将此事上报朝廷,大周的天子又有能力管么?江南的事很难有一个妥善的解决办法,纷争是早晚的事。就像大周的困境一样,各地门阀和朝廷之间不过在维系一个小心翼翼的平衡,但平衡早晚有一天会被打破。”
赵珩对天下局势看的分明,李玄度又何尝不是。他道:“破局需要的是契机,也许很多人都在等一个契机。我不知道它会在什么时候出现,也许一件很小的事都会影响全局。就像一潭死水,只需一块石子便能荡起波澜,谁又能说墨氏就不是那颗石子呢?”
赵珩先是皱起眉头,好半响方才展颜一笑:“我明白了!天下之势便如棋局,只是这盘棋没有执棋者,棋子各自为战,任何一颗棋子都有可能成为执棋者,就看谁能先跳出棋盘。但在此之前,我们所走的每一步都会为以后的路奠定基础。就像先生常说的,世事虽玄妙,但事在人为!”
第60章
李玄度答应墨玉救回墨青棠,不过他们初到苏城,很多事尚未准备。何况骷髅塔内处处险要,想从骷髅塔将人囫囵个救出来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儿。
他把自己关在房里好几日,差不多画出了骷髅塔的内部结构,依据他对鬼族的了解,将可能设有符阵的地方标记出来。画完以后就坐在桌前叹气发愁。
赵珩坐在李玄度身旁,手里像模像样的握着一卷书,眼珠子却黏在李玄度身上拔不出来。他见李玄度那张苍白的俊脸皱着,不由笑道:“李先生,有难处了?”
李玄度屈指敲了敲额头:“海口夸大了。想起鬼族那帮家伙,早就忘了如今的自己已不是当年的巫师了。若在我全盛时期,区区骷髅塔算得了什么呢。奈何如今我巫骨被抽,巫术尽失。元曜虽与我修习巫术,但时日尚浅,他先天失魂,身体不比常人,暂且扛不住骷髅塔里的鬼气。”
“或许灭魂可以一试。”赵珩撂下书,一手托腮笑看着李玄度:“鬼气和阴气都是见不得光的东西,谁也不比谁强。我浑身血液流淌的尽是阴邪之气,化阴气为己所用,区区鬼气自然无所畏惧。”
“我虽未正式拜入你门下,但因体内阴气的关系,某种程度上来讲我算半只脚迈进了巫族的门槛。虽所学尚浅薄,但我知道不论阴气还是鬼气,只要你不在乎,便不会怕。你不怕,它们便不能拿你怎么样。不过是些玄之又玄的东西,只能躲在阴暗的角落里,上不得台面。”
说完,他起身走到塌前取过剑匣拿出灭魂剑,拔剑出鞘,漆黑的剑身散着乌沉沉的气息,房间内陡然一黯。
“在没有遇见你之前,我和这些东西打了十几年的交道。那所谓的鬼族骷髅塔,我还真想尝试尝试。灭魂剑自问世以来从未出鞘,难得有机会让我一试锋芒。”
赵珩双眸迸着精光,灭魂强大气息加持下,他浑身气质一变。那是强者该有的自信,锋芒毕现。
“什么人?”赵珩收剑入鞘,沉声喝问。
门外映着一个身影,赵珩急急将灭魂收入剑匣中快步走到门口:“谁?”
“过路人。”门外说话之人是位女子,十分客气道:“只是白日见公子乘车出行,那马车设计精巧,一时好奇才冒然打扰,冒犯之处还望公子见谅。”
赵珩浓眉微蹙。曹木匠手艺精湛,但都在马车内部构造,外观除了比寻常马车大一些,并无其他特别之处。这女子如何能看出马车精巧之处?
李玄度想到曹木匠的手艺师承一位姓墨的老先生,不由眸光微闪:“阿珩,只有内行人才看得出独到之处,来人想必是自家人。”
赵珩反应过来,将房门打开,那女子一身紫衣,容貌明艳。她看了赵珩一眼,便将目光落在李玄度身上,狐狸似的明眸倏然瞪大,一脸吃惊:“李爷爷,竟然是你!”
赵珩一口唾沫差点儿呛死自己。他看着李玄度那张年轻的脸,只觉自己整张脸都扭曲起来了。李……爷爷?!!!!!
李玄度见赵珩瞠目结舌,不由笑道:“怎这副表情,说起来我今年已六十高寿,小丫头称我一声爷爷不为过吧。”
墨世宁见了李玄度容貌后知后觉吃了一惊:“李爷爷这些年竟都不曾变过!巫族术法当真神奇。”
“墨家小丫头倒是变了不少,要是走在路上我可认不出~”
墨世宁摇头笑道:“哪里还是小丫头了,我已为人妻为人母了。”
李玄度叹了口气:“时间过得真快呀。对了,你是为你父亲的事儿来的?”
“李爷爷知道?”
“墨玉是你什么人。”
墨世宁眼睛一瞪:“他是我小堂叔!李爷爷怎知道他,莫非是……”
李玄度将救下墨玉之事简单说了说,墨世宁长长舒了口气,道:“我爹被韩伯城所困,族人受其胁迫。不过我墨氏一族的族规便是不可利用机关术做逆行倒施之事,韩伯城意图江南自立,此举有违天道,哪怕墨氏一族不复存在,也绝不能沦为韩伯城的走狗。”
“族人一直设法救我爹出来,可骷髅塔的厉害李爷爷应当知道,墨氏非韩伯城的对手。小堂叔气不过,孤身前往苏城,中途却突然断了联系,我放心不下这才追赶过来。被李爷爷所救,当真是小堂叔的造化。”
赵珩还沉浸在一声一声的李爷爷中回不过神来,他嘴角微微抽搐,眼前这女子比自己还大几岁。她喊玄度爷爷,那自己岂不是也当爷爷了!
墨世宁没注意赵珩一脸魔幻的表情,解释道:“实不相瞒,我已暗中跟着这位公子有几天了,你们的马车外观看来虽普通,但我这这对招子也不是白长的。马车的骨架构造一看便是出自墨氏之手,还是祖父亲手调教的,这才贸然前来一探究竟。”
李玄度便道:“这马车是武威城一位姓曹的木匠特意为我打造的。”
“姓曹……”墨世宁拧眉想了想:“我好像有点印象,祖父当年游历在外,不慎受伤,被边关一户人家所救,莫不是那个曹家?”
李玄度点点头:“没想到我们今日竟因此而得见,可见世间之事自有缘法。”
墨世宁也不由感慨,继而想打李玄度巫的身份,陡然瞪圆眼睛:“李爷爷知道墨家的事儿,那……”
李玄度指了指桌上的图纸:“我和阿珩正在商讨营救青棠的法子。”
墨世宁忙道:“骷髅塔危机重重,世宁虽私心想请李爷爷相助,但也不能让李爷爷犯险。”
“无妨,青棠是老家主的儿子,当年也是喊我叔叔的。我与老家主交情甚笃,世宁不必如此客气。”
墨世宁爽快应道:“成,不过世宁必定是要一起前往的,毕竟是为了救我父亲,躲在后面擎等着可不是我墨世宁的脾气。”
他见李玄度有些犹豫,便道:“李爷爷放心,我自幼习武,年轻时也在江湖上行走,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也罢。”李玄度双手抄袖,笑道:“世宁世宁,一世安宁。这名字还是我取的。当年青棠生了个闺女,老家主兴冲冲的找到我,请我给丫头取个名字。我便取了世宁二字,诚心祝祷,护佑你一生平安。希望这次我们大家都能平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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