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风禾口中的王叔便是她从黎家带来的木匠,她拿着刚才看门的少年给她的钥匙打开房门,宽敞的厅堂里,赫然放着几架崭新的纺纱机。
云清上前仔细看了一遍,笑道:“不愧是黎家的工匠,手艺真不错,试用过了吗?”
黎风禾连连点头:“试用过了,纺纱又快又好,王叔连连感慨,他做了大半辈子纺车,也没想过一个纺车上可以放这么多个梭子。”
即使已经试用过好几次,黎风禾看到这些纺车依然觉得很是兴奋,她心中对云清实在佩服,要不是从小和他一起长大,她恐怕也要和宁州的百姓一样以为他是神仙了。
现在布坊中轧棉、弹棉、纺纱、织布的工具一应俱全,黎风禾带着人试过,从棉花到最后织成布匹,所需要耗费的人工和时间比起原本的方法要少得多。
棉花已经全部收回来放进仓库了,万事俱备,黎风禾跟云清商量,打算明日便开始招工。
云清当然没有异议,用人不疑,他既然把这件事全权交给黎风禾,便没打算指手画脚。
布坊的成本都从王府库房出,算作王府的产业,云清和黎风禾约定好,给她一成的红利,黎风禾却只要了半成,从种棉花开始,种种事情都需要王府出面协调,她不能拿那么多。
可就算只是半成,若按照她的推测,也是极为丰厚的报酬了,黎风禾斗志昂扬,她定要做出一番事业来才是。
从布坊回来后,云清便把程樾找了过来。
吉州现在逃出来的大多是家中没有余粮的村民,等到皇帝派出的精兵打起来,恐怕会有更多百姓流离失所。
云清交代程樾密切关注吉州的情况,若有不对好及时增兵到宁州边界把守;此外,他又让程樾派人暗中招揽医术高明的大夫。
程樾向来不多问,领命后便回去布置了。
贺池从宁州大营回来时,云清正在书房中埋首画图。
贺池走到桌边,发现他画的竟是大船的图纸。
他有些疑惑:“王妃画这个做什么?”
云清抬起头,不答反问:“王爷之前说过,愈州是京城的最后一道防线,若延国攻进大瑜,极有可能被挡在愈州,若能从侧后方夹击,便能给予他们重创,可还记得?”
那是之前云清把前世的战况假设出来向贺池提问得到的回答,只是延国既已从北方边境扫荡下来,后方自然是不会再有大瑜军队的,因此贺池也只是做了这样的设想,之后给出的方法依然是从正面回击。
贺池点了点头:“自然记得。”
贺池知道云清的心里负担很重,即使战场上瞬息万变,这样提前的假设预演意义不大,却还是每次都会认真地思考后回答去破解云清设下的局。
他正想问云清这二者之间有何关系,便听云清道:“王爷觉得以后若是延国攻进大瑜,我们通过海运将将士们和武器运到北方怎么样?”
贺池眼神骤然一变,这个想法实在大胆,若真能实现的话堪称奇兵,之前从没有过这样的先例,也没人这么想过,他的用兵之道本就偏向奇诡,自然能接受这种天马行空的想法。
他点头道:“若真能办到,自然是极好的。”
云清道:“我问过崔鸿,他说只要有经验丰富的人带领,是可以尝试的。池县的船只都是近海作战使用,能远航的船不多,所以如果真的有这个打算,便需要再造大船。”
贺池看着桌上的图纸,明白了云清的用意——
他在为他造一支奇军。
云清说要保护他,便殚精竭虑地为他谋划。
贺池心潮涌动,难以抑制地将云清紧紧抱进怀里:“阿清,我何德何能……”
云清拍了拍他的背:“还不一定能成,崔鸿答应让手下的人试着走一遍,如果可以,咱们就开始让人造船。”
云清说完后叹了口气,要造船,又是一大笔钱。
贺池放开他,看着他的表情道:“叹什么气呢?”
待云清说出来后,他问道:“王妃是不是没看王府的账本。”
见云清有些疑惑,贺池笑着道:“谢江知让人送来了卖冰的分成。”
云清一惊,紧接着便是一喜。
他之前耐不住热,自己用硝石制了冰来用,那时他便动了卖冰的念头,只是卖冰只有卖给有钱人家才有赚头,这个生意太扎眼,他没有合适的人能去做。
贺池知道后,便让云清把这件事交给他来办,云清后面便没有再管,这中间发生的事太多,他倒是确实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
没想到贺池竟是找了京中的人来做。
谢江知是国公府嫡子,身份绝对够高,他是贺池扮作纨绔时一起做耍的那群朋友之一,云清对他没有太多了解,不过既然贺池愿意找他,便说明他绝对是信得过的人。
贺池道:“他在京城卖干净可以吃的冰,有钱人家趋之若鹜,他又连忙让人去隔壁几个州的府城开了铺子,一个夏天下来,赚得盆满钵满。”
贺池和他约定成本共摊,利益也平分,除了卖冰的铺子,贺池还把云清说过的糖水铺一股脑地告诉他,谢江知连连拍马屁说贺池够义气,有赚钱的法子也不忘记带着他。
谢江知头上还有个大哥,早就请封了世子,在众人眼中他就是一个纨绔子弟,可他确实对加官晋爵没有兴趣,对赚钱却抱着极大的热情。
云清看着账本,仿佛看到了满满的银票,笑得眉眼弯弯,贺池看得喜欢,凑上前亲了亲他。
两人就海运之事一直商量到天黑才出来用膳,云清看着桌上黑漆漆的补汤,实在很想皱眉。
阿舒监督他道:“这是表小姐送来的补汤,少爷你答应了要喝的,我昨天听见了!”
云清敲了敲阿舒的头:“小声一点,我听得见。”
云清和贺池用膳不需要人伺候,阿舒捂着头跑了,表小姐不知用什么熬的,闻起来就又酸又苦,他不提醒一句少爷怕是不会喝的。
反正贺池用糖哄他吃药这种事也做了不是一次了,云清索性破罐破摔,自己去拿了罐糖过来,隐约飘出来的味道简直让人想要屏住呼吸,要不是这是黎风禾亲自熬好送来的,他绝对不会喝。
云清端起来,想要云淡风轻地一饮而尽,却被酸苦的味道激得皱紧眉头,连塞了两颗糖才觉得缓过神来,还没吃饭,云清便觉得自己已经饱了。
一盅便是两碗的量,云清抿了抿嘴里的糖,看着剩下的补汤,纠结了半晌才慢吞吞伸出手去,贺池看得好笑,抬手把剩下的端了过去:“喝一碗就够了,剩下的我帮你喝。”
云清松了口气,好歹是黎风禾的一片心意,他也不想浪费,反正是补汤,喝了也没什么副作用,便由着贺池去了。
晚间,贺池又自然而然地跟着云清回了房,云清看了看他,什么都没说,转进了屏风后沐浴,贺池见状在心底得意地甩了甩尾巴,开始思考哪日让元福把他的东西搬过来合适。
云清之前得空的时候便教过阿舒做牙刷、肥皂这些小东西,做出来给他们自己用,这些天他不在府中,阿舒闲着无聊做了不少,还无师自通地往肥皂里面加了香油,做成了香皂。
云清今晚用的便是阿舒新做的香皂,染了一身春日花香,贺池爱不释手,凑在他脖颈间闻了又闻。
云清被他喷在脖子上的热气弄得痒痒,禁不住笑了出来,他抬手抵住贺池的额头:“别闻了,明日便让阿舒给你做一块一模一样的。”
贺池顿了顿,抬起头问道:“你喜欢吗?”
云清诚实道:“对我来说有没有香味没有什么区别。”
“那我不要。”云清不喜欢,他用来做什么?
云清手上一重,贺池已经又低下头去,他无奈地拽了拽贺池的头发,笑着逗他:“怎么越发像小狗了?”
话音刚落,他便觉得颈间一湿。
贺池又在舔他脖子上的那颗痣。
云清有些纳闷,不知道黑灯瞎火的贺池是怎么准确地找到那颗痣所在的位置的。
贺池刚才沐浴时便觉得身体隐隐有些发热,此时抱着云清,呼吸间都是他身上的味道,他只觉得身体里的热度越来越高,含着说不出的燥意,像要把人灼伤一般,让他只想离云清近一点,更近一点。
他没有开口,静谧的夜里,再细微的声音都清晰可闻,床帐中的气氛逐渐暧昧起来。
云清的反应起得又快又急,连他自己都有些发懵,贺池凑上来吻他的时候他还有些怔愣,却很快就被拖进了欲望的浪潮。
云清浑身发热,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却来不及细想,贺池的手心有茧,动作也不像之前那样温柔,带着急躁,却让云清头皮发麻。
结束后云清喘着气发了半晌的呆,他回过神来伸手想去帮贺池,刚才贺池逼得又凶又急,他完全没能顾上别的。
云清伸出去的手却被贺池挡住了。
云清一愣,贺池已经又压了过来,之前他只是半身压在云清身上,云清没有什么感觉,现在他整个人都压到云清身上,滚烫的触感明显到难以忽视,云清隐隐觉得身体又有些发烫。
贺池用手指轻轻划了划,低声在他耳边道:“阿清,可不可以?”
他从白天知道云清为他谋划了舰队开始,心里就一直燃着一团火,那碗补汤就像在烈火上浇的油,他在心底不停叫嚣着占有,却又克制地不停重复:要他同意才可以。
云清耳根发烫,刚刚冷静下来的心脏又怦怦狂跳起来。
床幔的缝隙透进一点微光,他恍惚间看见了贺池眼底汹涌燃烧的火。
他凑上前,用力咬了一下贺池凸起的喉结。
贺池浑身瞬间绷紧,脑海里的弦轰地一声断了。
次日, 云清睡到了日上三杆才醒,他闭着眼睛刚想翻身,一阵酸痛骤然涌上神经。
云清皱着眉睁开眼, 眼前一片细腻紧实的光|裸肌肤, 他对了半天的焦才发现这是贺池的胸膛。
云清呆了呆, 昨晚的回忆卷入脑海,瞬间便烫熟了他的耳根。
贺池察觉到云清的呼吸变了,低下头看过来,神采奕奕地攫住了云清有些躲闪的眼神。
贺池眼睛亮亮地看着云清,整个人肉眼可见地散发着开心。
他凑上前亲了亲云清,然后以额相抵试了试他有没有发热, 发现没有之后又蹭了蹭脸,最后才抬起头来问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云清被他一连串的动作弄得想笑,恍惚间似乎看到了他头顶立着的耳朵,不好意思的情绪也消散一空。
他缓慢地摇了摇头,被窝里都是春日花香,床单也是新换的,身上很清爽, 酸痛的感觉也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内。
贺池见他摇头, 又高兴地伸手把他揽进怀里,像是亲近不够一样,两个人挨挨蹭蹭地挤在一起,身上都是相同的味道。
又躺了一会儿,云清才推了推贺池:“起来吧, 师兄今日要来和我议事。”
等两人都收拾好出来, 他才知道已经快到午时了。
云清用过午膳便去了书房,贺池今日要去大营, 去之前他叫来元福交代了一番,元福愣了愣,笑眯眯地点头应了。
于是王府的下人都得了两个红鸡蛋和两颗金瓜子,梦溪堂的下人自然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其他下人却是不知的,只好奇地找人打听。
程樾满脸嫌弃地看着下人送来的红鸡蛋,用下巴点了点石桌:“放那里吧。”
下人知道程樾不吃鸡蛋,晚些时候准备来收走鸡蛋时,却发现桌上只剩下了一小堆红蛋壳。
另一边,元福亲自捧着一盒鸡蛋去了黎风禾现在的住处,黎风禾不在,便交给了黎风禾的侍女。
侍女礼数周全地道过谢,拿着食盒往回走的时候却有些纳闷,一盒鸡蛋有这么重吗?
封宁城今日最大的热闹当属新开的月和布坊招工一事。
之前那边大动土木,知道的人不少,百姓们众说纷纭,也没人说得出到底是做什么生意,直到今日挂匾额大家才知道竟是一家布坊。
封宁城里没有大的布坊,布庄里卖的布都是从别处的布号进的货,可就算整个封宁城的布庄都转而到新布号进货,那也没太大赚头。这样大费周章修一个布坊,怕是连本都收不回来。
众人都等着看戏,见布坊挂出招工要求便一窝蜂涌上去看。
“招女工数名,需要会织布纺纱,每日辰时上工,申时下工,每旬可休息两日,工钱每月三百文。”
众人哗然。
三百文的工钱,完全抵得上一个力工了,力工的活还不是每次都能抢到。
有人连忙发问:“是真的吗?这上面说的可算数的?”
布坊大门前支了张桌子,黎风禾坐在桌后,点了点头应道:“自然是真的。”
却还有人不敢相信:“你一个黄毛丫头,说了算数吗?”
站在黎风禾身后的家丁大声呵斥道:“怎么说话呢?这是我们何东家,嘴巴放尊重点。”
云清当时不让黎家来做这件事便是不想太打眼,黎风禾自然不会用本名行走,她化名何风,也是现在月和布坊的何东家。
众人没想到看起来不过豆蔻年华的黎风禾竟然是布坊的东家,心里猜测万千,嘴上却不敢逞强,那提出质疑的男子连忙拍了下自己的嘴,连连道歉。
最开始提问的大娘挎着竹篮走上前来,激动地道:“我会织布,家就住在城里,东家你看我行不行?”
黎风禾展开纸,登记好姓名籍贯,又简单问了几个问题后,便把早就写好的契书拿出来。
契书只留了名字和时间的部分没写,除了对于做工的时间工钱的约定外,还包含了要求女工保密的规定。
黎风禾确认道:“你确定可以来做工吗?确定的话便和我签订契书,若无故毁约是要赔钱的。”
大娘当即便愣住了,她是看这里给的钱高,招的人数也不多,恐怕很快就能招够,便想着先来占个位置,但她家中还有小儿子要照顾,并不能保证自己一定能来。
可她又实在舍不下这份工,便强词夺理道:“不做了凭什么还要给你钱?什么黑心地方,看着秀秀气气的小姑娘,没想到是这种人。”
她骂骂咧咧地退到了一边,却也没走,只是跟旁边的人嘀嘀咕咕地不知道说着什么。
黎风禾抬手拦住了想去找场子的家丁,根本不愿意和这种人浪费口水,她问得这么细致便是要筛选掉这一类人,纺线织布对手艺的要求没有刺绣那么高,她看重的反而是人品。
不一会儿,有两个年轻姑娘迟疑着凑了过来,小声问道:“我们都会织布,可以来做工吗?”
黎风禾仔细问过两人会做什么,便点头道:“可以,你们确定的话现在就可以签订契书。”
两个姑娘高兴地点了点头:“可以,我们可以确定!”
黎风禾问清姑娘的名字往纸上写时,却听之前那个大娘突然尖声喊道:“哎呀,这两人不是从山贼窝里回来的吗?”
“哟,你这么一说,好像确实是。”
“她们不是在绣房里做活吗?是不是不检点被赶出来了啊?”
此言一出,竟然引起不少附和。
有那好管闲事的对着黎风禾喊道:“那位姑娘你可看仔细了,这样的人可招不得。”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 言语间便把两个年轻姑娘踩进了泥里。
大娘幸灾乐祸地看着她们,这么好的差事,凭什么给这种贱人得了去?
红梅眼里含着泪, 听着一句句刺耳的讥讽, 气得控制不住地发着抖。
之前王妃为了给她们姐妹一条活路开了韵华绣房, 现在已经被彩娘他们被经营得很好了,只是她们两人实在手笨,绣花裁衣都做不好,在绣房也帮不上忙。
她们不想吃白饭,听说这里招女工,便鼓起勇气结伴来了, 好不容易找到活做,却眼见着又要被搅黄了。
没想到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他们还记得这件事,一次次用这种高高在上的语气不厌其烦地提起,甚至还有人心思歹毒地造谣污蔑,好像她们是罪人一般,可以肆意侮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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