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年了然地点了点头,心说老爷子可是真的受人尊重和爱戴啊。
马志成笑:“来得人多了,把师父造得够呛,说这比出去接连问诊还累,特意吩咐我在外面看着,说下午再有客人来,一概都婉拒了不见了。”
楚年啊了一声:“那我也不能见了吗?”
马志成看着楚年,这正是他觉得疑惑的地方。
他摇摇头,说:“你的话,师父特意交代了,还是可以进去的。”
闻言楚年眉眼一弯,说:“那我进去看看老爷子?”
马志成拦住他:“别。”
楚年脚步一顿,有些不解。
马志成:“虽然师父愿意你去看他,但是不巧,现在是师父午睡的时间,而且我见师父受了累,中午煎药的时候特意放了两味安神的,估计睡得要比往常还要久些。”
“那确实是挺不巧的。”楚年也不好打扰人家睡午觉,只觉得来的不是时候。
也不可能让楚年就这么等着,马志成说:“没关系,蛇的钱在我这结了就行,你要是想看望师父,就明日再来吧,傍晚来最好。”
这也行,楚年点了头应下:“好。”
马志成接过楚年手上的麻袋,往中庭放簸箕的地方走。他走起来慢,右脚还有些拖沓,使不上太大力的样子,整个人都是偏向左半边倾斜的。楚年一怔,这才发现,他身上是有残疾的。
下过雨的缘故,之前簸箕上晒着的草药都被收了,现在上面空空如也。马志成打开麻袋,对着簸箕上倒,两条蛇哗啦一下从麻袋里掉下来,一青一灰,细长的身体软哒哒地缠在一起,掉到簸箕上后,双双拧动了一下,吐出猩红蛇信,发出嘶嘶的声响。
马志成嘴角一抽,没想到蛇居然还是活的,看楚年的眼神不由又变了变。
但活蛇自然是好,郎中一般都更愿意买活蛇,不仅新鲜,也更好取胆。
马志成弯腰,捡起另一个空簸箕盖住两条蛇,还在上面压了块石头,然后直起身,问楚年:“你是自己一个人上山抓的?”
楚年点头:“对啊。”
马志成:“...挺不错的。等会儿,我给你结钱。”
马志成进屋去拿钱,楚年在院子里安静站着,他看了眼西厢,房门紧闭,不知道罗英卓是在屋里睡觉,还是不在家。
想了想,楚年在簸箕旁边的地下拿了一颗石头,然后走到昨天罗英卓叠草玩的桔子树下,把顺手从山上拔下来的几条青藤放到了石凳上,用石头压好,以免被风吹跑。
正好马志成也拿好了钱出来。他在屋里已经点过一遍了,还是当着楚年的面再点了一遍,然后全部交给楚年,说:“点好了,一共是六十文没错。”
“没错,多谢马叔。”一枚枚文钱在手心互相撞碰,发出叮叮咚咚的闷响儿。
楚年笑眯了眼:真好,是钱的声音!
喜滋滋地把第一桶金揣好,拿上空麻袋,楚年告辞道:“马叔,那我就先回去了,明天再带蛇来。明天我晚点来,顺便看望一下老爷子。”
楚年说得自信,“明天再带蛇来”说得跟就“明天也下雨”一样,马志成暗暗咂舌:......不是,这年头蛇这么好抓吗?
快走到罗家大门时,楚年脑子里一转,又折回去,问马志成:“马叔,我想问问,一般村里人要看病,诊金需要多少呀?”
楚年一直只知道贵,但是具体是多贵他还真不清楚,毕竟原身以往生病时,后娘也没给找过郎中,全是靠命大扛过来的。
马志成正想端了放蛇的簸箕去后院,听到楚年问,停下来,回答说:“那要看是请谁去问诊了,请我师父的话,一次一两二两不等,请我的话便宜些,八百文即可。”
楚年:“.........”
楚年都听傻了!
问诊,居然这么贵的么!
他本来还因为赚到了六十文而高兴呢,现在一听问诊最便宜都要八百文,当下就被泼了一盆冷水下来。
妈呀,这也太太太贵了吧!
想他抓一条蛇卖才能赚多少钱?这要是想找郎中给江自流问诊,就算是问最便宜的,那也得抓二十七条蛇才行啊!
而就这还仅仅是问诊的价,开方抓药的价格还得是另算的。
楚年:“......”
马志成见楚年就跟被雷劈了似的僵愣在当场,奇怪地问:“你怎了?”
楚年回过神来,摇了摇头,说了声告辞,脚下轻飘飘的走了。
等走出了罗家,楚年还在想,这特么的光靠抓蛇是真不够啊,得赶紧跟老爷子商量商量帮忙采药的事,也得想办法再抓抓兔子。
兔子可是比蛇贵的,尤其现在是秋天,兔子养的一个比一个肥,要是抓到了,卖肯定是好卖的。
但抓兔子就要布置陷阱,用陷阱就得弄密网,到哪里去搞到密网?
楚年一边想着各种问题,一边往回路上走。
回路上,有两个阿婆有说有笑地往村子里走,刚好跟楚年迎着面。
其中有个阿婆是昨日到江家看热闹的王婆,她看到了楚年,哎地一声,喊他道:“这不是年哥儿嘛,从哪儿来啊?”
楚年闻声瞧去,笑着打招呼:“两位阿婆好,我刚从罗老郎中那儿回来。”
他见人都是带笑,哪怕在想烦心的事情,也不会把自己的情绪带给其他人。
王婆见过楚年,还好点,旁边那刘婆没见过,一个劲地夸是哪家的哥儿这么俊,心里想的却是,怎么穿着个喜服魂不守舍的走在路上,不是出了什么事吧?
王婆给她介绍了一下,她才知道情况,看楚年的眼神也立刻变成了同情。
“可怜的孩子,怎么就嫁到了江家那泼妇家里去了,看看,这成完婚也好几日了吧,还穿着喜服,定是江家连套新衣服都不给他,想换都没得换。”
女人到底是女人,一眼就看懂了楚年的窘迫处境。
楚年有点不好意思,抓了抓头,也问她们:“两位阿婆这是去哪里了?”
看她们的样子,并不像是从地里上来的。
王婆指了指挎在胳膊上的篮子,说:“刚从镇上回来咧,我做了些柿饼,本想着给孙儿吃的,谁想他不爱吃,就拿镇上去卖了,顺便也买点要用的带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15章 惹人疼 谁见了他心里不觉得欢喜?
王婆的篮子是竹篾编的,怕柿饼蒙尘,外面盖了布。这布很长,蓝绿色的,从中间铺进篮子里面,然后放柿饼,放好柿饼后,两边的布再盖住柿饼,就这样还长,剩余的布便缠缠绕绕搭在篮子上面,保护的那叫一个严严实实。
王婆说:“我们去镇上去的晚啦,柿饼都有没卖完。”
有风吹拂,拖在篮子边上的布轻轻飘扬,楚年看着篮子,若有所思。
王婆突然就有点尴尬,感觉楚年是想吃她的柿饼。
虽说柿子是山上摘的,但做柿饼也是花了些功夫和小本钱的,年哥儿可怜归可怜,交情毕竟不深,柿饼没卖完,可以明天赶早再去趟镇上给卖掉,分给他多少有点不舍得。
楚年出声问:“阿婆,你这柿饼怎么卖的?”
王婆没吱声,刘婆帮她答道:“五文钱三个,倒是不贵,就是去的晚了,没集没市,人少不好卖,放在上午,早一下子就能卖完了。”
楚年又问:“还剩多少没卖掉呀?”
刘婆看向王婆:“还剩多少?是不是六七个?”
王婆嗯了一声,心里嘀咕,楚年问这个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想买?
正想着呢,就听楚年说:
“阿婆,我想买你的柿饼。”
王婆听了一愣,奇怪地看他。
眼神还挺直白的,就像是在说,你有钱呢?
楚年浅笑,说:“我刚卖了两条蛇,听到你们说柿饼,有点馋了,就想尝尝鲜。”
王婆顿时诧异了,真抓着蛇卖了?
蛇哎,那可是蛇哎,多可怕的东西,这哥儿真就不怕?
楚年已经开始掏钱,文钱在兜里撞得叮当的响。
楚年花钱买的话,王婆还是非常乐意的,一个村里的,她甚至愿意给楚年便宜些,反正只是尝个鲜,三文钱卖他两个好了。
谁想楚年说:“阿婆,你把剩下的全卖给我吧。”
王婆又是一愣,掀开布给楚年看篮子里面,说:“剩七个咧,全买了,是要带回去跟婆家一块分吗?”
楚年眉眼中跑过一丝厌恶,心想谁会分给他们,扔掉都不给他们。脸上却仍是笑,说:“就这么七个了,我要是买的少了,阿婆明天再跑一趟镇上卖也不划算,干脆全卖给我,省得来回辛苦,怪累的。”
他这话说得贴心至极,两个阿婆对视一眼,看楚年的眼神里多了好些好感。尤其是王婆,都快不好意思了,心疼这个孩子小小年纪,就这么会为别人考虑了。
楚年数了十五文钱递给王婆。
王婆笑着接过钱一点,说:“你这个傻孩子,不会数数啊,怎么给我十五?就是全买了也用不到十五文钱哪。”
楚年也笑了笑,说:“不是,阿婆,你看我身上也没带个什么东西,手也脏,买了柿饼不好拿,所以想顺便买了这块布,好包着柿饼带回去。”
刘婆噗一下笑了,说:“这实诚孩子,买什么布,直接把篮子拎回去不就行了嘛,住的都近,回头再还回来就是了。”
这样当然可以,但楚年一开始就是打了这布的主意。
他想上山抓兔子,一时半会儿地又搞不到密网,刚好看到这个布能当替代品,怎么会错过。
直接道明来意问阿婆买布的话,指不定她们以为他想用布捉兔子是痴人说梦呢,一番解释起来麻烦不说,卖不卖也不好说。
还不如就这样,最方便达到目的。
楚年知道这两个阿婆都不喜欢江母,故而眉眼一敛,低着声音说:“我夫君生着病,我在婆家也...不受待见,拎个篮子回去多显眼......”
楚年说到这就停了,但两个阿婆登时就明白了:小哥儿顾忌着婆家人呢!
思及此,两人对楚年的同情愈发重了。这可怜的小哥儿,嫁到江家这么多天了,连套换的衣服都没有,过得是什么日子啊。真是造孽,这么懂事乖巧的小哥儿怎么就嫁到了江家受罪呢。
“拿去!”刷刷刷地,王婆手脚麻利地把柿饼包进布里,塞进楚年怀里。
“谢谢阿婆。”楚年向王婆道谢,还是那副表情,只是唇角勾出来一抹浅浅的笑,盈盈的双眼润亮,像是下一刻就会感激地流出泪来。
看得更让人心疼了。
王婆心都软了,点了六文钱还到楚年手上,摸着他细瘦的肩膀,说:“都是一个村的,这么客气干啥,就是镇上不认识的人买,我也要抹了零头咧,更别说是你了。还有这个布,你包着柿饼带回去,下次还我就行了,用不着花钱买的。”
王婆是个善良且好说话的人,楚年没再推诿,接过还回来的钱,感激道:“那我就不跟阿婆客气了,现在日子过得难,等以后有机会了,我再感激阿婆。”
王婆笑着摸他的头:“真是个惹人疼的好孩子。”
三人告了别后,刘婆看看楚年的背影,小声唏嘘:“多懂事的一个孩子,就是命不好,嫁到了江家。”
“可不是么,你说要是一般人,嫁了认命也就算了,他不,他非要跟江家吵,说要挣钱给江家三子治病。”
“哎,江家三子也是好福气,娶到这么个好哥儿。”
“有什么用呢,这个福气他怕是享不了的。”
“真就...没救啦?冲喜一点用也没有的啊?”
“你当冲喜真能有用啊?该死不还是要死。”
“可惜了......”
“谁说不是呢,是可惜了,我看江家的谁都不顺眼,偏偏除了三子,那孩子不一样,真是顶好的一个孩子,人好,长得更是顶顶好,根本不像是江家那两个奸货生出来的。”
“确实,他没病之前,常常能在村里见着他,确是个讨人喜欢的孩子,谁见了他心里不觉得欢喜?”
“你晓得不,他还识得字咧。”
这一说,把刘婆说迷糊了,问:“江家也没送他读书去吧,他怎滴认识字呢?”
王婆一拍她肩膀,目中都是艳羡:“要么怎么说是别人家的孩子呢,那时候江家还有牛,要他去放牛,他把牛系在田埂上吃草,自个儿跑去私塾边上,爬草垛上往里面看,偷偷地跟着学咧。”
“是个机灵孩子,真正是可惜了......”
“江家三子要是身体好好的,将来在村子里支个小私塾,教教小家伙们认字,跟年哥儿两个人,日子得过得多美。”
“哎......”
两个阿婆都是有儿孙的,越说越觉得可惜和不忍,换了个话题,很快又唠起旁人家的家长里短了。
另一边的楚年走在回去的路上,心里面挺高兴。
他花九文钱买到了七个柿饼,还搞到了想要的布,加工加工就能带到山上逮兔子了。
就是这个布吧...王婆不知道他别有目的,没肯收他的钱卖给他,所以按理说是要还的。
还是没法还了,但楚年也不会白占别人便宜,打算等下次再碰到王婆,编个借口说布没了,给她赔偿。
回到江家时还早,江家二老还在地里没回来。
下过了一场秋雨,一场秋雨一场寒,江家地多,二老急着赶紧把地里的收成都割下来,所以把大儿媳和江四都喊下了地帮忙。
这对楚年来说当然是极好,眼不见心不烦,他乐得是个自在。
这会儿,天气变得比上午好些了,天上的阴云打着旋地慢慢飘远,白净的云层里太阳探出了头,洒下的光照不毒也不辣,温柔的很,照拂在身上,暖洋洋的,让人很是舒服。
但这份舒服在楚年推开小破屋的门后就消散了。
楚年皱起了眉,那句每次回来必说的“夫君我回来啦”也卡在了嗓子里。
实在是...
门内门外的差别太大了!
门外,阳光明媚,微风轻拂。
门内,阴冷幽暗,咳声阵阵。
许是一场雨的缘故,小破屋的寒酸程度直接翻了个倍,楚年推开门,酸霉的味道几乎是扑面而来。
也是,小破屋的方向本来就不朝阳,为了躲避江家人,还天天关着门,确实挺不好的。
念着江家人都不在,楚年把一直兢兢业业顶门的桌子挪开,将门拉到最大打开,给屋子里通风换气。
完了后,楚年快步去到床边看江自流。
果然,江自流的脸色很差。
可能是咳嗽过的缘故,此时江自流侧卧在床,胸膛轻微起伏,乌发在肩背上倾泻铺开,显得一张脸毫无血色,纸一样脆弱,恐碰一下就会在指尖碎开。
楚年过来了,江自流掀开眼皮,长睫抬起,向楚年看去。
他的眸子乌暗,眼神也平静,却并不灰败,反而漆着一点光似的,拽人进去。
楚年触及到江自流这样的目光,无端一颤。
狠狠地在心里把江家二老又骂了一遍,楚年扶着江自流坐起身,轻轻拍他的背给他顺气。
感觉江自流好受了点后,楚年提议:“夫君,我扶你出去晒晒太阳吧。”
也不知道江自流多久没有下过床、多久没有呼吸过外面的空气了,难得有机会,楚年想带他出去坐坐。
第16章 太激烈了 江自流的脸轰一下就红了
楚年觉得江自流自己也是想出去的,在他提议之后,江自流的眼睛蓦然就亮了,漆着的那一点光绽放出彩,像瞳中点燃了一盏灯,灿灿生辉,墨玉般流光溢彩。
美人就是美人,纵然病体沉疴,也是蒙了尘的宝珠,分外惹人怜惜。这也就是江家二老,换了别的父母,就算是砸锅卖铁也要给孩子治病吧。
楚年轻轻拍了拍江自流苍白的脸颊,说:“夫君等着,我去拿把椅子。”
说完蹭蹭蹭跑出去,把厨房门口的那把原木小椅子搬到小破屋门口,正对着温柔的阳光,然后又折返,去扶江自流。
只是扶江自流下地没有楚年想象中的那么容易。
即便江自流已经被病痛折磨的不剩多少肉了,可男人的骨架毕竟摆在这里,楚年想用这副瘦小纤弱的身板支撑起他,还真的有点困难。
所以楚年好不容易把江自流从床上扶到地上后,因为重心不稳,双腿哆哆嗦嗦,别说走不动道,根本就是摇摇晃晃地被江自流压着在原地踏步。最终,一个不支,带着江自流一起栽倒在了床上。
楚年:“!!!”
这破床有多硬每晚睡觉时已经领会过了,在往后倒的时候楚年就知道要完,可真的栽上去,还是觉得肋骨都被砸弯了。紧接着,还没来得及吸一口凉气喊疼呢,江自流又压了下来——
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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