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从严肃的政治谈话,变成了美食点餐大会,这个要荷叶莲藕汤,夏日里最应景,那个叫梅花雪水煮茶,符合他清高的身份。
小厢房不过几步路,贾赦安顿好了姚谦舒即刻便移步回来,正听见一人抓着书童侃侃而谈他要吃的鸡蛋面如何和面如何下。
“听着很不错,给我也来一碗罢。”贾赦道。
面对年轻的老板,众人立时噤若寒蝉,方才的清高啊雅致的都不见了,跟着讪讪道,“那咱们也就吃这个吧。”
书童:……册那
第102章
贾赦见几人多有疲态, 贾小政脸色也不太好看, 笑道, “你们不必管我, 这点子吃食还是有的, 都去休息会儿,用完了夜宵再议。政儿随我过来。”
众人只当他有悄悄话要嘱咐二公子,见他们离开,对着贾敬到底轻松许多, 还闲谈了几句文章诗词。
贾政跟着贾赦, 也以为有事要说, 不想贾赦又回了厢房,把他拎到窗下的一张软榻上到,“站这么久,自己也不知道坐啊,是不是傻。”
他声音放得低,怕吵醒了里间的姚谦舒。
“不累的, 也没站多久。”贾小政犹自坐得笔直, 腿都有些打颤,被贾赦一巴掌给摁下去了, “躺一会儿,也不是什么急事。”
“早知道从前就该好好跟着父亲和哥哥习武。”贾小政也确实累得慌,破罐子破摔抓了靠垫过来斜躺。
他从小就肢体不协调, 时不时还会同手同脚, 小时候贾代善把他交给贾赦带着练武打底子, 贾赦都是放水的,待得开始正经读书了,也就干脆放下不练了。
贾赦就调侃道,“别闹了,就你还好好习武,扎马步时候连个一炷香都没坚持到过,回头给你派两个身手好的在身边。”
他自己也缺人,两个打小跟着他的小厮青锋青刃,青刃在北部大营里历练,青锋也得早些放出去,没得在他身边呆一辈子的,倒坏了青锋前程。
想到此处,他道,“过两日,叫忠叔安排了人进府来挑,倒是我疏忽了。”
贾代善从前光顾着贾赦的安全,想着贾小政一个书生,成日呆在府里,无甚要操心的,现在贾小政也是个大人了,要是旁人对他动手,他岂不是白给。
贾小政有些昏昏欲睡,眼见他哥哥还要继续念叨,便围魏救赵道,“哥哥仔细吵醒了姚先生,我看他似是累得狠了。”
不想贾赦竟微妙地露出了些许得意又无赖的表情,“是有些累着他,你歇着,我进去了。”
里头姚谦舒早在他们进门时候就醒了,靠坐在床头看着贾赦挑眉道,“方才只听得他们东一个主意西一个念头的,你到底自己是怎么想的?”
“我?”贾赦斜靠在床尾,垂眼道,“我预备把事情推给曲云,不曾想他们大约是听到了曲云和你有些交情,都不敢往她身上扯。”
他既用了“推”这个字,便是知道事情和曲云无关,要拿她当替罪羊了。
姚谦舒道,“我以为你对她印象还不错。”
“是么。”贾赦淡淡道,“害死我爹的,是南疆人,我要叫他们血债血偿,最可惜的是,原先那位公主看不到南疆的下场了。”
“贾赦,该死人的人都死了,百姓无辜。”
“他们没有一个人是无辜的。”贾赦眼底似是泛着浓重的血色,“我没有一天能忘记我爹是怎么死的,贾代名去黄泉和祖父团聚了,很快就轮到南疆人了。若不是顾忌这血脉传承,你以为祖父的灵位棺木还能安然无恙?”
姚谦舒微蹙起眉头,“你真的把贾代名的生母挫骨扬灰了?”
“人都死了,搓不搓成灰没什么意思,我让人送了他的妻儿去老家的庄子。”贾赦道,“留着,也是祸患,他们安分也就罢了,如果有异动,我的人顷刻就会动手送他们真正一家子团聚。”
“去居庸关的路上,先东平郡王的人屠了一个村子,你那时候很难受。”姚谦舒这个枕边人有时候也很难把他和那个跳脱多话的少年联系在一起。
失去贾代善之后,他成长得像是一个标准的世家贵公子,背后却是日益的狠辣和深沉。
姚谦舒心头酸涩难言,他纵能手握天下财运,却护不得一颗人心。
贾赦则觉得有些偏题,绕不绕回来倒也无所谓,便笑了下道,“我现下也很难受,每一条命都是活的,可是我又能怎么办呢。吃面么?我吩咐人去准备了宵夜,过一个时辰再继续议事。”
“人都是这样的么?”
“旁人,我不知道。”贾赦收紧了袖中的手,低声道,“可是谦舒,我是这样的。我幼年开始学剑的时候,也没有想过用它来杀人。”
没有恢复元气时候傻乎乎的摇钱树,和有爹时候咋咋呼呼的小世子。
如同陪伴贾代善长眠的无名剑,都是过去时候的事了。
没办法的。
要是姚谦舒喜欢的是那个时候的贾小赦,贾赦也没有办法还给他了。
姚谦舒沉默着没有说话,贾赦叹了口气,转身出去了。
外头的贾小政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呆呆地抱着靠垫趴在榻上。
“睡一会儿。”贾赦揉揉他的脑袋。
贾小政往里让了让,“哥哥不舍得吵醒姚先生么?我们挤一挤,哥哥比我累多了。”
贾赦摇摇头,“我去松松筋骨。”
他也未让人取剑,随手折了院中树枝,舞了个剑花,忽又觉得无趣,抛到一边去了。
贾小政不放心他,跟着出来看到此处,忽然就想到小时候,贾代善教贾赦练剑,贾赦一面还原着剑招,一面还要嘴里胡诌,“有朝一日剑在手,斩遍天下负心狗!”
贾代善就板着脸骂他,他嘻嘻哈哈地翻身又送出一剑,有时候还要做鬼脸,对着贾代善“略略略”。
“哥哥?”
“无事,回去。”
贾小政拱手行了一礼,“是。”
翌日,南疆公主毒害荣国公太夫人的消息席卷了朝堂乃至整个京城,一时间人人自危,生怕身边混入了南疆人,一个不当心就被暗戳戳地下了毒。
曲云心情非常复杂。
贾赦是由乐清长公主亲自陪着来与她说这件事的,“劳烦公主替我背这个黑锅了,一时权宜,等真凶落网,必会还公主一个公道。”
“荣国公不要骗我了,以你的能力,又有姚先生在侧,根本不必要用这样的手段来查案,我若料得不错,荣国公只怕是想要一个出兵南疆的借口。”曲云并不笨,她反而很大方地道,“锅我可以背一个,但是希望荣国公给我的安置要到位。”
“公主想要去哪里?粤广或者江南,这二者都是最佳。”
江南是贾赦老巢,粤广在乐清长公主手里,都算是妥当的地方。
“江南吧,三秋桂子,十里荷花,我也想看一看。”曲云开了个只有自己懂的玩笑,“粤广就不去了,我怕被拿去煲汤。”
贾赦无有不应,命人好生送她坐船下了江南。
待得回府,他又去史氏床前侍奉,史氏已经苏醒,精神有些不济,说了没几句,见儿女都安全无事,便又沉沉睡去。
贾敏很懂事,知道两个哥哥都在忙正事,直说有她守着便够了。
“你去睡会儿,女孩子家家的,不要熬夜,明天早上来换班。”贾赦道,把弟弟妹妹都赶回去了。
哥哥和姚先生起码有十二个时辰没有说过话了,贾小政掐指一算,大凶之兆。
讲道理,姚谦舒是完全不明白贾赦为什么会想到爱不爱这个问题的,经历了这么多,媳妇儿三观有些变化,大家探讨一下嘛,为什么就变成“我觉得你只爱以前的我不爱现在的我”这种很丧的局面了。
而且,都说了经历了这么多,为什么你要怀疑我爱不爱你??
摇钱树也不高兴了。
贾小政仿佛居委会主任阿姨附身,坐在他嫂子对面,听嫂子综上所述,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哥哥三观是略有点歪了,凭良心说,换成是他,也没办法说,哥你陷害得好,我们去把他们统统都砍死吧。
“就……还是姚先生您多劝劝我哥哥,他这会儿钻牛角了,其实他不是这样的人。”
“我不劝,他既疑我,又有什么好说的。”姚谦舒也傲娇上了,很是不悦地抬手把茶几上的粉色茶盏推下去摔死了,“这么难看,还摆在这里。”
……前两天嫂子还夸这对粉色的定窑茶盏莹润无暇。
姚谦舒当时是觉得挺戳他少女心的,还是成对的情侣款,现在闹别扭了,自然看着不顺眼,摔死算了。
刚开始的时候,都是他傻了吧唧追着贾赦跑,千依百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倒回来了。
这种从量变到量变的事,掰着手指头也很难算清楚。
这样一想,姚谦舒又觉得有些后悔了,索性把另一个也推下去殉情了。
贾小政:……
我其实也没说什么啊,为什么我嫂子啪啪砸了俩杯子,是不是我招他不高兴了。
外面的丫鬟吓得跪了一地,颤着声道,“姚先生?”
还以为是贾政和姚先生吵起来了。
有机灵的就偷偷地溜出去,摸到荣禧堂找贾赦报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