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公当然心动,但是遇上贾代善过世,也就先搁下了。
明澜在上头瞧了个热闹,和卫子麒交换了个眼神,卫子麒点了点头,明澜便开金口要说话。
被贾敬看了个正着,贾敬抢先出列道,“臣替荣国公向陛下请罪,殿前失仪,实在是大罪,请陛下责罚,只是先伯父把持朝政一说,贾家实在不敢领,荣国公纯孝,与先伯父父子情深,故有此怒,其悲可悯,其情可宥,臣愿与荣国公一道领罚。”
“朝中纲常若乱,此为大忌,望陛下三思。”左都御史,也就是贾敬的顶头上司终于出来说话了,“荣国公着实是太狂妄了,若人人都因个人私情而在朝上动手,成何体统?”
太狂妄的贾赦一指着老贼秃,冷冷道,“谁人乱纲常,你心中清楚得很。你们见陛下年轻心软,便先断陛下臂膀,这才好拿捏陛下,今日站在这殿上,你敢指天说一句不是因为个人私情,故意命你的属官来弹劾我?”
“老臣字字句句都是发自肺腑,为了国家为了陛下,确实是臣命下属奏本的,言官上谏,直言天子过错都可,难道你荣国府说不得?”
“当然说的。”贾赦道,“如果人人都像你这样,一有想法,便要弹劾已经过世的忠臣,这和从前东厂和异?先父所做之事桩桩件件都无愧于天地,现在说他一手遮天,当年怎么没人站出来说要接受京畿营?柳氏之乱的时候,你们都在何处?治国公,修国公,缮国公,无一人敢应我吧?包括地上这位齐国公世子。大家虽同列四王八公,我实在耻与尔等为伍。”
左都御史长长叹了口气,“荣国公何必如此激动,忠臣有时也会误国,老臣并非说先荣国公是故意的……”
贾赦打断他道,“不必再说,神也是你,鬼也是,你们御史是耍嘴皮子的,我比不过你们。不过我要提醒你一句,祸从口出。”
“荣国公!你打完人还不够吗?还要来威胁左都御史?陛下,臣恳请陛下降职严惩荣国公。”
乱哄哄的一锅粥,明澜扫了一眼主要几人的反应,也未提高声音,只淡淡道,“让他们都闭嘴。”
他身旁的大太监扬声喊道,“噤声!”
明澜道,“先荣国公是朕亲自下旨追谥的忠武公,照你们的说法,是朕看错了人?荣国公至孝,不过确实殿前无状,罚俸一年,再好生赔些汤药钱给镇国公府。”
“臣遵旨。”贾赦觉得这个“些”字非常值得斟酌,一百两也可,一两也看,端看他心情。
左都御史老而弥坚,顶在最前线,“陛下,莫不是往后只要是至孝之人犯法,都可以赦免不成?”
“世事岂可一概而论,这个道理不用朕来教你吧?你是先帝时候的老臣了,从前是在翰林院的,还给我们几个皇子当过讲师,这么多年的书读下来,都读到舌头上了?”明澜蹙起眉头,似是温柔的责备,“言官,乃是谏官,朕观你们,半点风骨亦无,又和菜市拿人说嘴的大婶儿有什么区别?”
他看着下头这一群人,轻轻叹了口气,美人含怨,带露清荷一般如泣如诉,却无人敢因此小觑他。
听得他又道,“法不传六耳,六耳不同谋,朕都知道。你们有人不服气,便拿了荣国公来开刀,荣国公是国之重臣,由不得你们放肆,退朝。”
先帝的儿子如今死得就剩他一个了,暂时还不知道不服气的人是想鼓捣谁出来,先假装自己知道好了。
贾赦和贾敬随着大流恭送陛下,随后便勾勾搭搭在一起,往外走,贾敬狠狠掐了一把贾赦,低声道,“真是狗改不了吃屎,这辈子就是这狗脾气了。”
“轻点儿,万一掐青了回去怎么给我媳妇儿解释。”贾赦不满道,听到后面哎呦的声音,转头看过去,果然是陈世子,他阴蛰地朝对方笑了下,“世子等着,回府我就命人给你送汤药钱。”
敢说我爹,我就敢揍你,要还敢说,老子宰了你。
可怜陈世子一把年纪了,被个年轻人吓得不轻,佯作不舒服厥过去了。
两边扶他的侍卫是谁的人?
卫子麒的。
时至今日,卫子麒和贾赦互相阴了一把,小伙伴友谊破灭,但是卫子麒对贾代善的感情是不变的,弹劾了他的恩师,还想要好好走出去宫去,想得可太美了。
故此陈世子厥过去的时候,左边的小哥没承受住他的重量,微微侧身就让他往地上扑,右边的小哥慢一步,没接住。
陈世子噗通倒在地,怂得飞起。
侍卫小哥尝试把人架起来,但是陈世子心宽体胖,架不动啊,软轿滑杆这种东西想都不用想,最后只得勉为其难,一个抬手一个抬脚,往外搬,刚开始没配合好,还摔了世子好几下。
“世子睡得可真瓷实,砸这么多下都没醒。”
“什么睡,这叫晕厥,殿上还吐血了呢。”
“真没用。”
“就是啊,荣国公那一脚,身姿可真好看。”
贾敬憋着乐,等出了宫门方才嗤笑道,“啧,身姿好看,这个你媳妇儿知道了,醋不醋?”
贾赦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下筋骨,“这个不醋,我本来就好看,这是事实没办法。你瞧见了吧,陛下就这么见天地和卫子麒那混球眉来眼去的,只怕要不舍得送他去南疆。”
“你懂什么,卫伯府才降了爵位,陛下要是真有心扶持他,肯定是要安排他领战功的,北狄人被你打得跟丧家之犬一样,也就是南疆了。”贾敬道,“除非还有谁要谋反。”
“再谋反就第三回 了,不好玩。”贾赦道,“这小美人当皇帝实在是累得慌,内忧外患,还有搞事的,各地的吏治还没开始整顿,又挨上打仗了。”
贾敬无语,“南疆的事不是你搞出来的么?”
贾赦摆手道,“此言差矣,南疆擅长蛊毒这种阴邪手段,早已有犯我之心,与其能他日益做大,不如先宰了他。”
“攘外必先安内,这次是你心急了。”贾敬并不赞同他,“如今幕僚个个怕你,只怕今天的事之后,朝臣也会如此,政儿,一言堂并非好事,你只有一双眼睛,一双手,譬如我们说回南疆。如果伯父还在,他肯定借婶娘中毒的事,先解决朝中的贱人们,压着曲云的事作为对付南疆的后手。但是因为你镇住了幕僚,他们对你马首是瞻,无人敢反驳,便让你下错了一步棋。采不采纳他们的意见,是一回事,可听不听,是另一回事。”
贾赦沉思片刻,“但是如果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么做。这只是件小事罢了,但是镇不住他们,后患无穷。”
“永远这么简单粗糙。”
“这叫懂得取舍,独断专行的后果,和幕僚离心的后果,两相取其轻。”贾赦从暖壶里倒了两杯茶,“珍儿也差不多要启蒙了吧?”
“差不多,可惜赵先生去了居庸关,一时也找不到靠谱的西席。”贾敬道,“我自己也有些犯难,珍儿性子同你有些相似,着实叫人头疼。”
贾赦笑道,“这有什么头疼,既和我像,不如拎过来我养就是了。”
他本是玩笑话,不曾想贾敬直接道,“好啊,恰好你们兄弟文武双全,启蒙个孩童还不是绰绰有余。”
“就是有一点,你们少在珍儿面前秀恩爱,小孩子家家的成天瞧你们腻歪,对眼睛不好。”
容易看瞎他宝贝儿子心灵的窗户。
贾赦:……
于是中午时分,姚谦舒起床的时候,看见绛珠草正蹲在桌子上嘤嘤,下面还没桌子高的小朋友抱着小金,眨巴着眼道,“你下来我们一起玩儿嘛。”
小金就和围脖似的耷拉在他身上。
第106章
贾赦坐在边上看公文, 只当没看见, 还往边上撵绛珠草,“别瞎踩我的折子,你也是,他就这么点儿大,你怕他做什么。”
站直了也就和小金长度差不多的小短子。
“他那蛇吓我。”小哭包委委屈屈的, 见了姚谦舒也不敢告状,求救道,“……师父。”
姚谦舒把贾小短子珍拎起来搁到贾赦边上,小金没收, 往门外一扔,让它自己去遛弯。
“下来吧,桌子上给你踩得都是泥,擦干净了。”
“哦。”
贾小珍多会看眼色啊, 抱着他二叔的腿,仰着头就甜甜叫道,“姚先生好。”
“吃了么?”姚谦舒揉揉他的头。
贾小珍生得和贾赦有三四分像, 性子据说也像,他便借这个脑补了贾赦小时候, 故而半点不曾嫌弃这孩子淘气, 平日见着都和蔼得很。
“没有吃呢, 才睡起来, 父亲就把我提溜过来了, 让我以后跟着二叔过日子。”贾小珍说着就瘪瘪嘴, “好饿。”
姚谦舒就看向绛珠,淡淡道,“等着我抱你下来?还不把桌子腾出来。”
又吩咐丫鬟摆饭。
绛珠草:可没法儿活了……我要回姑苏
贾小珍还就挤着他,“一起坐嘛,你还生我气啊?”
丁点儿大的孩子,说话利索得很。
绛珠草也不好真跟他计较,故作大方道,“不生气了。”
贾小珍眼珠一转,把小勺子塞到他手里,“那你喂我嘛,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