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一星半点的火花,瞧着不起眼,可聚集起来便可成燎原之势,再难扑灭。
“陛下的棋艺很好。”贾赦抬手落下一子,自己堵死了自己的左路,“我在草原上遇到过一次大火,眼看要烧过来,也不知道马儿跑不跑得过,结果还是出身当地的有办法,他将我们周围一圈的草先烧干净,最后大火是擦着这个圈的边儿烧过去的。”
“置之死地而后生?”
“不,是知己知彼。我若不知道陛下是什么样的人,此刻已经输了。”贾赦看着重新空出来的地方,“还要下吗?”
他早就备着明澜的后手了,明澜这一招不成,后面就再也无力反抗了。
“荣国公是个叫我看不透的人。”
贾赦一摊手,“我未曾变过。”
最多因为媳妇儿或者亲爹改变一下外在性格。
近来他就比之前又活泼了许多,有几分从前贱皮子的样了。
如果卫子麒知道后世有个词叫精分,他一定会用在贾赦身上,而他如今只能冷笑着,“呵呵。”
表示自己的鄙视。
妈的,扮猪吃老虎。
算计起人一个算一个准,下棋从来没见输过,居然打小就说自己只会下五子棋。
“不必这样看我,我是守孝三年里和政儿学的下棋。”贾赦一看他那眼神就知道,“要不你来试试看?说不得又能赚十个古董花瓶去。”
他刚从老家回来的时候,就和卫子麒下了三盘棋,最后激得卫子麒动手,还误砸了自己的花瓶。
他赔了十个过去。
“荣国公既然这样棋艺精湛,让我三目如何?”
“可以啊,上回你让我,这我让你,应当的。”贾赦微微一笑,他还是瘦得厉害,这样笑起来竟还有几分高深莫测。
结果赢了卫子麒三目半。
连着三盘。
他看着卫子麒铁青的脸,怎么看怎么舒坦,“你一会子去谦舒那里讨十个花瓶带回去,就说我给的。”
“你!”
“放心,我们家最便宜的花瓶也值钱得很。”
全然一副暴发户嘴脸,可恨得很。
明澜觉得这一出戏好看的很,甚至还给自己倒了杯茶,“朕给贾政个官位吧,也不用科举这么辛苦。”
“哦?”贾赦收拾着棋盘,“陛下要给什么官?”
“户部主事如何?他年纪轻,出去历练也好,总不能一门心思关在家里读书。”
“陛下的手段来得还挺快。”贾赦道,“不是正经科举,后头仕途就难办了,除非我脑子发热,权倾朝野,不然他这辈子也就芝麻绿豆的官儿了。”
明澜学他的样子一摊手,“对他安全些,你树敌这么多,朕要是拿他开刀,旁人说不得还要同情他。”
“陛下说的是。”贾赦把放错的黑子挑出来,“攘内必先安外,陛下的外可真是多得慌。”
京城以外的诸地官员是外,天.朝以外的各国也是外,只怕要万钧雷霆才够用了。
“你说的是啊,殚精竭智只怕也不够。卫侯不日会去南疆,这京中就多依仗荣国公了。”明澜帮着一起捡棋子。
“是。”
等他们两个走了,贾赦沉着脸回了里屋,姚谦舒忙叫人去端饭菜,“怎么拖了这么久,你是不知道饿啊。”
“小虎崽要亮爪子了。”贾赦答非所问,把贾珍从他怀里拎走搁在地上,自己挤了过去躺了,“连下了六盘棋,脑壳疼,帮我揉揉。对了,珍儿去把你三叔叫来。”
按理是不这么排的,荣宁二府得分开论齿序,但是他们为了方便也就这么瞎来了。
姚谦舒对着贾珍使眼色,“不许去,算着时辰你也该洗漱睡觉了,自己乖乖的,明儿有好东西送你。”
“诶!我乖乖哒!”贾珍也不要丫鬟抱,哒哒就跑到自己住的西厢去了,身后跟了一串尾巴。
“我找政儿有事。”
“你都脑壳疼了,这叫用脑过度,一个弄不好容易秃,有什么事明儿再说,午饭就没吃,现在都多晚了。”姚谦舒一边抱怨,一边给他揉头部穴位,“下回卫子麒再来,就打出去了,还白饶我一副云子,你扔了没有?”
旁人家里有个天子用的东西,都得供起来,到姚谦舒这儿直接就叫扔了。
“没扔,万一还来呢,别糟蹋其他东西了。”贾赦握着他的手翻了个身,“媳妇儿啊,别抱怨了。”
“嗯?”
准备找死是不是?
“来抱我啊!”
姚谦舒:……
端着饭菜的丫鬟:……
我们到底进去还是不进去啊,您到底是饿还是不饿啊。
第二天旨意便下来了,一大通套路都是夸奖贾代善的,最后说是为了让这爹放心,所以善待他儿子,赐户部主事官职,从五品。
贾政才十八岁,很给力了。、
然鹅,贾政本来是有希望科举成功的啊,人家都考了举人了,职业规划很清晰啊,譬如贾敬,别看他也就五品御史,比贾政高个半级,可前途就是不一样的,人家是正经两榜进士。
贾政能在京城蹉跎几年,最后外放个县令一类的主官,就是很努力很有运气了。
类似于纨绔家里给捐了官。
看着走后门,其实是断后路。
京城里对于贾赦简在帝心,陛下宽纵的传言,一下就没声音哑火了,这要真是纵着贾赦,能去断人家亲弟弟前途吗?
贾政自己倒淡定得很,“去户部看一看也好,往后给哥哥操持粮草啊补给啊,也有个章法。”
十分不当一回事。
只是一个说法,他听了觉得不太高兴,就是人家说明澜这是杀鸡儆猴。
“你才是鸡呢。”贾小政本来是出门办事的,跟下头人约在茶楼,结果隔壁在大放厥词,声音之大,穿透力之强,让他想不听也不行。
“二公子,是不是去查一查?”
“不用,随便他们说,不少块肉的。”贾政正色道,“诸位都是家兄手下得用的精锐,不必为了这些事担心。再说了,若这些事都处理不好,也不必出来做人了。”
下头的讨论声愈发激烈,贾政也置若罔闻,只管忙正事。
“二公子很有国公爷的气度。”
“你这是故意讨好我了。”贾政笑道,“若我哥哥在这里,大约早就下去抽他了。”
说得众人都跟着笑起来。
确实是贾赦的脾气。
待得事毕出门,下头的讨论愈演愈烈,书生几乎要站到桌子上演讲了,激动道,“要我说,陛下此举甚是,何止荣国府,其他有爵子弟富贵人家,也不该来科举,这不是与民争利吗?”
贾政连一个眼神也没给他,不想人家自己撞上来了。
这一行人自二楼下来,为首这个少年瞧着就是富贵出身,打扮清雅贵气,又左呼后拥了许多人。
书生正是抨击贵族上头的时候,故意上去拉扯他,“这位公子,你道我说的是不是?”
“我只当你在放屁。”贾政淡淡道。
“你们瞧瞧,这些有钱人说话就是这等粗俗。”
“我不过是见人说人话……”贾政顿了顿,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见鬼说鬼话罢了。”
加重了“鬼”这个字。
书生脸涨得通红,“那你说我讲得对否?”
“从未听过屁有对错的。”贾政扫过围着的一群人,都是普通书生打扮,“为什么要撇开贵胄富户科举?难道你们对自己的学问没有自信么?你们连你们嘴里口口声声看不起的人都害怕考不过。”
“怎么会!你这是曲解我们的意思。”
“是与不是,你心中最清楚。”贾政不欲和他多话,“让开。”
第108章
贾政带了侍卫出的门, 几位小哥一挡,书生踉跄几步被迫让开了道。
蠢货。
他轻声道, “走罢, 不必和他们浪费口舌。”
并没有和人撕逼的兴趣。
对方却不是这么想的, 他依旧涨红着脸, 结结巴巴地斥责道, “你们这些有钱人家出来的, 向来看不起我们这些穷酸学子!”
周围一群人跟着应和。
贾政淡淡道, “你我素不相识, 谈不上看不起。子绝四, 毋意,毋必,毋固,毋我。我既然对你不了解, 就不会贸然轻视于你,不过是对你的说法有些不赞同。”
“听你的口气也是读书人, 那你有何高见?”
贾政心说,我刚刚不是说了么,“道听而涂说, 德之弃也,你们是天.朝的学子, 却在这里和市井无知妇人大肆谈论旁人的家事。修身治国齐家平天下, 阁下连净口都不曾, 更何谈其他。”
他生性腼腆, 后又好读书,少有这等话多的时候。
众人见这少年,年岁比在场的都要小,却气定神闲,风度不减,不免有些担忧得罪了贵人。
店门口姚谦舒偏头同贾赦道,“到底是长起来了。”
“比我强,我这个年纪的时候还翻墙玩儿呢。”贾赦一笑,“进去吧。”
他的随从自然是要开道的,一时间叫荣国公十分的有排面。
贾政不会连自己人也不认识,当即就绕开了那书生,“哥哥。”
“劳烦诸位对我兄弟二人大放厥词了。”贾赦一拍他的肩膀,“想着在外面吃一顿,就先过来接你,哥带你去吃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