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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l]唐恍 (江照)


  “殿下当真看得淡,若是放在我路老三身上,可是理会不得的。”路老三揉着硕大的脑袋,跟在他身后骂道。
  李迅笑道:“本宫若不言,着实心下难安。但既已尽力,好歹能安稳些。总算七弟长大了,能安置些灾民,本宫才能放心。”
  怀里的小女孩儿打了个喷嚏,李迅拿袖口给她擦拭唇角,笑道:“将军是爽利人,不过如今陪着本宫这废人,委屈了。”
  “哎,不提也罢不提也罢!当初若不是阿怀的缘故我也不愿进长安。可好容易兄弟团聚,老公爷又……”路老三长叹气道:“我是悔不当初,但也记得既然之则安之,反正您这儿清静,三哥我图高兴!”他这话有些僭越,李迅不以为忤,笑着应下。
  “路将军既然熟通武事,现下又闲着,给本宫的几个不争气的孩儿做个师父,教教武功如何?”李迅兴致忽起,笑道:“也不求他们多厉害,左右无事,强身健体也是好的,路将军意下如何?”
  “殿下都开口,我怎敢推辞?不过我是粗人,难免督促严些,得罪了莫怪啊。”路老三摸摸后脑勺,憨厚笑了笑。
  “正该如此。”李迅一乐,笑罢,此事就算定下来了。
  章安仁果真来约请郎怀他们同游青城山,到了山下却是谷雨这天。
  青城天下幽,郎怀这一生见着的都是雄伟之山,猛然来到这等地方,不由晃花了眼。春末时节,漫长青翠,曲廊回转,美不胜收。
  章安仁只带了个小厮,话不多,只替他拿着包袱,很是乖觉。章安仁该是来了太多次,从进山开始,就滔滔不绝起来。哪里的石头好看,哪里的碑刻博远,哪里的楼台高绝,信手拈来,让郎怀明达几人听得不住点头。可惜他是个文弱书生,走到半山腰就已经呼吸不畅,只得缓了语速。
  郎怀眯着眼眺望远处,见飞鸟悠然而过。她转头再望山下,却根本看不清了。
  “过了晌午了吧?”郎怀问道。
  “回爷,应该是过了,咱们歇歇?”陶钧满面喜色,道:“爷,我看那处不错,咱们过去歇歇!”他指着上面一处相对平坦的大石,郎怀顺着看去,点头道:“是不错。”
  大石稳于山中,居高临下视野开阔,也足够大,郎怀当先,扶着明达上去,看她的脸色红润,欣喜道:“天师果真厉害,兕子,你当真大好了。”
  后面的章安仁只听得半句,喘着气问:“什么大好?”
  郎怀转过身,隔着他们二人,笑道:“风景真是大好。”
  大伙席地而坐,郎怀揉了揉小腿,自嘲起来:“才两年不折腾,却是不耐了。”明达道:“是你这两年太安生,别忘了,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者!”
  “呸呸呸,好好的说什么死。”竹君正啃着带上的肉干,听着明达这么说,先是打断,而后悻悻然道:“以往时日里最忌讳说这些的。”
  “那是我不知道,今后不说就是。”明达难得好脾气,她饭量浅,两口就饱,正给火狐喂肉干。章安仁见着火狐,可是被吓唬惨的。头几回见面,他都赶着这家伙在屋里呼呼大睡,并不知道明达养着个如此灵物。
  火狐待他可不是多友好,常常呲牙裂嘴目露凶光,章安仁只得离它远远的,才能安心。
  “说起来,我还不知姑娘芳名。咱们也算是朋友,不知……”章安仁吞吞口水,笑问。
  郎怀他们都不吭声,明达抬眼觑着他道:“叫我姑娘就行了,问我名字干嘛?”
  “我听怀兄叫你四子,你是行四么?我也能这么叫你么”章安仁不甘心,几乎有些穷追不舍了。
  郎怀站起身,边俯瞰山势,边笑道:“我劝章兄还是莫要问了,她不是行四,名号也非你能知。”
  常人好奇,多会因此而阻挠。偏生章安仁自小养尊处优,他想得到的,哪里有得不到?被郎怀这么一哽,不由红了脸,道:“小生自问对怀兄兄妹赤诚,却不知你们为何这般隐瞒?”
  这话却有些不打自招,郎怀懒得理他,竹君翻了个白眼,兰君和陶钧都不吭声了,明达拍拍衣衫站起来,笑吟吟道:“怀都尉,我们走!”
  章安仁被晾着当场,想要发作却舍不得明达,只得闷声跟上。他越看越觉得明达好看,简直是此生见着的第一美丽女子。可这样的女子偏生只对那个黑脸哥哥依赖。
  莫非兄妹是假,私奔是真?
  这般一想,章安仁再去看,只觉得她二人郎情妾意,好不甜蜜,不由得添了愤恨——你二人若有情意,早些告诉我,又何必让我相思苦楚!
  一路游山玩水,观建福宫,看祖师殿,入朝阳洞,访老君阁。明达轻声笑语,让本是幽静的山中顿显得充满生气。不知不觉就入夜,他们也恰好到了上清宫。
  陶钧敲门请求留宿,被个面黄肌瘦的道人引着进去。天色渐暗,郎怀等人不敢多耽搁,跟着去了后院,那道人道:“待会儿会送些素饭过来,还请诸位客人莫要嫌弃。”
  郎怀忙躬身道:“不敢不敢,打扰诸位清修,才是我等过意不去。”
  兰君他们忙着烧水,郎怀看了看,低声道:“夜里怎么办?”这统共三间房,都不很大,明达知她意思,便道:“还能怎么办,你安置吧。”
  郎怀耸耸肩,走到章安仁处,道:“章兄,左边给你主仆二人,我们人多,得要两间,如何?”
  “都可都可。”章安仁没多理会,他累的不行,道别后就进屋了。郎怀看了看夜色,道:“陶钧,却委屈你睡那间小柴房啦。”
  “爷哪里话!”陶钧正生火,头也不回。郎怀负手走到右首那屋,床铺倒干燥着,也还算干净。她看了看,略做了手脚,才拍拍手上的灰尘出去。
  用过晚饭,兰君守上半夜,陶钧守下半夜,郎怀刻意叮嘱,待在房里就好,不要太张扬。这几个都是跟着郎怀多年,顿时明白她的意思是什么。
  郎怀安排妥当,自己心里却是打鼓。她踌躇片刻,才伸手推门进去。但觉双脚触到个软绵的物事,低头看去,火狐不知何时蹲在门口,眯着狐狸眼睛,就要顺着郎怀小腿往上爬。
  有这么个小东西在,郎怀总算去了忐忑,猫腰一抄,牢牢抱在左臂上,右手反手关了门落下锁。
  旧桌上点了盏油灯,绿豆大小的灯芯,能看到黑烟往上弥漫。明达和衣睡在床里,睁着眼瞧她。
  “害怕了?”郎怀走过去坐在床边,明达心里稍稍的改变她都知晓,却不愿意说破。如今她这般转变自然让郎怀喜出望外,更是心甘情愿等着。
  “章安仁?”明达噗嗤笑出声,冲火狐吹个唿哨,火狐便从郎怀怀里跃出,老老实实趴在明达腿边。今日登山,火狐也是安逸惯了,有郎怀在它主人跟前,很快它就睡着了。
  却听郎怀笑道:“你不必怕,我也不必怕。”伸手解开外袍扣子,郎怀脱下一抖,盖在自己身上,躺在床外侧。她从怀里摸了只铜钱来,啪一声打灭了油灯。
  “等明日起来看了日出,在益州盘桓些日子,咱们去临淄看看七哥?”郎怀一只手枕在脑后,言语间仿佛就跟往日里说去长乐坊一般轻松自在。
  “我也这么想,就是不放心长安。”明达侧过身,渐渐习惯黑暗后,能看到郎怀挺直的鼻梁,眼睛半眯着,不知想些什么。
  “怀哥哥,跟我说说你在安西的事儿吧。”明达轻声问她:“你这样身份,该受了很多苦的。”
  “这却没有。”郎怀想了想,道:“也不怕你笑话,我一直是有自己帐子。只是委屈竹君,她没个身份,一开始就跟暗卫差不多,露不得面。若说苦,征西军里哪个不苦?我已经是很好的了。”
  “那你就不怕给发觉么?”明达想起她身上那些可怖的伤疤,不由心疼。郎怀道:“也怕,却也没功夫去怕。我运气还好,女子的葵水十六才有,等回了长安,母亲也配好了药——一劳永逸。”
  “你方回来就病倒,是这个缘由?”明达吃了一惊,想起她那时候极苍白的脸,和去看她时候怪异的气息,如今总算明白那是什么了。
  郎怀“嗯”了声,续道:“如今我是将领,一般不必身先士卒。但军中校场比武操练,却不得脱身。留着那个祸害,迟早出事,不若早些去了。”说到这儿,郎怀道:“若郎忭是恒儿那般性子,娘亲与我也不会计较这些,大不了不要世子罢了。可我们明知若是让出世子,只怕他断由不得我们好过,便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得逞。”
  她才不满二十,所经之事就抵得过常人一生。明达听着只觉得心下抽紧,不由伸手拉了郎怀衣角,道:“你该早些告诉我,我也好……”说到这儿她却说不下去,什么时候对郎怀动情,好像也模糊起来。
  轻轻扣住明达的小手,郎怀低声道:“兕子,这辈子我只骗了你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我发誓。”
  明达半晌无言,由着她将自己的手牢牢握在手心,只觉得二人心意相通,即便身处陋室也如沐春光起来。虽是荒诞,于她却怎么都不忍心挣开。
  子时方过,郎怀陡然睁开眼——窗口处传来轻微的声音,应该是有人用什么戳破了窗户纸。郎怀当即转身,轻轻捂住明达口鼻,在她耳边低声道:“屏住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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