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从嘉嗜书,打小儿就好往书库里跑,经史一概不看,只一头钻进子集里,一钻就钻一整天。
钻着钻着,难免钻到别的东西,比如乱七八糟的话本子,比如专教房中事的艳书。
得亏是李从嘉当时少年心思,对那事儿也没什么兴趣,看过之后随手一丢也就忘了,这才没让他从小就亏了心性。
不过,这不妨碍他知道那些书都在哪儿。
李从嘉翻翻找找挑挑拣拣的一上午,终于从一众男女里挑出来一本男男的。
李从嘉大喜,心道皇天不负有心人,踏破铁鞋无觅处,终于给让他找到了。
他迫不及待地翻开。
刚粗略看了一眼,他就“砰”地一下把书合上,紧接着如同看见洪水猛兽般把书给扔了出去。
这……这都是些什么东西。
怎么能……简直是……丧心病狂。
那里……也可以……做那档子事?
藏书阁内光线不好,昏昏暗暗中,李从嘉的脸庞瞬间通红一片。
李从嘉着实有些被吓到了,他晕晕乎乎的想,原来他的元朗,是希望自己这样宠幸他。
如果、如果元朗愿意的话,那他也不是不能……
李从嘉羞红着脸,闭着眼摸摸索索地寻到了那本书,噌的一下拿了过来。
第12章 第十二章
“这千盼万盼的,可算把周大人盼来了!周大人,快请!”
燕王府门口,李弘冀一身玄黑绣蟒常服,正笑迎当朝太傅周宗。
周宗忙拱手道:“不敢当不敢当,燕王殿下先请。”
两人一路推辞恭维着到了正厅落座,立马有小厮沏好了上好的龙井,又弓着身子退下,临出门前还不忘轻手轻脚地带上门。
燕王殿下见朝中大臣,一向不需要下人伺候。
周宗理了理衣袖,笑道:“这阵子老臣一直忙于政事,也没时间拜会王爷,还望王爷莫怪。老臣在这里,还得恭祝王爷大战告捷。”
李弘冀笑着摆了摆手,“还没几万人呢,算什么大战。况且,我也是靠着南唐的将士们才侥幸打了胜仗,算不得什么本事。”
他话说的谦逊,可眼中却是一片毫不掩饰的得意。
周宗顺着他的话道:“那也全仰仗王爷您英明神武,指挥得当。”
李弘冀失笑,“行了,说了一路的场面话了,也不嫌累?还是谈正事儿吧,朝中最近……如何了?”
“王爷放心,您军功显赫,皇储之位非您莫属,我同萧大人几位老臣也已经商量好了,最近会多在朝堂上替您美言。您需要做的,就是静观其变,不到万不得己时,王爷最好不要插手。”周宗压低了声音道。
李弘冀赞同地点了点头,“父皇一向不喜我凌厉的性子,我这会儿子安静下来好好儿的处理些军务,效果反倒比乱插手来的好。”
如今南唐虽说以李璟亲弟李景遂为太弟,可此人在东宫任上毫无建树,再加上燕王这些年战功卓著,已隐有取代其叔之势。
叔侄争储,兄弟阋墙,皇室的争斗从来都没有停过。
两人密谈了许多争储的具体细节,看天色尚早,又交谈了许久,从庙堂官场谈到天下大势,倒是相谈甚欢。
周宗看李弘冀兴致正高,装作无意间提起,道:“王爷,老臣这次来,还想向王爷举荐个人。”
李弘冀挑眉,好奇道:“哦?快说说,谁能得周大人青眼相加,还要举荐给我?”
“六皇子幕僚,白岂。”周宗道。
李弘冀几乎是瞬间就冷了脸,“怎么是他?”
“王爷怎么看此人?”周宗问道。
李弘冀冷哼了一声,“粗野莽夫,不知天高地厚!”
“粗野莽夫,会成日里看些兵法史书?”周宗笑着提点。
“你查过了?”李弘冀皱着眉问道。
周宗含笑着点了点头,没说话。
“此人身家背景如何?”
“干干净净。此人生在许州,父亲是当地小有名气的商贾,家有兄弟三人,他排老二。十五岁时外出闯荡,与其说是闯荡,不如说是仗着家中余资四处游玩。”周宗缓缓地解释。
自当日宴饮匆匆一见后,他就忙叫人去探查了白岂在钟山上的日常起居,又查了查人这些年的履历,的确是没什么大问题。
没成想李弘冀听完却更是不耐烦了,“这么个浪荡子,让我收入麾下作甚?”
周宗忙道:“王爷,我看此人英气凛凛,胸有大志,又宠辱不惊,临危不惧,的确是不可多得的可造之材啊!”
“行了!”李弘冀怒道,“什么胸有大志威风凛凛的?他要是胸有大志,能入了六皇子府?你不必再说了,此人我绝不会用!”
周宗被堵的哑口无言,默默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早就听闻李弘冀与白岂有旧怨,此番举荐特意挑了李弘冀最高兴的时候,没想到还是碰了一鼻子灰。
暗地里扶持了李弘冀这么多年,周宗对此人的脾性多少也有几分了解,他骁勇善战,能征会武不假,可到底猜忌心重,睚眦必报,能当位好将领,却未必当的了好皇帝。
可纵观南唐皇室,却再找不出一位比他更适合的人选了。
既然燕王这里走不通,周宗也没打算死磕,不过白岂确有为将之才,这人他是用定了,燕王不用,别人未必不用。
周宗心里面儿打定了主意,面上却不动声色地转了话题,两人又寒暄了一阵,便各自散了。
一回到自家府邸,周宗就向下边吩咐道:“给我备份儿厚礼,明儿得去拜会六皇子。”
周宗这日子选的着实不错,若是他今日就去钟山上拜会六皇子,只怕连人都见不到就得碰一鼻子灰了。
第13章 第十三章
“周大人,您再耐心等等啊,殿下还没起呢!”
仆从上了茶,见周宗一脸急躁地等着,好心劝慰道。
“还没起?都什么时辰了还没起?赶紧的,给我叫你们殿下去!”周宗怒道。
仆从心说我可不敢去叫,面上却还是乖顺的应着,扭身出了门,差点儿撞到急匆匆赶来的皇子殿下。
“哎哟喂,殿下,您可算醒了!”
李从嘉皱眉,“怎么不早叫我,让太傅大人好等!”
仆从苦着脸道:“不是奴才不叫您,是白公子他说您昨儿个没睡好,只要没天大的事就甭去扰您。”
李从嘉闻言更怒了,“你听他的还是听我的?”
“……”仆从嗫嚅了半天,没敢回答。
周宗一大早的赶来,又等了一个多时辰,可不是为了听主子责骂奴才的。因此赶忙好言劝了几句,等两人都落了座,周宗这才开门见山道:“殿下,老臣也不绕圈子了,我此次来,是想向殿下讨一个人。”
“哦?”李从嘉抿了口茶,心下有了番计量,问道:“不知是谁能得太傅青睐?”
“您的幕僚知己,白岂白元朗。”
李从嘉笑了笑,“太傅刚才也说了,白岂是我的幕僚,更是我的友人,可不是个随随便便的奴才仆从,可以随意使唤买卖的,太傅想向我讨他,也得先问过他自己的意思。”
周宗点头,“那是自然。”
“来人,去请白公子过来!”
六皇子的仆从动作倒快,没多久白岂便来了。
李从嘉起身,道:“两位慢慢聊,金陵好几年才下得一场薄雪,我出去看看。”
一株红梅前,李从嘉凝眉沉思,眉目间有淡淡的忧虑。
雪花纷纷扬扬,不多久便在地上积了一层,那雪仗着李从嘉没穿披风,一股脑地直往他脖子里钻,冻得他直发颤,神思却比刚才更清明了些。
如他刚才所说,元朗是幕僚,是友人,他的去留,本就只有他自己能决定。
自己……又有何立场去干涉他呢?
李从嘉陷在一阵的纷繁杂绪中,一时没留神,就跌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想什么呢,这么入迷?”赵匡胤贴紧了人道。
“没什么,”李从嘉挣开了他,淡淡道:“谈完了?”
赵匡胤将下巴搁在人肩上,点了点头。
李从嘉努力稳了稳心神,使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没那么颤抖。
“引荐信……我已经写好了,就在书房的暗格里……”
还没等他说完,赵匡胤就哭笑不得地打断了他,“你都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我是那种吃完就跑的负心汉吗?”
李从嘉怔忡良久,才缓缓道:“你没答应他?”
“怎么,你还希望我答应?”
李从嘉张了张口,没说出话。
赵匡胤叹了口气,道:“我不走,我喜欢你,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除非你不要我了,否则我一辈子也不离开!”
李从嘉转身,紧紧抱住了他。
赵匡胤低声笑了笑,解下了身上的披风,替他系上,接着道:“天儿冷,别一直在外面待着了,回去吧。”
李从嘉红着脸点了点头。
赵匡胤打趣道:“还能走不,我抱你回去?”
联想起昨夜的种种,李从嘉立马黑了脸,愤恨地打了人一拳,却还是乖乖的被人抱了回去。
他的元朗,会一直都在,多好啊。
年少的李从嘉心思单纯,看透的多,看不透的更多,好像说了不离开,就能永远在一起,说了岁岁常相见,就一定能时刻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