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赦听此话点了点头,“儿子实在佩服当时母亲果断机敏,若是我在当场,估计也只有傻眼的份了。母亲何时学过医术,懂得起死回生之术?”
史菲儿摆摆手,命贾赦坐下,又叫丫鬟上了茶,才慢慢道:“你可别听乱传话,这才过去了半天,这话再传回来就多了几番花样了。你们小时候都是乖的。我还在金陵住时,哪里湖河颇多,不少小孩子都通水性。但有一次水性最好的一个孩子竟溺了水。万幸有个精通水性的渔民瞧见了,便用了此法相救,那孩子竟然又活了。我觉得此方法能救人性命,便是好的,就记住了。万没想到还有用的时日。”贾赦听了连连点头。
史菲儿心里暗笑,这贾母自幼便是金陵史家千金,自然是捧在手心养着的。若是去水边玩,必然得有十个八个婆子丫鬟跟着,怎会有小孩子溺水,况且去的地方又岂能是普通渔民常去之所呢?自己这番话是漏洞百出,可贾赦并未有分毫怀疑,只觉得这儿子也太简单了些,如此袭了爵在朝中做官想必也是个不解圣意,不善揣摩别人心思的。罢了,既然人已这么大,要想再改思维方式,怕是难上加难了。以后自己多提点些罢了。
史菲儿缓了缓,又想起方姨娘的事,毕竟人是她房里的,自己虽然处置了,但还是要跟他说道说道,毕竟之后贾赦要是管不好就会往荒淫好色这条路上狂奔而去,若是如此趁现在还没露太多苗头,扼杀住是最好的。正好用此事好好敲打敲打。
“今日,我正忙着处理瑚儿的事,听闻瑚儿落水之前,方姨娘曾和瑚儿说了几句,便想叫她过来问问话,谁知她竟然自缢而亡了。人死不能复生,我按照惯例减了几分打发去了。”史菲儿讲这番话说的不温不火。
听史菲儿提到方姨娘,贾赦便是气上心来,“这个方姨娘,我平日瞧她还有几分温柔贤良,没想到骨子里竟然如此下作。简直是蛇蝎心肠。万幸今日瑚儿造化大,倘若有事,岂不是称了她的心意!”
史菲儿瞅了眼贾赦,“就是怕你知今日之事难免气恼,今日我特意让人给你沏的是万花茶,谁知你越喝火气反而越大了?”贾赦听此一言,强将心中的怒火灭了几分,但脸色依旧不善,说道:“儿子不明白平日带她也算不薄,为何今日她竟会做出如此事来!”
史菲儿倒是没说什么,命人将茶水又添了,才慢慢说道,“这人一死,所有秘密都进了棺材,是不是她真的将瑚儿推入塘中的姑且不论,反正你恼她也好,骂她也罢,此时她也听不到半分了。岂不是空费口舌?况且今日之事不是好头,若是以后有人心存恶念效仿,你防得了一时,防得了一世?”
此话一出,贾赦脸上顿时一惊,忿忿将茶碗往桌子上一敦,“我回去就将这帮子有歹心思的都撵出去,这贾府容不得这种存心谋害主子的人。”
“越说你还越发气恼了。你且先消消气,今日正好无人,我们母子说说梯己话交交心。”史菲儿示意贾赦喝杯茶,降降火气,贾赦气呼呼将茶碗端起大口喝了,史菲儿慢慢又开了口,“赦儿,我且问你句话,你如实回我。你是不是觉得我平日多偏心你弟弟,事事向着他?”
贾赦此时还正在生气,以为贾母会接着刚才方姨娘的话继续说,没想到忽然问了这么一句,一口茶呛住,连咳了几下才勉强止住,但脸已通红,见母亲看着自己连忙道,“儿子不敢。”
“不敢的意思就是是了。”史菲儿笑着打趣,见贾赦更加脸红一副被戳中心事的样子,又说道,“你也不必否认。今日为娘也跟你说道说道。若说偏心为娘也承认是向着你弟弟些,你可知为何?”
贾赦听到贾母承认,心里隐隐有些不高兴,但脸上又不能露出来,只能低头不语,继续喝茶。史菲儿见其这样,便知她心中对此事颇有怨言,虽然以后贾母会如书中记载偏心偏的太过,但此时她是贾母,她定然不会让此事发生,正好趁此机会将这心结能一并结了最好。史菲儿慢慢又说道,“你是荣府嫡长子,只要顺利成人,袭爵住正房都是跑不了的。可你弟弟虽然也是嫡子,但不要说袭爵,就是家产也是分的有限。也就是你父亲考虑长远,圣上也体恤,给了个政儿个主事。倘若你父亲没有上表,或圣上未开恩呢,你弟弟也就是一介白衣。父母尚在之时,还能庇护一二,若是我们都走了,你们分了家,你弟弟还能有多少呢?你和政儿都是我生的,念及此,我才会偏心一二,就是这个理了。”
贾赦初听心中还是有些不平,但听到后面,也对自家母亲的偏心之举理解了几分。毕竟祖宗家法是放着的,若是贾母一去,兄弟分家,虽说自己不至于将其赶出府去,但是他们二房分到的也的确有限,如此一来,贾赦觉得贾母偏心一二也不无道理,况且前不久还让自己又准备搬回正房了么。说明这母亲心里还是为自己想着的。想到此,贾赦忙张口宽慰,“母亲多虑了,弟弟勤恳好学,即便是没有圣上体恤,他日考取功名也未可知。”史菲儿摇了摇头,“知子莫若母,你弟弟读书刻板,若无圣上体恤,要考取功名恐怕颇难。”
听贾母如此说,贾赦心里生出几分喜来,自己记得儿时贾母常常夸赞弟弟天资聪慧,将来必成大器云云,又常说自己顽劣不堪重用,如今再想,估摸着是母亲假借弟弟夸耀,实则在激励自己上进。可是自己那时年幼哪里懂得,见母亲称赞弟弟心中已是不喜,况且又是有祖母护着更是往顽劣的路上奔了去。
“不过将话说回来,赦儿你袭了爵占了正房,你觉得是为何?”
这不是明知故问么,贾赦忽然有些不太明白贾母的用意,但还是回答道:“因我是荣府嫡长子。”史菲儿点了点头,“不错,正是如此。可你想这嫡长之事只和运气有关,和本人品性胸怀长相才学又有何关系呢?”
贾赦皱起眉头,贾母说的不错,这嫡长是和本人的品性胸怀长相才学无关的,只论是从谁肚子里爬出来,第几个爬出来有关系。
第二十六回
话说这贾赦回府知贾瑚落水获救一事,便特特来给贾母请安。史菲儿将人留下,借机打算与其解开心结,顺便再敲打一番,借由此事便扯道嫡长尊卑上去了。
贾赦虽不明白此番为何贾母要与自己提起这事,又想起张夫人说自己之前也许未理解母亲行事的深意,故而心内不喜。但这些时日,贾母即为自己做主回居正房,又救了贾瑚,事事皆以自己为先,便还是耐下听贾母慢慢道来。
史菲儿见贾赦未恼便继续道,“只因嫡长子只与运气福分相关。既然如此有些儿子颇多的家族里就会觉得凭什么嫡长子将好事占尽了。他只是从正妻肚子里头一个滚出来罢了,凭什么所有好事都叫他一人占了去?真是不公。若是再被人挑拨一二,一时脑子一热,说不定也许有胆大的就敢做出不好之事。”
“那怎么行,那将祖宗礼法置于何处?”贾赦听到此便是再笨也明白史菲儿的意思了。”
“看你气成这样,就像真发生了似的。”史菲儿顿了顿,“不过说到底这事情败漏了,让人抓住了,自然理法不容。但若是做的隐秘,或当时未被揭穿,那还不是会有人浑水摸鱼从中获利?”
贾赦闻言低头不语。史菲儿见这番话对其有所触动,便又道:“我这也只说了其一,但嫡长之事,就是凭了运气。这本就是嫡长自身的福分,羡慕不来。不过若这嫡长乃德才兼备,旁人除了眼红也只剩叹服,这妒忌之心或许也就能少些。”
贾赦听言苦了脸,贾母这番话可畏用心良苦,但是自己就是这样一块料,读书自己实在不精,但做官又非自己所喜。也就是万幸自己托生在如此的富贵之家,家底丰厚可容自己随性子败一败罢了。想到此贾赦讪笑道:“母亲太高瞧我了,这德才兼备我也只敢梦里想想,今番也就是借了母亲的光,能做一个富贵闲人罢了。”
史菲儿料想贾赦会说说便宜话,但没想到他会如此定位自己。史菲儿心里暗叹,虽说这贾赦是个不着调的,但好在还有自知之明。史菲儿也懒得继续兜圈子了,索性说道:“我儿若是一心相当个富贵闲人,我也不拦着。可这祖上的基业也是要传的,你怎么就能确定这瑚儿不能做到德才兼备?”
贾赦听贾母这样说,恍然大悟,原来贾母是希望贾瑚德才兼备,可以压住旁人的忌妒心。“母亲说得极是。虽说瑚儿年岁尚幼,但还算有几分灵性。我定会请贤士好好教导。”
史菲儿点了点头:“这话说的不错,但除此之外,你那太太是我们府上三媒六聘千挑万选才进了府。妻者齐也,乃夫君的助力。今日之事若是有人起了不该起的心思,就难保日后不会再有。虽说今日死了个方姨娘,若此番依着你的意思将屋里的人都打发净了,但日后你屋里就没有人了?少不得你到时又求着放两个去,若是得宠,指不定又生出什么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