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菲儿见此事已了,又开口问道,“此番家学和人主事?”贾政答曰,“是族人贾代儒。”
史菲儿当然知道是这贾代儒了,可这老师可真不怎么样。贾宝玉上学的时候,大闹学堂。人家老先生那时就没管,是让其孙子代管的。且此人学问一般,若在让其主事家学不知还要耽误多少人去。史菲儿继续问道,“此人可有功名在身?学问如何?”
贾政微微皱眉,这贾代儒虽掌家学,但仅为童生。若是往常旁人入学也就罢了,如今自家珠儿,荣国府嫡长孙入学,似乎这样的学问就不够瞧了。史菲儿见贾政面色有异,也不再去追问,只是缓缓说:“我未进过家学,不知其中究竟如何。但我还记得曾经女先生曾说过,师者传道受业解惑也。若要其能传道授业解惑,必然这师学问要大于学生才可。若将为师者学问比作一缸水,能授予学生一桶,而学生能领会其中一瓢便是不错。若先生学问有限只有一杯,那学生也只有抿抿嘴的份了。”
贾政点头称是。史菲儿继续说道:“这珠儿是个聪慧的,还未入学便已经学了几千字于胸。若是尽量学堂,发现老师学问平平,难免会骄傲自满,长此以往,耽误自己尚不自知。”贾政一听忙道,珠儿谦逊必然不会如此。
史菲儿点头道,“谦逊自是应当,但若老师才疏学浅,眼界有限,其弟子再聪慧又能怎样?不如趁珠儿未入学之际,好好选上几位良师,名师出高徒嘛,将来珠儿成了材,不仅我们荣府得意,你这做老爷的也光彩。”
贾政连连称是。史菲儿见贾政如此,知其将自己的话听了进去,于是趁热打铁又道,“这家学关系着贾府日后的荣光,想我们宁荣二府,都是武将之后。两府就只有宁国府的贾敬侄儿是科举出身,如今国家康定,长治久安,必然更重科举。如此一来,若想我们贾府长久富贵,势必要儿孙多多博取功名才是。”
“儿子正有此愿,盼望那珠儿是个争气的。”
“我也是如此,不过我倒是又想起一事。”
“母亲但说无妨。”
“学习一事,除了良师,益友也尤为重要。我们府上虽是这家学,但托人求情入的也不在少数。我倒不是瞧不起这些攀亲带故的,只是偶有耳闻这些子亲朋子弟入了家学竟不是为了学有所成而来,而是为了一些上不了台面的事。若如此何必再让这些人来。况且这些子弟将来若学有所成,也是我们的助力,也不能因此一概而论,故而我寻思着这家学应该将入学者筛选一二,若是存着些龃龉心思的,早早逐了出去,免得糟蹋了这家学清静之地。”
贾政听闻此言,更是觉得贾母考虑慎是周到,连连应道,“却该如此,却该如此,让母亲费心了。”
史菲儿笑了笑,“我思来想去,这整顿家学一事还是你出面更好。一来你敬哥现在就不问府中之事,而你大哥又是武将出身,且又不喜读书。这家学里外上下都是读书文人,斯文体面,还是要你这样的才好与之相谈。”
贾政连忙应允,也说定要好好整治家学一番。史菲儿听了点了点头。虽说这贾政为官毫无建树,为人又刻板,但如此刻板对于整治家学这样的事情来讲倒是不错。
不久之后,贾政专门下帖子,请了几位落榜家贫的举子,来家学授课。为了贾珠,贾政也是大方,请老师给的束脩颇多。这些落榜的举子,本来因手中颇为羞涩,却还想再进一步,但京城之地,挑费甚高。久居不易,而今去了贾府家学,有保障不说,况且贾政向来爱慕清流,对读书人甚是尊重,这些举子在此又得了体面,何况贾府乃名门望族,平日里想巴结尚且无门,今日平白请自己去,又怎会有人不乐意,若日后考中进士,得了官,再有贾府这一助力,想必更是会平步青云。如此一来,非但贾政下帖子请的人来了,就连贾政没下帖子的,也有自荐而来的。一时间贾政倒是忙于此事。
整顿家学一事,若说别人都甚是满意,但也确有两人不喜。
第一不喜的便是贾代儒。早先贾代儒在家学中一言堂,如今贾政请了这么些举子来,论学问自己不及,论前程自己也不及,若不是自己姓贾恐怕早早就被家学清扫出去了。贾代儒为此烦心,偏偏自家儿子又得了急症病重,没几日就没了,儿媳也一病不起,拖了一月也没了。贾代儒伤心不已,万幸,还有一孙儿尚在,贾代儒也顾不得家学之事,只管在家照顾孙儿。贾政道也慈善得知此事,多给了银钱便放其归家,况且家学今日亦非彼时,少一个贾代儒也差别不大。
另一不喜的,就是赖大,赖总管了。那日赖嬷嬷专门来请贾母示下,央其准其孙子入家学读书。史菲儿未置可否,但也说让其自去,若考的进便去就是。可当时贾代儒负责家学,是否能入,不过是他一句话罢了。赖大因此将束脩准备颇丰送去,果然赖尚荣顺利入学。可偏偏没过几日,这家学整顿,先是来了不少举人,赖大一见心里颇为高兴,可没等几日。这帮举子竟要在家学内考试,考得过方可留下。而自己儿子赖尚荣从小就如公子哥一般养着,别的到没学会什么,倒是将公子哥的纨绔之风尽学了去。上学多日,书没读上几本,倒是人结交了不少,还搞出契弟。如此这样,考试自然通不过。偏偏原先收了束脩的贾代儒因家中有事不在家学,赖大无奈又只得重新准备丰厚束脩,想打点一二,万没想到这些人瞧赖尚荣是奴才出身,学业稀疏且纨绔作风又重,竟是死了心都不收,只是将人要撵出家学。赖大气愤,无奈只得又去求自己母亲,让其再去贾母处求情一二。赖嬷嬷去了几次,史菲儿均不接话茬。
第二十九回
话说因赖尚荣被退了学,赖嬷嬷无奈又去求贾母说情,史菲儿却总不接话茬,最后实在无奈索性厚着脸皮倚老卖老说了,望贾母能看在过往的情分上,再求个恩典。
史菲儿心里暗笑,往日你来求,我也没拦着,还给你指明了方向。怎奈你那宝贝孙子自己不争气,况且这家学中人数众多,怎不见将旁人劝退了去。于是史菲儿轻描淡写开口道:“这事自己管不了,家学有家学的规矩、事到如今自己也无能为力。不过这家学现在由政儿负责,若是要去求,还是求贾政才行,可别再进了山门拜错庙了。”
赖嬷嬷听了知道这次定是求不来恩典了,只得将话转于赖大。赖大寻思了几日便去央求贾政。贾政此番正是被这帮举子拥戴追捧,对这些老师格外看重,又听了家学众人对赖尚荣的评价,实在不堪,也知道这好容易立起来的规矩万万不能自己先开口破了例,便依旧不允。
如此一来这赖尚荣只能退了学。史菲儿知晓了,心里欣喜,觉得此番也是为书中的贾母出了口气。机会一事,稍纵即逝,给你了你又不把握,能怨得谁去?若是珍惜机会,好好学习,自然也赶你不得,如今这样也算是他咎由自取。
贾政每日忙着家学一事,乐得其所。而王夫人依旧被史菲儿圈着在屋里忙着抄经,每每抄完几本,送与贾母阅览,贾母定是大肆赞扬一番,接着赏下不少好东西,当然也顺便再让其多抄两部经书,如此折腾几番,王夫人也不敢再去讨好,只能足不出户安心将经书抄完,免得旧债未还,再填新债了。
贾赦忙着照顾贾琏,因听贾母说起这小孩子自己养大才方与自己亲近,贾赦便想起自己小时候,自己长在祖母身边,的确对祖母格外亲近。虽说祖母待自己很好,但见了母亲偏向弟弟,心中也是有些失落。因此对此说法深表认同,况且自己总觉得这双儿子都是有福气的。贾瑚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而贾琏就是个福星,于是便将心收了几分,每日在房中教导贾瑚念书,逗弄贾琏。只是大太太张夫人因生着一胎颇为艰难,落下了点病,找大夫瞧过,仔细叮嘱说了切不宜操劳。因现在有贾母掌家,张夫人索性静下心来好好休养。
故此这四人倒是都忙碌纷纷,等到四人意识到要换房搬家时,已经和原定时间过了一月有余。史菲儿倒是记得清楚,不过当事人自己都不上心,自己当然也不好太催促。索性就冷眼看着等着瞧瞧他们自己是个啥反应。反正若要是他们来嗔怪自己,史菲儿早就想好说词了,那时就说自己老糊涂了,记不得那么许多。
第一个想起换房之事的还是贾赦,不过此时张夫人依旧病着,即使贾赦想搬,也觉得时间不太合适。但还是跑到贾母跟前抱怨了几句二房缺乏自觉性之类的话,倒是也没太催促。而贾政倒是觉得自己这几个月如此辛苦整顿家学,也是为了荣国府的前途未来奔波,让自己多住两天正房多结交些举子清流世家也是好事,何必如此性急,少不了也跑到贾母跟前愤懑说些这大房也太没有胸怀,缺乏眼光之类的话了。
两个便宜儿子都来自己面前含沙射影指责了两句对方,史菲儿叹了口气,看来这两个儿子需要教导的地方的确还真是很多呢,少不得自己又将其两人数落了一番。因惦念着大太太的病,怕其搬家操持再将病情加重,史菲儿便做主将搬家的日子又往后拖了两个月,如此一来。自然贾政是分外欢喜,贾赦也就只能沉着脸接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