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晚膳过后, 云善渊与花满楼、陆小凤在百味斋门口分开了。
还有两日便是七夕,金陵城里已经有了过节的气氛。
七夕这一天并不只是姑娘们穿针乞巧、祈愿祷福, 可以说是男女老少都可以借着机会乐一乐。好比说孩子们会采摘野花挂在牛角上为牛贺生, 以而祭奠当年老牛让牛郎剥皮,牛郎驾着牛皮上天去见织女。七夕当日若逢艳阳高照,还有不少人家会晒衣晒书。七月初七也是魁星的生日, 谋求功名的读书人当然会祭拜魁星以求考运亨通。此外,城中还有不少各式各样的巧果出售,亦是在这一天要供奉磨喝乐。
七夕有如此多的活动,各家各户当然是要提前好几天就准备起来。
云善渊走在城里,已经感觉到了热闹起来的气氛。就在此时, 她觉得有一道隐晦的视线看向她,这道视线并非一般的打量, 而是有一种莫名的敌意。
“糖炒栗子要吗?” 一位老婆婆手腕上挂着竹篮走到了云善渊面前, “姑娘,这是俺自家炒的糖炒栗子,你闻闻看,是不是可香了?保你吃了一个就忘不了它的味道。”
云善渊对这位老婆婆笑了笑。
这人看上去慈面善目, 有些佝偻着身体,眼角也已经满布着眼纹, 衣着与普通老妪一模一样, 只是违和的是她偏偏穿着一双红色的绣花鞋。
红是鲜亮的红,云善渊曾经见上官飞燕也穿过一次这样的绣花鞋。
“那就来一包吧。”云善渊说着就拿出了一小块碎银递给了卖糖炒栗子的老妪,从她手中接过了一纸袋的糖炒栗子。
老妪笑得和蔼, “姑娘,你尝一个试试吧,不甜的话,我把这钱退给你。”
云善渊看着老妪的笑容,她又看向纸袋中的糖炒栗子,这袋糖炒栗子闻着就十分香甜,会勾得人想要尝一尝,只是太过惑人的东西往往都带毒。
她剥开了其中一颗栗子,将栗子拿到面前,然后再对老妪笑了起来,“它闻起来就十分好吃,但却有一个美中不足的缺点。这几味剧毒混合之后,腐心草的毒液遇到了高温就会渗出一种古怪的甜味,你不觉得它太甜了吗,甜过了头就是苦了。若你不觉得,那不如你先试试这种甜味。”
云善渊的话音落下就将糖炒栗子反手向老妪的嘴中喂去,她的神情中还带着三分宠溺,仿佛眼前并非是想要杀她的老妪,而是在向情人喂食。
“对了,你赐我如此美味,为何不告知芳名,让我能谨记在心。免得今日别后,对月思念,却都不知是思念何人。”
“公孙兰。”公孙兰喃喃说出了名字,她却是猛然一惊,嘴中已然多出了一颗糖炒栗子。当即她就吐掉了栗子,轻咳了起来。幸好,这是她自己所制的剧毒,而她已经不再会被这种毒毒到,否则栗子一旦入口,那么就只有倒地身亡的下场。
既然已经是被认了出来,那么也就不必再装下去。
公孙兰将手中的竹篮向云善渊狠狠投掷了过去,这些栗子在一瞬间都变成了一粒粒利器,冲着云善渊的全身而去。
云善渊拂袖掀去了这些糖炒栗子,并未将它们打落在地,而是将它们向公孙兰掷去,这些栗子化作了一道剑网,从天而落的困住了公孙兰。
公孙兰见状从腰抽出了一把软剑,不断变化着身法,想要将周身的糖炒栗子全都劈落。
云善渊看着公孙兰所用的剑法,它着实有几分本事,乍一看像是剑舞,却已经带上了诡异的杀气。
将舞化剑,公孙兰的剑法很有一些妙意,或者她会认为自己本不该身着布衣,使出这样一套灿烂辉煌又奇诡无比的剑法。使用此剑之人当着锦绣华服、有天人之资才更加般配完美。
“昔有佳人公孙氏,舞剑器动四方。你叫做公孙兰,莫非也与她有所关联?那么想来定然也是一位倾国倾城的美人。”
云善渊的语气中带笑,似是因为见到美人而笑,“只是将舞化剑,远不只如此。此舞本应天上有,那么此剑也就该美好的不是凡间所有。”
公孙兰以剑在漫天散落的糖炒栗子中破出了一个缺口,她听了云善渊的话表情已经变得森冷。
“我不知这剑如何用,难不成你还知道吗!今日就把你的命留下吧。本是让你安安静静的死在糖炒栗子之下,你偏生要落得没有全尸才开心,那我也只能成全你。”
云善渊无奈地摇头,她从未招惹过公孙兰,也不知此人为何对她有如此必杀之心。不过,有意思的是公孙兰对于摄魂之术的抵抗力之高。若非一个人心明澄澈到了通透无比的地步能够抵御住摄魂之术,最大的可能就是她练习过这种武功,或者被人特意训练过。
“我确实没有见过公孙氏的剑舞,只是有诗句记载‘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她的剑舞是大气磅礴,是敢问九天之势。剑势从不在于剑招,而在于用剑人的心。”
云善渊收敛了笑容,“公孙兰,你的剑心不纯,如何可比昔日公孙氏!若是心问九天,身着布衣亦可为仙,若是心存不洁,霓裳华服也沦为末流。”
公孙兰闻言更是恼怒,手中的软剑更是招招狠辣地刺向了云善渊。
云善渊并未直接断了公孙兰的剑招,她也想看一遍完整的公孙氏之剑,虽然此剑已然不纯。而且她想不认为有无缘无故的敌意,公孙兰不是收钱来要她的命,在公孙兰的眼中带着妒恨。
因为上官飞燕的死亡?这也扯得太远了,上官飞燕是霍休杀死的,怎么都算不到她头上。即便公孙兰与上官飞燕都穿着红色的绣花鞋,她们可能属于一个组织,也没有必要如此乱找目标的泄愤。
等等,都穿着红鞋子,两人是同一个组织。
云善渊猛然想起了一件事,陆小凤提到红鞋子有人前往青衣楼帮助他破坏了机关,困住霍休以而为上官飞燕报仇,而事情真的那么单纯吗?
“公孙兰,你的糖炒栗子很香。我想知道,你仅仅是看我不顺眼,将此等毒物卖给我,倘若无辜的路人走过,你会不会卖呢?”
公孙兰眼见云善渊又避过了她手中的剑,此刻她心底的火气都被挑起了,“为什么不卖!我让他们必须要吃下糖炒栗子了吗?是他们自己被香味吸引了。他们有眼无珠,难道还是我的责任不成?那些人死就死了,不值一提。”
云善渊听闻此言,不复适才的漫不经心。
公孙兰是个视人命如草之人,说她与上官飞燕之间有姐妹之情,有也会有,但是能够有几分。关键是霍休死后,那笔富甲天下的财产去了哪里?陆小凤没有关心此事,云善渊也没把注意力放在别人的财富之上。只是他们不在意,不代表其他人不在意。
“红色的鞋子,你们这个组织背后必然有人!”
云善渊说话间,散落在地的碎裂的糖炒栗子已然劈向了公孙兰,击落了她手中的剑,更是冲向了她的心门。“你们接管了青衣楼的钱财。你能抵御摄魂术,必是听命于那个会魔功之人,他究竟是谁,想要做什么!”
公孙兰本来还是一脸愤然之色,然而在听到云善渊后半句话的时候,她就一下子面色惨白起来,眼中是再也抑制不住的怨毒之色,“你凭什么知道!”
云善渊没有再留手,她确实不嗜杀,并不代表她不会杀人,无数的板栗壳子刺入了公孙兰的身体,“你如果说的话,我还可以留你一命。”
“我稀罕你留我一命吗!”公孙兰说完这句,她从袖中掏出了一个小铁盒,就要向云善渊投掷而去。
此时,空气中突然弥散开了浓浓的黑雾,一瞬间就遮蔽了月光,让四周陷入了一片黑暗。然后便响起了两下响亮的耳光声,之后便是公孙兰想要尖叫,却又压抑住的闷哼声。
云善渊在黑雾弥散开之际,就向后退去了一丈之远。在这片黑暗之中,她看不清前方,却能感到有一阵风从身边掠过。
那是一个人微不可查的气息,他宛如身于黑暗,不知是否真实存在,而下一刻黑雾散去了。只留下了一把软剑,证明公孙兰曾经存在于此,也证明确实有人来过带走了她。
云善渊站在原地,看着地上泛着冷光的软剑。
不必多问刚才是谁带走了公孙兰,云善渊不用救走而用带走,因为那人不是来救人的,否则怎么会有两下耳光。这人就是她一直怀疑可能存在的幕后下棋人。
刚才某一瞬间,她感到了那人的到来,他的身上并没有魔意。而正如有杀气的人并不可怕,最可怕的是已经完全收敛了魔意的人。
云善渊捡起了地上的那个铁盒,这是公孙兰最后想要攻击她的东西,应该是某种暗器,威力一定不小。
那位幕后下棋人为什么要在那一刻出手,他并不希望她受伤,或是不希望她以这样的方式受伤吗?
此时即便黑雾已经散去,云善渊却还是仿佛身在一层迷雾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