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室的骄纵生活和父亲去世以后的管束消失已经让他变成了无法无天的疯子。
守门的侍卫们按时换岗,没有人去堵住他的嘴。
就连斯福尔扎也无精打采地听着这些鬼话,偶尔发出厌烦的嗤鼻声。
在他折腾了两天之后,饥饿终于战胜了他。
水早就被打翻了,黑面包片也被扔出去了。
这里没有任何下人会看他的脸色,而且甚至有醉鬼隔着铁栏在他们的身上撒尿。
到了第四天,斐迪南已经饥饿到啃完黑面包再去啃地上的干草,如野狗一般哀鸣着祈求更多的食物和水。
他至始至终都处在不太清醒的状态里,先前那三天里灌的烈酒早已腐蚀了他的所有判断力和自制力。
原本这两位领主过来的时候,一个想的是要威逼利诱软硬兼施,另一个想着要巧言令色曲意讨好,但现在都倒在地牢里无力呻吟,饿到恨不得吃自己的手指头。
尼可罗再次出现的时候,手中多了两碗肉,以及一把剃刀。
他把肉分别放在这两人面前的时候,那两位领主都完全丧失了反抗的硬骨头,不顾形象的匍匐在地上用手指给自己喂肉,甚至没办法停下来想想这些肉里是否有毒。
节食和断食可以完全摧毁一个养尊处优的人——特别是在他们早已习惯一呼百应的生活时。
等他们狼吞虎咽的把肉吃完,尼可罗才示意侍卫把这两人按好,自己则把剃刀按在了他们的头皮上,开始磕磕绊绊的帮忙理发。
成簇的黑发不断掉落进碗里,如同是诡秘的祭品。
直到这个时候,斐迪南才露出惊惶绝望的眼神,连动都不敢动一下:“她要做什么?她到底想做什么?!”
“两位领主在佛罗伦萨驻留许久,只因聆听了新教的福音并因此沉迷。”
尼可罗手起刀落,还不忘轻抚他们凹凸不平的脑壳。
“他们为了洗涤罪恶与欲望,祈求留在圣母百花大教堂成为永远的信徒,为此不惜剃发明志,以向神明证明自己的决心。”
青年声音一顿,笑意一如既往的温和。
“只留手书一封,要求公国随其一同皈依。”
“见发即如见人。”
第78章
他们自然不会把两个倒霉透顶的领主给放回去。
只有人关押在这里,所有选择权才会紧紧地握在意大利帝国的手里。
早在斯福尔扎和斐迪南一世相继被关押的时候,侍卫就把他们满手满身的戒指首饰统统卸了下来,立刻交给达芬奇先生代为复刻赝品。
尼可罗并不算一个高明的裁缝,而且旧教也从未剃秃的规令。
把头发和戒指一块送回去,已经是足够的明示和威胁了——
你们的首领就在我这里,你们也最好也听从我的命令。
两位领主虽然都嚎叫着他们宁死都不会签字,但狱卒们连着让他们吃了三天糙麦拌冷水,吃到最后那斐迪南一世一边吃一边哭,眼泪鼻涕流了一大把。
斯福尔扎一边听着隔壁的鬼哭狼嚎声一边心里骂脏话。
他养的马吃的都是上号的燕麦,自己这辈子就没碰过这糟践玩意儿。
然后端着香煎鹅腿和九层塔熏小牛肉的尼可罗笑眯眯地出现在他们面前,开始当场表演如何食用牡蛎和美酒。
一边吃还一边咋吧嘴,完全是精神攻击。
“我签——我签!”斐迪南直接咆哮道:“把肉给我!”
尼可罗看了一眼一脸阴沉的斯福尔扎,把纸笺递给了斐迪南。
他念一句,斐迪南就匆匆忙忙地写一句,一个字都不敢错。
等这封信写完,斐迪南的眼睛直勾勾的看向远处的那碗肉:“给我——把它给我!”
娇生惯养的小少爷果然不适合做皇帝。
尼可罗撑着下巴看着他:“把手印按上。”
斐迪南完全如同被驯化了一般,张嘴就咬破拇指把指头按在名字上,继续恶狠狠地看着那碗肉。
尼可罗取走了纸笺,就着侍卫的火把上下看了一遍,由衷地点了点头:“至少字还写的不错。”
从那之后,斐迪南的饭食变成了隔一天有一顿荤菜,偶尔还会给他一整只烧鹅。
斐迪南已经完全放弃挣扎和反抗,过得跟动物似的。
哪怕斯福尔扎闷头睡觉,都能听见隔壁那秃子狼吞虎咽撕扯鹅肉的声响。
他最后的意志力在动摇。
“陛下,”尼诺拿着另一份信笺走了进来:“斯福尔扎先生也按手印了。”
“很好,”海蒂笑了起来:“那就把这两封信送回去吧。”
接下来就是等两国回信的时间了。
“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情?”列奥纳多在帮她剥着橘子,随口问了一句:“先劝降?”
海蒂示意尼诺先退下,轻抚着肚子温文尔雅道:“在我的国家,有一位科学家名叫埃尔文·薛定谔。”
列奥纳多微抬眉毛,喂了她一瓣橘子:“继续?”
“他曾经做过一个很有趣的实验。”
把一只猫和少量放射性物质放在同一个盒子里,这种放射性物质有百分之五十的概率衰变并释放毒气,而一旦这件事发生,猫就会因此死亡。
那么问题在于——在盒子打开之前,这只猫是活着的,还是已经死了?
“既活着,也死了。”列奥纳多下意识道:“这两者是叠加的状态。”
“确实如此,”海蒂笑着道:“只有在打开盒子的那一刻,波函数才会坍缩,事物才终究有定论。”
“我有个问题,”列奥纳多放慢了语速道:“你的……国家?”
海蒂眨了眨眼,在他的搀扶下坐直了一些。
“我是奥地利人。”她平静道:“准确的说,是来自奥地利的犹太人。”
“也就是哈布斯堡家族现在统治着的那个国家?”列奥纳多询问道。
“是的,那里有白雪皑皑的阿尔卑斯山,有《蓝色多瑙河》,也有埃尔文·薛定谔。”她的语气充满了怀念,在垂眸时低声唱起了古老的歌谣:“群山巍峨,江河浩荡,尖塔高耸,禾苗满望……”
“你诞生在古老的年代,有崇高的使命在肩——奥地利久经考验。”
“这也是五百年后的歌谣么?”列奥纳多温柔了神色,任由她依偎在自己的肩头。
“是三百年后。”海蒂慢悠悠道:“由我们国家的音乐大师莫扎特亲手写作。”
她有些想家了。
伴随着十月的到来,两个公国相继传回来了消息。
米兰公国上下态度都颇为一致——反正这斯福尔扎也是弑君上位的,现在意大利怎么说他们就怎么做。
贵族们已经相继折返,还纷纷感谢着主人的热情好客。
而那不勒斯那边的王室显然完全没有预料到突然会来这么一出,也并不认为他们的那位国王对新教能虔诚到哪里去。
有智囊隐约地猜出来斐迪南一世恐怕是被捉住了,但同样不敢轻举妄动。
头发和戒指已经是颇为冰冷的警告,更何况边境那已经挤满了意大利人,一步走错都可能要被摘掉脑袋。
另一位老国王的私生子挺身而出,立刻接任他那倒霉哥哥成为新一任国王,同时要求信使传达他的‘庄严抗议’。
归降这件事不太可能,而且那不勒斯公国谴责他们扣押人质的过激行为。
其实这位新国王的脑袋和思路很简单——他越不顺从,斐迪南一世就越难活下来,他自己的位置就越稳。
等这封信被快马加鞭地寄过来,女王正窝在窗口吃葡萄了。
她粗粗扫了一眼,抬头看向尼可罗:“新的国王?”
列奥纳多坐在旁边摆弄着信号接收机,低笑一声道:“看来这只猫已经死了。”
“猫?”尼可罗一脸茫然:“什么猫?”
那不勒斯王国等了二十天都没等到女王的信函,反而发现意大利帝国已经大军压境——
他们不光是出动了巨弩巨炮,而且这一路连砍树带掘石,简直是所到之处寸草不生!
这是怎么一回事?!不是说了可以慢慢商谈的吗?!
然而等大军一路乘风踏浪地打到城堡里,这边的人才知道他们的那位旧国王做了件什么好事——
他不光杀害了斯福尔扎公爵,而且公然用血渎神,现在已经被关押进地牢里了!
新王在头颅落地的那一刻,发出了长长的喟叹声。
都到这个份上了,那蠢货到底渎没渎神不都是你们说了算?
他妈的,还是被算计了!
米兰公国和那不勒斯相继归降和被征服的消息传来的时候,佛罗伦萨刚结束了万圣节的又一场狂欢。
今年因为税务和通商的大幅度减压,几乎所有的老百姓都有活儿可干有肉可吃,对过节的兴致也颇为强烈。
在万圣节的前夜,许多大人和小孩一起穿上象征着各种动物的戏服,带着面具在街道上逡巡游荡,共同驱赶着伴随着夏日离去而滋生出来的种种鬼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