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狼入室才好捉狼。”她的声线清冷又温和,仿佛只是在谈论着天气一般:“见见也好。”
两位领主相继收到了邀请,带着浩浩荡荡的队伍相继前来。
斯福尔扎没有想到这个国家的路会修的这么快——而且又宽阔又平稳。
他在马车驶入主干道的时候就感觉到颠簸的逐渐减轻,以至于特地跟仆从说回国以后也要照着这多修上那么几条。
他很快抵达了佛罗伦萨,而且受到了足够热烈的欢迎。
多可笑的事情。他想着。
一个是他曾经的画家——那个双螺旋楼梯到最后都只修了一半,在扔那几年以后不得不拆掉重修。
还有一个是他曾经的结婚对象——家里那个悍妇真是善妒又恶毒,这些年也丑的没法看了。
旧宫已经被修缮一新,处处都透着祥和又快乐的气氛。
斯福尔扎注意到连地毯和陈设都变华丽了不少——
如今的美第奇家族,拥有纵横四方的银行业、乳制品业、颜料业,连他自己的女仆穿的料子都是从佛罗伦萨买来的,听说又轻便又便宜。
真是肥的流油。
伴随着大门的打开,他终于走进了办公室,看见里面一坐一立的男女。
“斯福尔扎,”女人看起来雍容而又沉静,连声音都带着几分威严:“好久不见。”
男人面带笑容,气质也与从前迥然不同。
他看起来俊美优雅,仿佛也是贵族出身。
米兰领主眯起了眼睛,像模像样的行了个礼。
“好久不见。”
第77章
斯福尔扎是真没想到,这个女人谈起生意来能不留余地到这种地步。
她看起来温文尔雅地毫无威胁,坐姿也像极了名门淑女,偏偏在话术上没有丝毫的让步,完全没有她表现的那样好相处。
——这种女人当年流落成达芬奇的女仆,而且还被美第奇的人辗转着找了回来,简直是不可思议。
斯福尔扎冷眼瞧着她谦恭有礼的姿态,一路上心里拟好的一长条事务就没几个谈成的,内心变得焦躁又烦闷。
如果洛伦佐那个老瘸子还在这里——他至少能谋得不少好处!而且也不至于被动到这种地步!
“那,我就不打扰陛下的休憩了。”他站起身来的时候,礼节性的语句都一板一眼,犹如机械地重复一遍般毫无感情:“祝您有个好梦。”
斯福尔扎回到卧室之后,先是确认左右房间的人都是他的手下,以及外面走廊上也全都是自己的卫兵,才示意随从奥兰多过来谈话。
这房间宽大又舒适,从地毯到床褥都用的是最好的料子。
虽然窗户不算大,但由于有四个通风管道的缘故,室内的空气确实清新而凉快。
奥兰多一看见斯福尔扎那忧心忡忡的模样,就立刻会意今晚的商谈并不算成功。
“大人,”他行礼道:“您现在希望我做些什么?”
“必须要除掉这个娘儿们——必须要除掉她。”斯福尔扎来回踱着步子,如同秋日里焦躁又警觉的花栗鼠:“她再这么胡来,米兰的那些贵族迟早要找我割肉喝血!”
他好不容易把商贸经营到今天的规模,偏偏横插一个意大利帝国抢了他几乎七成的订单,而且价格还该死的便宜,事情都到了这个地步了,她还轻描淡写地就是不松口——这个三流货色是怎么当上皇帝的?!
“那就……”奥兰多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这样?”
“不行。”斯福尔扎果断地摇头道:“你没看见吗,她出来开个会都里三层外三层有人围着,晚上休憩之后附近的人只会更多。”
“毒药?”奥兰多掏出内袋里的玻璃小瓶:“只要这东西进入她的血液里,当天晚上就得暴毙。”
斯福尔扎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
“对,下毒,”他咽了口唾沫:“不能用那种能防范的法子,要做就只能做绝。”
“听着,奥兰多,从现在开始,你是我们斯福尔扎家族的远方亲戚,也是米兰城里赫赫有名的公爵。”斯福尔扎靠近了他,抓住了他的手腕道:“我来引荐你,你去和她握手,指缝里就藏着这个毒针——只要刺破她的手心,你就会是真正的公爵!”
奥兰多对此颇为自负,笑容里都带着几分得意:“我会做到的,大人。”
他们开始议论接下来该怎么收场和狡辩,以及有没有可能利用仅有的亲卫队把整个旧宫和佛罗伦萨都抢下来。
殊不知这口音浓重的每一句话,最后都顺着通风管道传到了楼上的监听区里。
海蒂抱着软枕睡意沉沉,在看完记录以后掩唇打了个哈欠。
“吻手礼?这就是他想到的主意?”
“明天直接抓活的。”尼可罗笑眯眯道:“场面估计会很尴尬。”
早在他们重新修缮杜卡莱王宫的时候,这附近的几个房间就已经做了周密的措施。
地毯其实很薄,这样才能减少对声音的吸收,加强四面墙壁对声音的反射。
而通风管道内部也有特殊的涂层,位置也卡的颇为精妙。
入住者甚至不会注意到它们的存在,只是觉得这房间凉快又空气好。
当初达芬奇在发现这个短距离传音法的时候,一度试图隔着四楼跟海蒂隔空聊天——然而下头陪聊的是尼可罗,临走前还揶揄了老师好几句。
第二天一到,盛大的宴会如期开始。
佛罗伦萨和米兰的名流全都应邀前来,克拉丽切夫人的神色恢复了许多,带着孩子们笑的平静又温和。
也就在这个档口,卢多维器·斯福尔扎带着另一个强壮的年轻人走了过来,声音又恢复了热切与友好:“陛下,请允许我向您引荐另一位斯福尔扎——他如今是米兰的又一颗新星,从学问到谈吐都无可挑剔。”
海蒂含着笑容向他伸出了手,年轻的公爵做事俯身要握住她的手。
下一秒,海蒂身边的侍卫尼诺突然一个横踢把那人打翻在地,短短几秒钟内就已经翻身骑到了那男人的身上,抬手就从他袖侧拔出了一个尖利的东西:“你为什么带着这种东西?!你想对女王做什么”
伴随着这场厮打的发生,附近的人群都惊呼着连连后退。
海蒂红了眼眶往后退了两步,看起来如同被背叛的和平者:“斯福尔扎——这就是你对待我的方式吗?在这种时候为我引荐一位刺客?!”
还没等那公爵反抗,附近两个侍卫也用闪电般的速度跑了过去,一人按住他的一侧不说,还掏出布段来把他的嘴塞了个严严实实。
“都不要动——这宫里有刺客!”尼可罗厉声道:“把斯福尔扎先生带下去!任何人再靠近女王,都一律视为反贼处理!”
德乔两步护在了海蒂的身前,条理颇为清晰:“现在就关闭杜卡莱王宫的宫门,任何人在盘查结束之前不允许离开这里。”
克拉丽切松了一口气,带着孩子们回卧室里休憩去了。
她已经疲于这些真真假假的事物,也并不希望孩子们再去招惹这些是非。
如果洛伦佐没有死,也许她还会有野心和寄托。
可在眼下的环境里,她能做的是把风险都降到最低,陪伴着这几个孩子,看他们平安长大。
宾客们的神情都颇为诧异,可谁也不愿意承认自己是斯福尔扎那边的人。
就连米兰来的许多远客都在试图澄清自己,表示他们对女王的崇敬和认同。
——这个雇佣兵头子的儿子才上位几年,根本不配和他们这些老贵族相提并论。
哪怕这些年来这领主做尽了讨好他们的事情,那些对贵族们而言也像个笑话一样。
他们更认同海蒂的身份和背景。
美第奇的历史不算长久,可起码也有几百年了。
也正因这宫里的墙头草实在太多,关押一溜斯福尔扎成为名正言顺的事情。
斯福尔扎直到双手双腿被绑住,才意识到自己是被那娘们儿给算计了。
这不可能——
她是怎么做到的?!
奥兰多是她的内应?不,绝不可能,可她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刚才奥兰多行礼的时候,他还特意侧身遮挡她的视线,可那几个侍卫就好像是准备好了一般!
他被五花大绑着捆到了椅子上,还被检查了牙齿里是否藏有毒药,如同一头等待阉割的驴子一般被锁在角落里。
大概在寂静的几个小时之后,那女王才带着人缓缓走了过来。
“领主大人,”她的语气依旧带着淡淡笑意:“这里好像太冷了一些,晚上我会叫人给你备一些热汤的。”
“你……”斯福尔扎冷了神色,没有半分的让步:“你把米兰的领主绑在这里,可曾想过后果是什么?”
“后果?”海蒂坐在仆人推过来的椅子上,抬手虚抚着身旁的列奥纳多,垂眸时笑意加深:“贵族们已经在询问和我的合作了,我应该降息多少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