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嘴!”屈不换烦了他一眼,把重剑往地上一砸:“你的钱有老子兄弟的命金贵?”
钱阿六那几个火雷子一炸,比眼见的要命的多,姬洛本已经干掉就近的三人,够到了江有堂的手臂,然而这硝石横来,他为求自保一躲,在地上被拖行的江有堂登时半边身子都是血,好在,缠脚上的绳子断了。
“醒醒!”姬洛伏地拍打江有堂的脸,可人却毫无反应,乍然已是彻底昏死过去。姬洛无法,只能叼着短剑将人扶起来。
霎时,危机再生,底下还有两个倒地的黑衣人没死透,手肘一撑扑上去抓姬洛的脚,姬洛闻风而让,两下后踢将人撂翻过阑槛,那人见捞空即落,干脆改了方向,拽住江有堂的腿,撞碎栏杆一并扯下去。
江有堂下半身本已受伤,如今一个活人的重量都加在他腿上,立时扯到筋骨生生被痛醒,头上汗珠大颗大颗滚。
房梁上下来的人正往枔又和江有梅那方去,前头离得远的屈不换被尘烟遮住,姬洛一时也无法脱身,只能卯足劲喊:“屈大哥,你的酒还有吗?”
屈不换闻声辩位,立刻摘下腰间酒壶扔了出去,酒壶划过枔又跟前,她深吸一口气撞碎门窗把江有梅挤进去:“火折子!房间要点灯,桌上肯定留有火折子!”
江有梅摔地,手臂和整个背部都浸在粘腻的液体里,她伸手一抓,五个手指都红了,抬头就看见一具还没有清理掉的尸体吊在梁上。
“啊!啊啊!”江有梅大口喘气,跌跌撞撞爬到一边,好在她眼下也晓得局势迫人,虽然害怕,还是努力去找桌柜上的火折子,人没奔出来,先冲着酒壶落地的方向扬臂一扔,“火来了!”
南方潮湿,整个客栈都是木榫结构搭的,火折子遇风即燃,遇火则烧,霎时江有梅跟前就燃成了火海,阻断了姬洛和江有堂。
动静大了又走水,不管这家店是谁的产业,当中有什么阴谋,烧掉便如割肉痛,黑衣人当即倾巢而动,从另一侧爬了上来,楼下也有不少人涌动埋伏。
姬洛陷入僵局,那江有堂不同于呵骂发呆的江有梅走,明明看到有刺客砍来,但生死面前他根本顾不得高义,已经将姬洛视作救命稻草,爆发出的求生欲让他死死攀住姬洛的手臂不放:“姬兄弟,我不想死,我还那么年轻,你一定要救我,救我!”
江有堂手指如钳,用力之大几乎已经限制了姬洛的行动,再这样被拉下去,他们两个都得死!
大刀朝姬洛脖子落下,大火也一并卷过去,打斗声中江有梅还在呼喊:“哥哥,你别放手!别放手!”
姬洛深吸一口气,虽有不忍,却还是对着江有堂的手臂提起了剑,没有多余的解释:“对不起,江公子,我可能救不了你了。”
在江陵城的时候,桑楚吟曾经跟他们说过,再好的弄潮儿也不敢救将死之人,因为一个人临死前的求生欲之可怕,远胜于一个正常人。
如遇死局,当——
壮士断腕!
江有梅吓坏了,也不管手上沾着的血,径自捂住嘴巴,眼泪瞬间飙出来,整个人发疯一样往火海里跳:“姬洛!你要干什么!怎么可以举剑对着哥哥!他会死的!不可以!他会死的!”
作者有话要说: 暂时没什么要解释和科普的,大家静观其变即可2333
看文愉快,么么哒~
第75章
江有梅没有跨出那一步,因为屈不换已经折了回来, 他垂首看了一眼虚弱欲晕的枔又, 将她往怀里一圈, 用手提着眼前那个咋咋呼呼的小姑娘的后颈,把人给拎了回来:“你再哭一声老子就把你扔下去。”
别看屈不换平日不着调,但若是他和姬洛的处境对调一下,那江有堂早死了八百回了,根本留不到此时拖后腿。
江有梅被他一凶, 抽抽噎噎地闭了嘴巴。
屈不换赶紧喊了一声“胖子”,把人给甩了过去。钱阿六本就跑得气喘吁吁,这会子人还没站稳,就看到一个黑影向自己怀里砸了, 登时往后一倒, 两个都滚了出去, 边滚还边嚎:“哎呦,哎哟, 我的肉哟!”
“枔又, 我们走!”屈不换往姬洛的方向望去,见他落剑,携着枔又往外一楼冲, 率先去推开大堂的大门。
江有堂和姬洛对视,那双眼睛比星辰还亮,就如刚刚被诞下,嗷嗷待哺的小羊羔, 对这个世界充满眷恋。
姬洛闭眼,手中的短剑落下了,却擦着两人的袖子走了个偏,凌空折了回来,再合着内力用头一撞剑柄,将将插入举刀的黑衣人的咽喉。
然而,戏剧性的是,习武之人都爱惜自己的双手,江有堂被姬洛的眼神唬住,以为自己真要被断手,下意识一躲。这一躲,下面吊着的那个人下盘一坠,他整个人便被拖了下去:“不!”
大刀落下,砸穿了姬洛身前的木架地板,他回身去捞却没捞住人,一时觉得无奈又好笑,只能眼睁睁看着江有堂摔下去,因下半身难动分毫,最后被捅成了马蜂窝。
整个楼都在燃烧,火舌舔了过来,姬洛无路可退,只能拔下黑衣人咽喉的短剑,也跟着掉了下去。四面的人围攻而上,姬洛在踏剑尖踩刀锋,正欲背水一战。
千钧一发之际,院中另一侧有人影亦打了出来,他将手中折扇一甩:“过来!”姬洛闻言,吸气腾身,身法走龙蛇之变,借力而出,朝桑楚吟的方向扑了过去,两个人就地一滚化解蛮力。
“这边!”桑楚吟道,“我们从这方出去!”
姬洛跟着她往后|庭深处而去,问道:“你刚才去哪里了?”
轰隆隆——
天上一声惊雷,闪电的白光撕裂长夜。
“刚才我去宰了一只大的。”桑楚吟冷笑着摊开手心,露出里头一只精巧的小环,“晏家成名绝技乃霓裳双环,这东西你觉着像不像个令信?”
姬洛也惊呆了,毕竟整个赣州都在晏府的势力范围内,如果真是他们要对江湖人动手,那么临川宴绝对有阴谋。
“你需要一把上等的兵器。”桑楚吟摸着扇骨,瞥了一眼姬洛手中缺口的短剑,淡淡道:“刚才怎么下不去手?一看你就不是从刀山血海拼杀出来的,还是太嫩了点!不过可以理解,谁生来就没心没肺,果断的杀人说得容易,举刀的那一刻却没那么轻松。”
少年在黑衣人的围攻里能从容不迫,就说明了他举刀不定,不是因为不敢杀人,而是因为不愿断熟识之人的生路。所以,桑楚吟其实想说,这种乱世局里他本不该对任何与自个萍水相逢的人有感情,但看着姬洛那张脸,她说不出来。
这个世上的人千万种,有的人注定要杀伐一生,有的人注定善良到死,无论怎么选择,最多分上下策,却谁都没有对错。
“不,就是我自己的问题。”姬洛面无表情地答道,他心里清楚得很,刚才的确是做了一件不合时宜的事,不仅没救到人,甚至差点置自己于危难。一个在白门后山为了保命能下意识把吕夫人踢开的人,却在这里因为一个见过两面的小公子而心软了。
心软的原因不是因为人,而是因为他一路破浪而来,所见过太多的无奈,变得更加惜命,怜惜自己,也怜惜别人的命。
姬洛跟着桑楚吟杀出一条通路,翻墙而出,嘴里叹道:“这个时候,我真希望我学的武功是杀人之道。”
世上武艺百般,有的为救人而生,有的为杀人而成,‘天演经极术’虽然高妙,大成后可令修习者无可匹敌,但这功法温和,讲究的是习武者顺天道,能逍遥无穷,而不是徒生杀戮。
说完这话,姬洛瞥过剑身上的血,用左手沥去,想想那些被自己剑刺而伤亡了一地的黑衣人,突然又忍不住发痴笑。人本就这么矛盾,刚才说的话,转念一瞧,竟是出口如放屁,风过了无痕。
所谓怜惜性命,不过成了荒唐借口。
两人在墙后落地,桑楚吟指着前路:“走!屈不换一个人带着三个累赘,我们必须赶紧跟他汇合!”
然而她话音还未落,转角的长街上,已经爆发出一股强烈的杀气。
大颗大颗的雨珠霎时暴落,砸在地上有惊天动地之声。
————
好在钱阿六虽是个俗人,但还讲点道义,没拍拍屁股走人,而是帮着架住失魂落魄的江有梅紧跟那把披荆斩棘的重剑,这才使得几人不至于全都困死在客栈里。
四人出门夺路走,他们都道黑店害人,因而未行小路,专挑豫章城最长的通衢大街跑,将动静闹得很大。
有江湖人披衣起夜,两指豁开一条窗缝,暗中窥看燃起的大火和奔逃的四人,按住兵器犹豫待发。
钱阿六块头太大,虽然身体没有想象般的僵硬难挪,但也做不到健步如飞,跑了未多时,人向前一甫,摔在地上四肢摊开,肥肉铺落,活像一只煎蛋。
被他夹在肋下的江有梅趁机钻了出来,朝钱阿六屁股踩了一脚借力跃出,握着长剑原路跑回。胖子白白挨了一下,口中“哎呦”,奋力爬了起来:“有梅姑娘,我们好不容易才逃出来,你这会回去不是自投罗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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