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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传令——BY:姬婼


  “并不。前阵子听人说八风令出世,俺就该知道事情不妙,偏俺还在这一方小城活得跟条鼻涕虫似的,真是白长了岁数。”左飞春摇头,脸色立刻沉了下来,抬手重重给了自己一个嘴巴,脸上无泪,但眼眶中却含着水花儿,清亮得人不敢直视。
  “当年俺携令入蜀本是要去寻成汉的一位传天师道的道人,可俺玩心重,不惜武,却一生爱剑,过剑门关时俺斩了一伙贼盗,佩剑不甚折断,恰好打马过云深台,为其传闻所迷,便斗胆上剑谷拜谒七老之一的喻灵子,想求铸一宝剑。”
  “彼时喻灵子闭关,俺求之不得便赖着长住,正逢剑谷大选,目睹迟虚映携风流剑脱颖而出,一时技痒,便当庭与他赌剑。俺本想借此赢他神兵,可没想到一招败北,丢了脸面铩羽而归,出谷之日迟虚映追来,将这把细剑交付俺手,这不是打俺的脸吗?俺一气之下,便将八风令扔给了他,萧然而去……”
  后面的事也能猜出个七八,左飞春不但弃令而去,躲在夔州南浦县城里浑噩度日,且心魔已成,已失剑心,十年武艺再无精进。
  不过跟人赌气把这么重要的东西随便赠人这事儿,姬洛实在无言以对,不由替那泗水楼中楼的楼主汗颜——这九天令使们都是些什么奇人怪人哟!
  听完故事,屈不换这才明白过来,自家老爷子那么个不修边幅的武痴居然有这等来头,什么泗水楼中楼,什么九天令使,听起来全身起鸡皮疙瘩,而自个儿也从无干路人,卷入八风令的争夺。
  他一边跑,一边掏出酒壶猛灌了几口酒,道:“你们说的八风令,是不是老子那武痴师父也有一块?”
  姬洛和左飞春纷纷侧目。
  在鹿台的这些时日,姬洛和屈不换在后院下房里同寝同卧,若醉鬼身上带着这物什,自己不可能毫无察觉,因此姬洛自然而然将线索落到了侯方蚩身上。
  但左飞春不同,言语中他对侯方蚩多有调侃,像是极为相熟的老友,更清楚这武痴的脾气,于是冲屈不换问道:“你师父离开的时候,可有留什么东西给你?”
  “并无,他乃是不告而别,不然我也不用苦寻多年。”屈不换摇头否认。
  左飞春有些失望。他搞丢了自己的八风令,此刻后知后觉羞赧懊丧,想将功补过却没个机会,不由长出一口气,凸着眼珠把嘴唇往里一吸,突然一阵茫然。
  “慢着!”屈不换奔过一棵大树绕臂回身来了个急刹,忽地一拍大腿,解下肩上的重剑冲左飞春摆了摆,道:“不过这把重剑倒是我师父给的,凑了个出师礼。”
  “我看看。”
  左飞春走近,伸手拂过剑身,姬洛也一并跟了过去围观,两人都没看出什么特别。此剑长有三尺,宽约两掌,两刃未开,剑柄缠着缑带,剑身形制古朴无纹,最多就是两面刻字有些惹眼。
  “天柱,地维?”姬洛指着那四字念出口,却不得解,遂问,“屈大哥,你这把剑有名字吗?”
  根据古书记载,天柱、地维都是维系天上地下的扶持之物,并没有什么特别,刻在宝剑上最多也就是取个‘剑刺青天’的意思。
  “老子又不是读书人,不爱瞎起名儿。”屈不换收了剑,又背回背上,瞅了一眼磨磨唧唧的姬洛,道,“我就唤它‘老哥’,我的武器就是我的兄弟。”
  左飞春摸着下巴赞道:“有风骨!”
  说时迟那时快,两道水袖突然抽过来,照着左飞春两颊啪啪要扇:“不晓得是谁在南浦城里混得跟坨狗屎一般,还学人说风骨,我呸!”
  十七娘在前头岔口,横眉竖眼,叉腰耸肩,见左飞春滑嫩跟条泥鳅似的躲了去,又揪着姬洛和屈不换骂:“你两个站桩木头吗?咱在这儿林子头是逃命,可不是来曲水流觞的!”
  瞧她雷声正大,三个男人都哂笑一番,左耳进右耳出,默默跟着继续跋涉。
  跑了一天一夜,诸人行到奉节,脚下是鱼复县,前头是白帝城,外面汹汹江水千年奔流,万古不绝。赵恒义提议过江下荆州,取两点原因,其一,荆州下通湘赣,东达江淮吴郡,出路多;其二,不说四劫坞据点在此,便是云梦大泽中的帝师阁,就足有震慑之威,这些流氓兵卒,自然不敢造次。
  几个主事儿的人一合计,由十七娘拿了拿主意,决意趁夜寻船家从夔门渡江。
  沿江多渔户,十七娘和左飞春在夔州久居,方言人情更通,便趁夜敲门借船,鹿台的姑娘纷纷摘下首饰珠玉,为游说集资。
  此地的渔民倒是质朴,深夜叨扰也不作怒,许了他们两艘摆渡小船,只拿了合理的船资,上屋后去取船。
  这种舴艋小船,比不得艨艟大舰,显然是装不住这么多人的。十七娘左右寻屋舍,还想再借几艘,左飞春却拦了下来,毕竟人多事来,辛苦点儿也就多跑两趟,还能打散人分拨留待,不那么引人注目。
  桑姿独自蹲在岸边的礁石上,屈不换扛着剑喝着酒,站在后头守着,俨然把眼前女装打扮的人视作了‘小叔子’,而自个儿摆了气势,以‘姐夫’的身份自居。
  赵恒义目光有意无意朝他俩瞟,脸上说不出什么表情,但看起来总是不大舒坦。他身前立着的款冬祖辈都长在夔州,正讲着白帝城托孤,八阵图遗垒的风云往事。
  “桑姑……没想到桑姿竟是位男儿。”赵恒义突然道。
  款冬愣了一下,顺着赵恒义的目光看去,勉强一笑:“赵公子,说来惹人发笑,奴家入鹿台这么久,一点儿也没看出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姑姑授意的。”
  赵恒义目光漫过黑黝黝的江水,悠悠一叹:“桑姿的病很严重吗?”
  “说不上,不过想根治不太容易。其实姑姑也曾为此奔波,先拜请过洞庭无药医庐的神医,不过那些自诩正道的老古董不肯出山,最后还是邀来七路里那位‘药石无灵’的毒大夫瞧过。但你晓得,庄柯这人脾气犟,只爱制毒,号称平生从不医人,所以拖到了现在。”款冬想同他多说话,干脆将自己知道的都倒了出来,可想想这赵恒义玉树临风,偏偏那双眸不为自个儿落,又肚中泛酸,难免失落,“赵公子怎如此关心桑姐……桑姿?”
  “没什么,随便问问罢了。”赵恒义脱下外衫,温柔地给款冬罩上,“夜里江风急,姑娘仔细别着了寒气。”
  款冬立着不说话了。
  姬洛一个人坐在最后方,将所有人都扫了一遍,便是赵恒义身上的挂佩,款冬戴着的银珰都未落下,看尽风流来,最后只能独对长江。
  虽说有些落寞寂寥,但好歹得有人放风不是——
  “十七姑,这船家为何还没来?”
  姬洛从乱石堆子上跳下来,越想越不对。赵恒义闻言,先一步掠下河滩,绕进屋后,他是四劫坞水路舵头出身,最清楚推船入水的时间,万万不该这么费劲。
  果然,等他到了入水口,开船的船夫已经横尸当场,乃是一刀毙命。
  “人已经死了!”赵恒义冲外头喊了一声,蹲下身来双指点过尸体上的剑伤,登时发觉不对,一回想方才在场的人数,确实少了一位。
  而河滩外的沿江山中,突然亮起无数火把。
  款冬扔下衣袍,回护楼中姐妹:“是官兵追来了!难道是船家出卖了我们?”
  “不会,一个渔夫要反水,需稳住我们再亲身送信,这么多双眼睛盯着,跑不了。”姬洛走过来按住款冬抖动的双手,冲十七娘递了个眼色,拿唇语无声一字一句说道。
  屈不换跟桑姿追来,遥遥看那口型,分明是说——
  “有内鬼。”
  作者有话要说:  佛系写手,周末完全不想出门……
  每顿煮饭吃饭洗完要花一个多小时,总觉得时间好奢侈_(:з」∠)_


第56章
  行军将至,人人心头都清楚, 若过不了长江, 最后铁定是困兽之斗, 于是只能纷纷将生机寄托在渔夫许下的两条船上。
  然而,众目睽睽之下,一条舟子从河滩支流口处飘出,赵恒义站在舟头,展婈立在他身后, 两人顺流将下。
  “狗贼!”十七娘腮帮一颤,两颊的肉跟着一紧,怒火从眼中喷出,咬牙切齿几乎恨不得将赵恒义啖肉食骨, “难怪夔荆驻军踩点如此准, 原来是你们弄的鬼, 吴闲作怪,关倍身死, 好一出鸟尽弓藏!我十七娘做鬼, 也不会放你们好过!”
  款冬望着,将身上衣袍一掀,两眼含泪。赵恒义人在江中, 脸上依旧端着那笑意,只是此刻无人觉得暖,反而是横生飕飕凉意。
  一抹倩影突然暴起!桑姿身轻如能踏水不沉,两三步并作直扑向赵恒义的舟子, 张口喊道:“我先杀你,今晚谁也别想走!”
  “桑姿!”十七娘心意大乱。
  屈不换当下也要追去,可船已飘出两三丈,他块头大,又没有那般神乎其神的轻身术,去了也撵不到。这次,没等姬洛阻止,他先停了下来,垂头自责。
  桑姿迎风而来,本担护卫之职的展婈却没率先出剑,而是一手明烟示警,一手将抵住赵恒义后背的利器往前送了两寸,道:“起烟为号,驻军不会为难我们的船,赵大哥,小不忍则乱大谋,跟他们走就是死路一条,别怪小妹我心狠手辣,人命贱,为求生只能不择手段,你不想葬身鱼腹就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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