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遥?……倚鹤?”
萧倚鹤听见有人叫自己名字,嗯唔地胡乱一应,他泡了澡,又被捉弄了一晚上,此时身疲力尽,被薛玄微小意摆弄着,越发沉入睡梦之中。
迷迷糊糊间好像有柔软的触感落在额头,他转个身,贴上去,不知不觉又被人抱进怀中。
薛玄微将他搂在身前,解他浴袍,想为他换上干燥里衣,以免生病,才揭露出一点白得透明的肩头,便有一物自他松落的掌心滚出来。
他捡起,还未查看,却突然神色一凝,抬手落下帘帐,将他严实遮住。
与此同时,有人冒冒失失闯了进来。
“——薛宗主!薛宗主!”
他抬眸看去,是火急火燎的南荣恪。
薛玄微将薄被拉高,不露出里面的一丝春景,冷道:“深夜喧哗,成何体统?”
南荣恪见帘帐里人影朦胧,却没心思去管床上是个什么景儿,匆忙躬了个礼,拧着眉心说道:“薛宗主,晚辈不是故意打搅,只是、只是朝闻道他……突然说不出话了!”
第50章 僧侣居士 大师在我心里是最英俊的。……
房间中, 朝闻道安静坐在床前,神色平稳,只时而轻咳几声。
反倒是朝惜之, 眉头紧锁地搭脉,眼里的担忧之色都快盛不下了:“闻道……”
朝闻道没有爹娘,是被观花峰的一个老道仆下山采办时捡回来的,打记事起便跟在师父身边,朝惜之虽然因不擅剑术的缘故并未教授他太多道法, 但对他来讲,如师如父,恩重如山。
他不愿师父担心, 却发不出声音来,只好拍了拍朝惜之的手背,示意:“我没事。”
好有一会儿,南荣恪才回来, 身后带着衣理微皱的薛宗主,以及一个拖拖拉拉哈欠连天的尾巴。
南荣恪不满地瞪了那条尾巴一眼,见他脸上红晕清晰, 愣了一下迅速撇过脸, 嘀嘀咕咕:“都怪你磨磨蹭蹭, 既然这么困,干什么非要来。”
萧倚鹤伸个懒腰, 困得睁不开眼睛:“不来怎么看你吃了哑巴亏。”
南荣恪:“……”
走进房间时,朝惜之正同朝闻道说话,眉眼温柔至极,盈着浓浓愁雾,见他们来了, 忙起身道:“身体并无大碍,只是被偷去了声音。我查不出更多的东西来,玄微,你来看看?”
朝闻道将手伸出,又给薛宗主测了一遍,但仍没有试出什么额外的蹊跷,确实如朝惜之所说,是有人偷去了他的声音。
南荣恪说:“先前来客栈的路上,他就一直嚷嚷着渴,睡前还咳嗽了好一阵。刚到蓬溪县时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这样?”
朝惜之问:“闻道,你可碰过什么,吃过什么?”
朝闻道想了想,摇摇头。
自打到了蓬溪县,他的吃用都和大家一样,没有分别。
听见朝闻道又低头闷咳,南荣恪倒了一杯茶递过去给他润润嗓子,咬牙切齿地说:“你这样老实巴交的,都能被人惦记上。等我抓到这不长眼的贼,定将他眼珠子挖出来,晒干了挂他脖子上当吊坠!”
朝闻道看他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却被逗笑了。
南荣恪理直气壮地瞪他:“你还笑!”
朝闻道想,他也是因为担心自己才生气的,于是摆正姿态,清俊脸庞一本正经地板了起来,严肃的表情真是与他们家宗主如出一辙。
“……别。”南荣恪一设想,等他将来长大后,也成了下一个小薛宗主,顿时一阵激灵,伸手扯了扯他绷紧的脸皮,“你还是多笑笑吧!”
朝闻道雪白一张脸,当着宗主峰主的面,被他捏扁揉圆,像什么话,便恼羞成怒,将不规矩的手爪子打到一边去。
南荣恪捂着爪子,见宋遥趴在桌上,眼皮都要阖上了,一点同门情谊都没有:“你有这么困吗?”
萧倚鹤换了条手臂枕着,懒洋洋说:“那要跟你似的,跟一个小哑巴打情骂俏玩?”
南荣恪看了看他,想起方才进屋时,好像瞥见薛宗主才从他身上起来,遮帘子的手都没那么稳重了,也不知道究竟是谁和谁在打情骂俏。
那边薛玄微探过灵元经脉,视线一停,伸手勾住了朝闻道的右侧衣领。正要细看,一张脸倏忽凑了上来,是不知何时蹿过来的萧倚鹤,他被挤得无处可避,只能看见一截细嫩的脖颈。
薛玄微顿了顿,无奈,只好主动向旁边侧开了几许。
房间里有些昏沉,萧倚鹤眯着眼,支使南荣恪掌来明灯,就着薛玄微的手仔细观察,他突然“咦”了一声,一抬手,从朝闻道的衣领褶皱里拈出一小星灰烬。
放在鼻下闻了闻,便一皱眉。
南荣恪紧张地问:“这什么?”
薛玄微只看了一眼:“香灰。”
萧倚鹤:“品质上乘,芳而不俗,应当是佛前香。”
“佛前香的香灰?怎么会沾到香灰。”南荣恪咕哝了一会,恍然明悟,“是那个什么寺的八-九和尚?怪不得,茶亭那会儿就看他阴恻恻的,盯着朝闻道看个不停,一副黄鼠狼要偷鸡的表情!他早就图谋不轨了!”
什么黄鼠狼,什么图谋不轨,谁又是被偷的鸡了。
朝闻道听得脑仁胀痛,眼皮抬起,以目光谴责他胡言乱语,还乱给人取诨号,在掌心书写道:“是重九师父。”
而且仅凭一点香灰,也不能就随意给人定罪。
南荣恪炮仗脾气,不高兴道:“我管他是八-九还是九九,你就是老把人想得太善良了!我这就杀上那寺里去,将他揪出来!竟敢将主意打到我追月山庄的头上来,我定要叫他知道,什么叫痛不欲生、生不如死、死不瞑目——”
不等众人拦截,他已怒上心头,抄起佩剑翻窗去了。
朝闻道下意识站起,也要跟上,怕他太冲动了。
萧倚鹤将他一掌按住,笑吟吟地摇了摇头:“夜深了,还是不要出去乱走。”
“宋遥说得对。”朝惜之当然是心疼自家徒弟的,温和地一唤,“闻道,你腿脚有伤,听话。”
朝闻道匆匆比划着:“可是……”
萧倚鹤几不可见地一挑眉梢:“无事,他一会便回来了。喝茶。”
“真的?”朝闻道却没太理解,若是南荣恪真找茬上门,以他的脾气势必要动起手来,指不定要闹上半夜,搅得全蓬溪县的人都要去围观。
不惹出别的事端都算好的,怎么一会儿就回来?
可是薛宗主也一副气定神闲的神色,好似真的不必担忧,而宋遥的话至今为止也从没有出过错——他半信半疑的按捺住,坐下来喝茶,没滋没味的。
相比于朝闻道的不安,萧倚鹤坐下就开始打盹,他还记得今晚的荒唐事,差点就擦枪走火,于是特意选了个离薛宗主远的地方。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
头重重地一栽,他猛地惊醒,醒来却不觉肩酸颈痛,迟钝地转动眼珠子,发现自己正倚着一片胸口,而胸口的主人正是薛玄微。
无语了一会,心想,自己怎么又靠他怀里去了?
不过这人气息低沉,胸膛挺而不硬,也不会乱动,很是个称职的靠垫。
正当他犹豫要不要起来时,便隐隐察觉有道视线,他顺着感觉掀了掀眼皮,用余光发现是朝惜之。
萧倚鹤冲他笑了笑,刚要与他说话,朝惜之却怔了一下,迅速转开,满脸的欲言又止。
萧倚鹤:“……?”
正纳闷,屋侧窗口便被扑棱一翻,一人咋咋呼呼地滚了进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一群秃驴,真当自己是神僧圣佛了,气死我了……”
萧倚鹤不悦他打搅自己美梦,啧了一声:“南荣公子回来啦!可有让那人痛不欲生,生不如死,死不瞑目……了?”
“……”南荣恪灰头土脸,冠带都歪了一圈,不知在因若寺里遭了什么大难,他沉默了一会,不肯承认自己出师未捷,“……行至途中突然想起,师门有训,佛道当如一家。”
萧倚鹤:“哦。”
南荣恪:“……”他捡起窗边片叶,气急败坏地掷过去。偷偷整理好衣服冠带,见他气定神闲,幸灾乐祸,盯了他一会,忽然就明白了什么,“你早就知道我要去吃闭门羹,竟不拦我!”
萧倚鹤笑道:“是你要冲冠一怒为红颜,这怎么怪得了我?”
朝闻道一直在入定修养,听见吵闹动静才醒来,看南荣恪虽然狼狈,但并没有受伤,这才松口气,比划道:“你去了如何?有什么动静?”
南荣恪坐下灌了口冷茶,不情不愿地说:“寺门都没进去,寺庙周围设了个蹊跷的法罩,我正打算破解,一群小和尚就突然冲出来,将我团团围住,说什么因若寺不留外客,然后从人伦讲到法理,叽叽歪歪似上百只鸭子一起叫。”
他既不能真将这群看门的小和尚给宰了,也不能一时间冲破因若寺的防护法阵,差点被烦死,好容易挣脱了小和尚们才逃回来。
众人无言。
过了会,萧倚鹤坐直了问:“你说那法罩蹊跷,是如何蹊跷?”
南荣恪想了想,说:“说不上来,我没有见过类似的阵法,但总之不是佛门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