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战斗结束地格外早。
在极端亢奋状态下感觉不到疼痛。他摸回竞技场墙边,沿着墙一路摸索,终于找回了贴纸,将它贴在手背上,平静地跨越无数具冷却的身躯,作为今天活下来的最后一人,走出去。
“该进食了。今天的‘食物’是你监察科的同事,还记得吗?你去约萨克办公室时,他还热心给你倒过水。”
桓修白洗干净手,从墙角抓了一把墙灰,堵塞住脖子后流血的伤口,再仔仔细细把贴纸重新封在上面。
他感觉自己完成了一件重要的大事,松了气,又忍不住拿手掌按了按,以防贴纸贴不牢,掉下来。
“吃下去。”
他缺乏感情地回道:“好。”
这有什么。
他该作为席莫回等待的情人活下去。
而不是,一个固守所谓性别尊严被□□至死的蠢货。
他相信,换做席莫回,也会对他报以同样的忠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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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天。
一轮暗淡的白月悬于半空,它是形状锋利的新月,形态庞大,仿佛一把即将割破夜幕的镰刀,悬挂在人头顶。
映衬它暗淡的原因在瞭望塔的尖拱上。
错落有致的拱顶式建筑簇拥着世界最高塔,围着它排开锯齿状的黑影。在这冷色调的中心,塔顶的顶尖,有一人倨傲屹立,一身峻冷戎装。他上半身包覆着盔甲,肩甲是猎齿似突伸的花纹,超过两千层咒文细细密密镌刻在其上,胸甲之下是紧裹的内衫,以系带的方式在腰后抽紧,防止衣料对盔甲的贴身度产生影响。
为配合战斗情况,他必须身着贴合弹性的下装,冷白色的织物勾勒出线条有力而优美的腿肌,从腿侧到脚跟延伸着缠蛇之杖的徽纹,蛇头在股骨,蛇尾没入了膝盖下的长靴中。他此刻正顺着拱顶的倾斜曲起一条小腿,以全身紧绷的状态握持纤长的手杖,银色材质的尖跟靴和铠甲给他周身蒙上了一层凌厉昼白的光辉。
当他转过脸,用以盘起水月色发辫的宝石扣轻微闪耀,轻易夺走月辉的容颜高高在上,一种彷如古老而深远的威胁从蕴藏着力量的躯体里散发出来,庄重而威严。
许爱莉即便两腿战战,也没法控制自己不把眼珠子往那边瞟。
总感觉是万年难得一见的美景。
就是好像缺一双大白翅膀。
“报告进度。”这声音好似刚从万年寒冰上敲下来。
许爱莉吹着冷风,提高声音:“你带来的军队已经扫荡了百分之八十,还是没发现主任踪迹。”
“准备转移下一个世界。”
“什么?会不会太快啊!能不能休息一下,一天刷两个世界很多人已经撑不住了。唔……虽然不是我手下。”
席莫回琥珀色的眼珠透过光,“我不会等。撑不住就丢下。明天开始以四个世界为单位清理。”
他不能等,他的omega等不了。
许爱莉神色复杂:“MOC控制的两百个世界被你端了23个,剩下那么多你不会真要一一蹚平去吧。”
“不会。”他清淡地说,“找到人就放了他们。”
许爱莉不敢吭声了。
她大过年的被金泽联系,半逼着揪出来当MOC的叛徒带路党,顺着编号一个世界一个世界找桓主任。
她也不知道桓主任怎么丢了,问也不敢问,想更是不敢想,反正她现在已经被挂在系统通缉红名单里,主任的姘头承诺重新给她找个工作,她也无所谓MOC了。
当然,最要紧的是,主任丢了她怎么能坐视不管?
做A,可以没有小奶O,但道义不能丢。
只不过……许爱莉脊背掠过一阵寒凉,激得她忍不住抖了抖。只不过,美人姘头的手段也太狠了,过一个世界灭一个,她眼睁睁看着二十多个世界陷入了永久沉睡,彻底变为活死人大观。
浮空飞来一只白鹤,在拱顶飞了一阵,许爱莉看到他略微颔首,应该是白鹤传递了什么她无权听到的消息。
席莫回戴上覆面,“转移下个世界。”
在他坚决拒绝了使用替代品举行仪式后,席悯终于松口,将族中重宝悉数交给他。包括这身“蚀实”护甲在内的九件神级宝物,还有无量世界“界守”的四分之一守界军。
不仅如此,他还用那根“神”的手指做筹码,逼得主神将他升为修正局局长,将修正局异能者全部归为己用。
他尚未成神,却已能与神抗衡。
折断世界通行卡进行转移前,一座落地钟被留在拱顶,席莫回转过眼眸,它沉重有力的钟摆在匣子中咔哒咔哒摇晃起来。
这个世界时间永远停留在十点零三分。
在时间怀表碎裂,能力重创之后,席莫回反而机缘巧合从另一角度领悟时间法则的其中奥义:暂停。
他将这项能力越练越纯熟,在二十三个世界里放置了时间座钟,锁住所有活物的行动轨迹,A与O之间的矛盾暂停,无法产生混乱,主脑的实力自然也在无形中削弱。
不过,席莫回控制住这些世界,另有打算。
他睥睨着新的世界,无数守界军如潮水一般涌入了它。
如果找到的是尸体,他不介意用MOC两百个小世界给桓修白陪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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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诚这件事当然要互相的。至少我觉得桓哥的付出是值得的。
不要方,桓桓这身体马上要换新的更强的,不可能让他这样过下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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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2章 我要吃肉肉
桓修白把整个身子靠在墙上, 水泥墙潮湿粗糙, 或许长满了青苔, 但他对此没有确切的感受。他的脚掌、小腿肚、膝盖、胯骨、胸腔,直到头骨都失去了应有的感知能力。大地贪婪地吸引着他, 仿佛要将他吞噬,一道本来模糊的声音在耳畔越发清晰,它在呼唤他:躺下吧,休息一会, 死去吧,一切都会解脱……
他置若罔闻,操纵着这幅血肉粘黏的骨架来到桌子旁,摸索起刻下的痕迹。
一道, 两道……十五道……无数道!怎么会?为什么有这么多!究竟过去了几天,忘了,多长时间……我不记得了……我活着吗……不确定……在做梦吗?是吗?可为什么梦里没有高塔上的美人?……乱七八糟的划痕,一天一条……我活了多久,又死了多久?……我怕,怕什么呢?……怕他记得我……更怕他忘记我……
为什么我要保护肚子,里面有什么?
为什么我要触探腿根,下面有什么?
为什么我要念一个名字, 他是谁?
为什么……我是谁?我在哪?
为什么我能看到自己满身伤痕站在桌前, 现在这个发出诘问的是谁?这具躯体又是谁?究竟哪个才是真我?
桓修白陷入可怕的焦虑中。他刚意识到一个问题, 他似乎和自己的躯体不在一起了。他像一片肥皂泡, 轻飘飘溜出了沉重疼痛的躯体, 为了逃避诸多苦难和折磨,下意识挣脱了悲苦的肉/体,这是一种奇怪的状况,因为连他自己也确定不了,所见到的诡异现象是梦还是现实。
“咚——咚”
那是开始的钟声。
他的灵魂开始砰砰震动,他想尖叫,但早已失去了言语的能力……神经拉扯,撕裂,剥离切除,他与渐渐失温的躯体越来越远,他跪在地上,双手捂住胸口,掐住了自己的脖子——
醒来!活下去!
自己的身体在视野中昏厥下去,他看到自己的头撞到了桌子,发出闷闷一声重响,像抽掉骨头的破布玩偶,失去灵魂的血肉瘫在地上,以一种奇异的姿势,睁着血红色的眼睛和他自己对视。
你是谁?我是谁?
你我,都是桓修白。
突然,他感到一股令人惊恐的吸力将他收回了小桌旁,他从昏沉的晕眩中撑开眼皮,浑身被汗水浸透,手脚冷得发抖,像刚从医院的停尸间走了一遭,荒唐孤寂,惶然不安,湿冷的汗水沉甸甸地坠在眼睛上,他眨了又眨,挤出一些,流淌下尖削的下巴,摇摇晃晃朝走廊尽头的门走去,直到打开门,被战争世界无穷无尽的热浪包裹住,他才发现自己还是看不见——
才发现,那不是汗水,是想念过去美好的泪水。
灵魂麻木无知,行走在竞技场的边缘,脚掌踩下去,趾缝里渗上来腐烂的肉泥,不知踩中了谁的骨头,脊椎骨的尖刺刮破了小腿,脚腕骨似乎暴露在皮肤外面,扭曲地陷进泥地里。他如同在沙漠中负重前行寻不到尽头的人,撑着破破烂烂的身体,在炎热中寒冷地颤悚着。
好冷,好渴,好饿,好热……
必须喝点什么东西……走不动了……吃,吃下去!全都吃光!为了生长在他身体里的它,为了铁窗里等他的人,他朝无数团晃动的光影冲过去,吃下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