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知道理由?”方未兴在手里揉碎了那朵花, 放任它被咒术攻击产生的旋风刮走, “那你想用什么来换呢?”
席莫回并不应答。他合十的双掌向两边移动,元白色的骨头从手心释放处显生出来,它闪耀着莹莹冷光,仿佛能冻结一切事物,将罪孽者的身骨冻为齑粉。
骨杖的一端镶嵌着白金色蛇头雕饰,被两手相持,置于身前,它的这一届持有者面容端肃,温慈华美,琥珀色双眸空冷威严,呓声念道:“万象空境,镜涳向卍!”
手指静静收拢,凝聚了先代骨血的手杖尖端生长出皎白的骨刺。
方未兴眼中透出兴致高涨的光,紧盯住alpha的被光芒映照成雪白的双手,“你母亲教会了你这招,很不错。”
“无关我母亲。”席莫回反指抛起骨杖,它在身前急速旋绕,制造出万千幻影,以足以绞烂空间的速率制造出空间最大扭曲,“即将审判你的,是我。”
他眸色生冷,将半个世界拉进了自己的梦境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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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一个人有了死亡的感觉时,他的灵魂往往在游离。
桓修白靠在角落,静静注视着自己破败的躯体。过去了十分钟,他渐渐发现肉/体起伏的胸膛平缓了,错乱的呼吸节奏也弱了下去,听不到那破烂风箱似的呼气声,他自己都觉得安静了许多。
或许是因为今天吃下了自己的小腿肉,他心情格外平静,甚至感觉再没有什么事能引起内心的波澜。所有的精力都耗尽了,骨头松软,有不少碎成了渣,刺破并穿插在血肉里。他想试着呼吸一下,却突然发现自己并不需要呼吸。
他的灵魂和肉/体,好像分开了——
这是他观察了近一个月的结果。
这具躯体现在对他来说就好像一件破烂的衣服,穿上它,他衣不蔽体,脱下它,他反而赤诚轻松。他的灵魂和意识站在这里,四处发痛的躯体躺在那里,似乎一切苦痛都与他无关了。
桓修白觉得轻松、自在,长久以来拴在脚上的累赘没了,他在幽黑的走道里来回走动,炽热的风从门缝里穿进来,他蹲下来,向门缝伸出手,眼睁睁看着手指穿透了门,探到了门里面。
他猛地站起来,想要跑出去,丢下他的肉/体,丢下外面无数具尸体,去找一个……
一个人。
找谁?他忘了……但他记得那种感觉。那个人,是他要掏出胸膛,用柔软的小垫子塞进去,再将其安置在里面,永远搂进心怀里的人。
是谁呢?他喜欢的……
——明天再用更好的肉喂你吧。是你喜欢吃的。
我喜欢吃的?
我喜欢的,为什么要吃他?我可以吃自己,怎么能吃喜欢的东西?
为什么?因为我在这个世上,除了他,不存在其他执着的喜爱,更没有活下去的理由了。
桓修白惊恐地来回踱步,想要冲出这里,却下意识认为那个一直窥探监视与折磨他的东西就在外面。可他不能不去,那个玩意,那个可怕的东西会夺走他最重要的爱物,比他的躯体和灵魂还要重要,是一无所有的他仅存的所有物!
他惊惶、慌乱,突然,像是一头撞进了舞台上沉沉的幕帘,穿过层层天鹅绒似的隔层,他踉跄着栽倒在一片沙滩上,溅了一身水,茫然地抬起脑袋,无边的暴雨倾砸在眼皮上。
这里是哪儿……
他被血腥杀戮充斥的大脑下翻起一点点尘封的记忆,有一种极端熟悉的感觉入侵了内心。
他向覆盖着铅灰色云层的天边张望,那里一片黑沉,半个天空都处于黑洞之中,不断有空间的碎块从黑洞中掉下来,充作这里的一部分。他恍惚间想起了这个东西的名字:时空幂洞。
桓修白向它跑去,空间在他脚下缓缓流动,顺遂他的心意将他送到了天边,他靠近那个庞大无比的洞口前,忽然听到了洞的另一边传来的声音。
“我还以为你继承了神格。原来并没有。自取灭亡。”主脑失笑道,带着侮辱的口吻。
席莫回难以支撑住不断破碎的梦境空间,只有在他的领域里,才有囚禁住方未兴灵魂,彻底杀死他的可能。但从刚刚开始,他们所立足的科幻世界就在怪洞的不断吞噬中崩塌,他用以作为梦境支撑的地区也即将粉碎。
他撑着法杖站起来,摇晃了一下躯体,碎裂的银色胸甲掉在脚边,曾经婉转的声音破碎成了暗哑的嘶声:“我是他的神,我必须,必须要拯救他——”
再不下决定,主脑又将获得胜利,他好不容易削弱MOC实力换来的一次对决机会也将彻底失败。
席莫回不作二想,决定倾尽一切。
于梦境世界的终焉处,席莫回摘下了金色的右眼。于席氏一族每一代家主来说,这才是真正的“重宝”,它是最后种下神格的地方,是席氏每个人魔力的凝聚点。
席莫回将它嵌进了宝书“阿辛罗”的封面凹槽,曾经破烂不堪的纸页暴涨出灿烂的光圈,陈旧的外表褪变出厚重华丽的棕色封皮,围绕着金色的眼球,镶满了菱形宝石。
阿辛罗终于现出真实模样。
与此同时,无量世界,云海穹宫,祭祀祠堂内——
席悯端跪于无数祖宗牌位之前,赤红色烛光映照在她肃穆昳美的脸上。她薄唇紧抿,眸眼闭合,无声默念:葬破千华路,万境自如如。
倏然睁眼,如出一辙的金色右眼绽放出万千光华!血缘传承咒法的作用启动,她将作为“神”的力量悉数支持给了孩子。
阿辛罗化入席莫回体内,融为一体,他化骨杖为利枪,怒睁独眼,以天神严视相倾力一掷,骨刺瞬间绞碎了方未兴的躯体,直指他的“神格”。
方未兴半颗头颅摇了摇,“你和你母亲都不长记性。”
骨刺碰触到金色硬牌的同时,重重弹了回去,席莫回一击不成,反被侵蚀,抬头去看,神格上只有轻微一道刮痕。
“以两百个世界为底基,你就算伤我,我也能眨眼恢复。”方未兴张手在虚空一握,空间破裂的“噗噗”声不绝于耳,他讽刺笑了笑,扭曲了附近的空间,将置于半空的席莫回拽下云端。
“你不是神吗?连个信徒也没有,怎么称之为神?”
席莫回已然听不清他的讽笑,他耗尽了魔力,又被反弹回来的攻击打中自身,无法承受的精神痛苦让他全身震颤,他脚下的悬空法阵暗淡消失,整个人失去依凭,打着颤掉下半空。
“信徒在这!”
一双铁臂将他稳稳接在怀中。
席莫回用仅剩的视线看去,接住他的根本不能称之为人。它全身漆黑,包裹着各种恶孽,笼罩在浓黑的火焰中,看不清,探不明,唯有一双血红凶戾的眼睛,向他投来独有的温柔。
席莫回颤动着嘴唇,无论如何也发不出声音。他被放在安全的地方,眼看着那个似鬼非人的东西咆哮着化为封天之黑,灵魂震荡,神魂飞天,连着土地、空间、梦境、神格,吞噬了整个世界,与方未兴和科幻小世界一同化为了虚无。
滴滴答答,滴滴答答,有破碎的水声在他面前滴响。
席莫回再次睁开眼睛,阿辛罗已从身体中退出,右眼回到了眼眶中。
他脚下踩的是新生的青草,听到了近旁的浪花拍打声,发现自己置身于小岛之上,不远处的针叶林里弥漫着挥之不去的昏黑,滴滴答答发出声音的正是从树干上滴下来的犹如黑色沥青的恐怖物质。
席莫回心有所感,毫不犹豫向树林奔去,阳光在他脚尖前停滞,以阴影作为分割线的地方再也没了绿草,只有一片焦土。
他嗅到了硝烟的辛辣味,尝到了自己舌尖残存的酸苦,向着那片黑暗,探出了自己的手。
黑暗中有什么东西触动了下,想往回缩。
席莫回颤抖的心向它扑了过去。他坚决地拽住了对方,拽出黑暗中,拽到了阳光下,盔甲掉落,覆面松散,银色长发垂坠下来,他看到了那个人的全貌,心痛到呼吸静止。
桓修白破烂不堪的躯体跪在他身前,浑身赤/裸,无所遁形,唯一用以遮挡的是绑在眼睛上浸透过不知多少次血的黑色布条。
Omega闻到了他的气味,蒙着眼睛,肌肤上浮现盘转着古怪的黑色符文,慢慢,慢慢将脑袋搭在了他身上,虔诚地将充满血痂的嘴唇送上,亲吻了他的“权杖”。
席莫回低下身,垂下的长发遮住了他悲痛的侧脸。因为他看到了这个人的脖子,在后颈上,那个独角兽贴纸还破破烂烂,又执念深重地贴在上面。
小岛骤然下起了一场大雨,雨水洗刷去男人身上的脏污,现出所有的伤痕。席莫回小心翼翼揭掉了贴纸,下面是一大块早已凝固的血痂,他趁着雨水,轻轻在上面抚了又抚,可是搓下来的只有血块。
牙印呢?皮肤呢?……腺体,腺体呢……没有……
三十天了……他脑中突然浮现出日期……发情期……标记去除……
他的omega不会允许任何人破坏那个标记。写有他名字的贴纸还固执地掩盖着巨大的伤口,那只可能是——
桓修白为了保留对他全然的忠诚,剜掉了自己腺体。没有了标记,唯一能证明他们爱意的东西,被桓修白贴在了伤疤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