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澈默了一会,才开口:“是吗?”
“那你觉得这世上最重要的是什么?”
阿络想都不想:“公子。”
夏侯澈无甚情绪的问:“你觉得我重要,是因为我生病了你着急,就连我不小心受点伤,你也会难过。”
阿络重重点了点头。
夏侯澈低缓一笑:“阿络啊,你还太小了,很多事情你并不懂,一个人之所以对你而言重要,除了我刚才说的一种外,还有一种,那就是深沉的恨。”
“任业火化灰,也无法消散磨灭的恨。”
阿蜚听着他说这些话,眸中却是不解神色。
夏侯澈向后靠了几分,眼睛微微闭着:“阿络,我只是,想给你说说话。”
阿络这才答一声:“嗯。”
他声音低哑,说的很是缓慢:“十年啊,真的已经太久了。”
“公子?”
等了半天,阿络却不见他醒过来,思索了半天,才继续推了推他。
半靠着的人像是大梦初醒,他抬头环顾室内,眸中出现了片刻的茫然,阿络却小心道:“公子,你哭了?”
夏侯澈的下颌赫然挂着一滴泪,他伸出手摸了摸脸颊,左半边的眼眶里继续滚出一滴,可右边的眼眶里却半滴眼泪都未掉。
一只眼睛哭一只眼睛却不哭,这实在是奇怪,可仔细看去,这才看清,他右边眼眶里嵌着的,赫然是一只义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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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歌城,景氏。
景臣坐在锦垫上,面前一张小几,几案上温着半壶酒,旁边焚着半炉香。
时处到的时候,几案上温着的酒刚刚好,他坐下来问:“今日点的什么香?”
景臣笑了笑:“是杜衡加了苏合香,闻着暖一些。”说着,声音越发温柔:“你过来,坐我旁边。我这边暖和。”
时处指使旁边的侍从去拿薄毯:“我让人给我去拿薄毯,披着就不冷了。”
景臣再不说话,只是径自倒了杯酒,举杯的时候却是转到时处面前,眸中蕴出柔色:“这是桑落酒,你尝尝?”
时处还未说话,旁边的宁远一脸警惕的上前:“二殿下不易饮酒。”
景臣失笑:“他倒是处处为你着想。”
时处漫不经心瞥向宁远:“这是他的本分。”
“话说回来,阿处,你对鸢国朝阳长公主了解多少?”
时处笑了笑:“不到半分。”
景臣眸色渐深,半晌才说:“没有半分了解,你也要娶她吗?”
时处大义道:“皇命不可违,更何况,只要能修两国秦晋之好,牺牲我区区一桩婚事又算得上什么?”
【看,我永远都是这么的善解人意,乖巧懂事。】
【……你确定不是你想要利用这桩婚事完成任务?】
【……】
实话实说,时处压根就不在乎那个长公主是谁,他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顺利去到鸢国,光明正大的见到夏侯漓,然后拿到攻略物品,离开这个世界。
来到这个世界这些年,因为他的身份特殊,这个世界交通不便种种原因,他闲来算了算,他竟连个朝歌城都没出去过。
而现在,联姻这样的好事,还是让他亲自去鸢国迎娶朝阳长公主这样的好事,试问谁不心动呢?
这一心动之下,就连大皇子之死都被他抛在了脑后,虽然他知道白狸之事诸多蹊跷,但那又如何呢?
毕竟比起这些,当然是拿到攻略物品更重要一些了。
他笑的薄情,然后看向了面前正坐的景臣。
显然,这位就非常不看好这桩婚事,不仅不看好,他还极力想要劝阻皇帝打消这个昏聩的念头。
这不,跪在清明台三天无果之后,在他这儿下功夫来了。
景臣自斟自饮:“朝阳长公主是当今鸢皇夏侯漓的姑母,说是姑母,其实他们年龄相仿。”
“嗯,继续。”
“十几年前,鸢国前太子遇了不测,鸢皇死后,便是三皇子登上了高位,这事天下人都知道,可他们不知道的是,前太子遇了不测后,当时鸢皇立下的太子并不是三皇子,而是朝阳长公主双生的兄弟,夏侯澈。”
时处顿了下,微微皱眉:“夏侯澈?这位怎么从未听说过?”
景臣继续说:“你没听过也是正常,他夭折时不过十一二岁,那时你年纪尚小。”
“这位皇子夭折之后,和他双生的朝阳长公主更是隐居深宫,鲜少露面了。”
时处对这些没有什么兴趣,但此时听完还是很给面子的说了句:“原来如此。”
景臣看向他,眼神一时辨不真切,唯有声音霭霭柔柔:“阿处,这位公主经历几多宫变,却一直安居深宫,又岂会是……”
说到这儿,他似乎是顾及着多年的所受教养没有继续说下去,顿了一下,声音却是放的更低了:“阿处,朝阳公主实非你良配。”
时处唔一声,实在把这些话没有往心上放半分,伸手想要拿几案上的酒壶,谁料手肘却不小心磕到了桌角。
真疼!
他当即眼中就蒙上了层雾气。
景臣一把拉过他的手臂:“磕到哪了?”
时处还未来得及回答,就见景臣低下头来,用指腹轻轻揉着他的肘部,声音如昼景熏风,像是哄慰:“不疼了不疼了。”
时处看着他紧握自己的手,第一次开始反思,这位竹马君是不是对他太好了点?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今天轻言小可爱投的一个地雷!
这章真的太难了,我写了五个小时啊!谁敢相信?
好了好了,我睡觉了。
第90章 千岁之莲4
时处离开朝歌之前,时宣来了他的府上。
那夜开始飘雪,时宣到他府上时,时处养的几株白梅已被积雪压的弯折。
他脱下斗篷交给侍从时,时处隔着幽暗烛火还是能看到他口中呼出的白气,他漫不经心的笑笑:“外面冷吗?”
时宣显得很是高兴,似乎想要过来,可站在他三步之遥时就不动了,时处那时心情颇好,所以随口问了句:“怎了?”
时宣抬眸看他,眼中是不可错认的茫茫大雾:“我身上带了冷气,怕过给皇兄。”
“我先去门口站站,等沥干了身上的水汽再过来。”
时处也不知道怎么的,他突然间就心软了,因为时宣刚才那个眼神让他想起了某种弱小的动物,委屈又可怜,似乎想要向他博得一点点爱宠。
时处近来听那些门客念叨,什么
圣贤之道,什么兼济天下,虽然他一向尊崇的是独善其身,但那些门客在他耳边念叨的多了,他偶尔也会对弱小的事物生出点恻隐之心,比方说,他府上近来就多了三只街上捡来的野狗。
他府上门客简直是大喜过望,纷纷感慨,二殿下仁德。
虽然时处觉得仁德二字和自己没半点关系。
但此刻,他沉默了一下,然后算了算这些年时宣能在他有心有意的算计谋害下留得性命,简直是上天保佑。
算了算了,他都已经要去鸢国了,毕竟是同胞的兄弟,古之圣贤说了,一笔写不出来两个时字,还有血浓于水,他现在对时宣好点也无妨。
所以,他面色稍霁,含笑温言:“过来,我这边有手炉。”
时宣骤然愣在了当场,然后面上浮出无法掩饰的狂喜神色:“皇兄。”
时处再次惊叹于他这位弟弟的演技。
宁远非常自觉的立在他旁边,看起来就像是一道影子,直到时处唤他:“给三殿下拿个酒樽过来。”时宣才注意到时处身边还有人。
他垂眸小心翼翼的压下几乎要破体而出到那些繁复杂乱的情绪。
“这是奶酒。”
时处为他倒酒,白腻的手指搭在冰凉的酒壶上,让他蓦地想起他母妃多年供奉的一尊神像,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只用最金贵的绫罗绸缎小心擦拭,他当时在香烟朦胧中见过一眼,那尊神像也是这般的玉色。
时处还在继续说:“藩国今年的贡品,酒味很淡,你尝尝。”
他这才反应过来面前之人在说奶酒。
时处看着他面前这个弟弟有些呆,心不在焉的样子。
时处手指扣在桌面上,室内似乎是有些热,让这位惯来身弱的二殿下面上浮上一丝浅淡的红晕,时宣呆呆的看着他,这种神色让时处皱了皱眉,他说不清道不明,只是觉得曾经也有人用这种神色看过他。
时宣微微起身,隔着半个几案,突然伸出微凉的指尖触碰到了时处的面颊,时处此时身上的温度很高,然后他就看着他这位三弟像是突然被烫到了般缩回手,跌回座位。
“皇兄,我……”
正这时,窗外夜枭压着枝头扑朔而过。
时处垂眸,让人一时看不清楚他到底在想什么,良久,他才笑着问:“宁远,刚才窗外飞过去什么?”
宁远跟在他身边多年,这时候还摸不准这位殿下的脾性他也不用留在这了,立马走到窗边开了窗子,然后关上窗子重新走回时处身边,这一串动作实在是行云流水,然后他答:“回殿下,是夜枭。”
时处慢条斯理的饮完樽中最后一口奶酒,脸色却是蓦地阴沉。他的声音像是阎罗殿里催命的符咒,一时让听到的人心惊胆颤:“通知府里的弓箭手,给我射杀了这扁毛畜生,若是再留下一只让它惊到我,你以后也就不用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