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时问了一句:“依你之见,那夏侯漓呢?”
时宣笑道:“他是从那波谲云诡的权谋算计中一步步杀出,才坐上了那白骨垒起的天下尊位。鸢国有他,这天下的局势大概会变一变了。”
时处知道这天下的局势会变,但万万没有想到会变得这么快。
鸢国朝堂稳定下来之后,不过三月时间竟迅速与凉国结盟,这次凉国向琼国开战,背后就是鸢国在教唆。
而琼国皇帝日渐病弱,太子之位悬而不落,就算时处再怎么淡泊名利,可为了维持人设他也不得不争一争那个位置。
所以,这才有了他这次设计的让时宣率军出征,既而让宁远在埋骨岭设下伏杀。
可惜他这位弟弟命大,没死成。
这次时宣大败凉国,凯旋归来,行将就木的老皇帝一喜之下竟连病都好了几分,盛大的庆功宴上,满面红光的年轻宠妃娇笑着倒在皇帝怀里,不免让众人猜测皇帝是不是雄风不减当年。
时处到来时,这场庆功宴正绵延到了尾声。
立秋已过,他身子本就单薄,来时在外面披了件鹤氅,解下来交给一旁的侍从时,殿内安静了一瞬。
对面的时宣对他遥遥执杯,因为隔的太远,时处并不能看清他面上的表情,只是越发觉得他这位弟弟有意思了。
皇帝看他进来,撑着额角似是有了些醉意:“阿处来的晚了。”
时处面上带笑,仪态礼度无一不是一等一的好:“儿臣自罚三杯。”
此话一出,已有人急着道:“二殿下身体不好,不宜过度饮酒,这三杯可否让臣来代他。”
他坐在桌前,手指轻轻摩挲着酒杯,只是看向站起来的年轻公子,不说话,也不动作。
直到,时宣缓慢起身。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顾白鸾,轻言小天使投的地雷!
我又咕咕了,这几天三次元真的太忙了,对不起!
这个月大概空闲不了,但我还是会努力写文的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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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章我写了两遍,简直杀我!
其实我本来是想先写另一个世界的,但那个世界有一点点烧脑,我想了想,还是先算了吧~
第88章 千岁之莲2
时宣虽骁勇善战,但却是个温文尔雅的性子,这点时处知道。
他刚来这个世界时,运气大概是太好了点,一来就赶上了一场刺杀,第二日,他就拖着伤体去了时宣的府上。
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到时宣时,他正伏在梨树下酣睡,旁边雪白梨花落上他的衣摆,看着竟有几分纯澈的天真。
似乎是察觉有人过来,他睁开惺忪的睡眼,软软的喊他:“皇兄。”
时处笑的深不可测,袖中的手却是按压上了右腹,还未结痂的伤口立时一阵刺痛,他估摸着绷带肯定又被鲜血浸湿了,好在他今天穿的是深色的衣服。
如果忽略前一晚刚遇到的刺杀,他真的会以为他这位弟弟就像他表面看上去的那么纯良无害,不谙世事。
他垂眸不动声色,只是想,可这到底是皇族啊。
琼国成年的皇子一共三位,大皇子母妃身份卑贱,听说生下大皇子便撒手去了,这深宫之中,人人惯是见风使舵的主,听说大皇子年少的时候稍有位份点的宫人都敢欺凌于他,渐渐长大之后又是一副懦弱卑怯的性子。
这样的一位皇子,本来当个闲散王爷就这样过完一生也未尝不好,偏偏他身边有个政客,在这人的教唆之下大皇子竟也对最上面那个位置有了些想法,说来他这位三弟也是狠心,后来设计竟直接废了他一双腿一张脸。
从那之后,大皇子便鲜少出府了。
现在余下两位成年的皇子,所以,也可以想见他和时宣现在是怎样一种僵持对立的局面。
明明都恨不得杀掉对方,可还是能在天下人面前做出兄友弟恭的模样。
此时看到时宣站起身来,他突然生出几分索然,觉得这样好生无趣。
身后的宁远察觉他的情绪变化,放低声音问:“殿下,可是哪里不适?”
他自斟了杯酒,皱眉道:“无事。”
正这时,便感到大殿之内一阵安静,也不知道时宣刚才说了什么,众人的神色竟一时有点奇怪。
紧接着,他便听到时宣好笑道:“皇兄身体不好,若是代酒也是我这做臣弟的来代,赵公子您代酒,这是什么个道理?”
时处支肘坐着,食指一搭一搭扣着桌面,笑意一时潋滟,他静静看向时宣:“我的身体还没差到这种地步,来的晚了我自当罚酒,不过三杯酒而已。”。
说到这儿,他手指点了点桌案:“宁远,给我满上。”
大殿之内,所有人都目光都不自觉聚集到他的身上。
时处微微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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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酣宴罢,已是月上中天。
他氤氲着满身酒气起身,头晕目眩间宁远把他扶在怀里。
“殿下,宫门落了钥,今晚只能在宫内住一晚了。”
他含混不清道:“去浮云殿。”
浮云殿是他未出宫开府前住的宫殿。
刚出了大殿,他就感到冷风迎面扑来,这副病怏怏的壳子不禁冻,立时又娇弱的咳了两声。
宁远拧着眉轻拍他的脊背,声音有些担忧:“殿下。”
他一边示意自己无碍,一边想着明天怕不是又得卧病在床,然后,他就听到一道坦然温和的声音:“皇兄。”
这宫内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而时处表面的功夫惯来做的不差,顿时勾唇温声回过去:“三弟。”
时宣走过来,目光幽微:“这个时辰宫门落了钥,皇兄可是要去浮云殿?”
时处没什么心情和他在这个时辰拼演技,当下便没什么耐心的说:“嗯。”
时宣顿了下才说:“夜深露重,我送皇兄过去吧。”
时处恶劣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就已经被宁远截过:“二殿下不喜欢外人近身。”
时宣愣了下,虚弱的笑笑:“是我思虑不周。”
时处大半个身子都靠在宁远怀里,厌烦的招手示意宁远赶快离开这儿,谁知道又被时宣挡在眼前:“皇兄,我此次从凉国凯旋归来,途径居合,那儿生有一种药草,名唤长思,对您的身体大有裨益,我明天……送去你府上行不行?”
单听这句话,其中的卑微恳求实在是不难让人生出恻隐之心。
可时处却是蔑然笑了笑:“不必,这等好的草药,三弟自己留着用吧,万一哪天出个意外,这药或许能救你一命也说不准。”
时宣似乎晃了一下,然后像是突然失控,紧紧的握住了他的手腕:“皇兄……”
时处眼神如刀刃,一寸寸切割着他搭在自己肌肤上的手。
宁远护主,一时挡在时处面前隔开二人。
时宣松开时处的手,轻笑一声,声音飘渺的似乎是从天际传来:“皇兄,如果有可能,我们是否能冰释前嫌?不再同根相煎?”
时处这次倒是给了他两分眼神,因为他觉得这问题可笑。
他勾唇:“你说呢?”
他来这三年,数不清的明杀暗杀,数不清的算计谋害,到现在问这种问题,着实无趣。
这一夜歇在浮云殿,一夜无梦。
第二日回府,就有人来禀告说,大皇子送来了一只白狸。
白阳暖日,树影婆娑,时处去见那只白狸时,第一眼看到的却是半张脸隐在林荫中的男子。他弯下腰来,看着眼前的白狸,眸中沁出一点柔软的笑,正是景臣。
景臣此人,唯有八字。
言念君子,温其如玉。
朝歌第一等的权贵之家,景氏的嫡子,世家大族里面一等一的楷模表率,一言一行无一不是天下士子效仿的标杆。
最关键的一点,他是时处的竹马。
竹马这个东西,时处觉得很新鲜,可新鲜归新鲜,该利用还是得利用。
他收起心底浮动的思绪,走过去问:“你怎么过来了?”
景臣抬头,声音清朗温润,一如其人:“我听说你昨夜歇在了宫里。”
时处坐在一旁的石凳上,顺手拿起一旁的纸扇,那只白狸却凑了过来,时处拨了拨那白狸的头想要把它拨到一旁去。
景臣半天得不到他的回答,也没有半点生气,只是无奈道:“阿处。”
时处顺口说:“嗯,昨夜宴席散的晚,宫门落了钥。”
景臣稍顿了顿才问:“昨夜你见到三皇子了?”
“见到了。”
景臣又不说话了,半天才问:“这只白狸是大皇子送来的。”
说起这个,时处也觉得奇怪,因为这三年来,他可谓是和这位名义上的大哥没有半点交集,若硬要说有什么交集,那就是时处曾经给他泼过两盆脏水。
除此之外,时处实在是想不到别的。
现在,他却送过来一只白狸?是何用意?
他低下头,正看到这只白狸又蹭了过来,伏在他脚边,轻轻的叫唤了两声。
景臣温柔的笑笑:“它似乎粘你。”
时处仅有的三分善心,分在人身上尚且都不够分,何况是现在对着一只白狸。
所以,他用脚尖将那白狸不动声色的拨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