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处没有出声,一直听他说着。
“你连三殿下都能和解,为什么我不行?”
“阿处,别这样对我……”
时处伸出一只手摸了摸他的脸,景臣的眼中瞬间腾起希望的光,可时处下一句话就是:“说完了吗?说完了就回去吧。我头晕,想要睡一会。”
这些话现在说,已是毫无用处。
景臣惨然一笑,失了心魂一样出了大殿。
关于千岁之莲这个事情,时处根本都不放在心上了,可大概天无绝人之路,还真就寻到了。
不过却不是时宣寻到的,而是鸢国寻到的。时宣以一纸不知写了什么的文书换来了这株珍贵万分的药。
一路马不停蹄,这株千岁之莲送抵达朝歌城时,已近夏至。
时隔多月,再次见到扮做使者前来送药的夏侯漓时,时处竟觉得恍如隔世。
“别这样看我,我也不想走这一遭的,但没办法,叔父托我将这药亲手交给你,我不来不成啊。”
时处勉力笑了笑,只问了一句:“哦,那夏侯澈呢,他怎么不自己来?”
“叔父已于一月前去世。”
时处听到这句话,身形似乎倾了下,可又似乎是错觉,因为再看时,他连脸上的表情都没有变动半分,甚至还扯出来一丝笑问道:“哦,那他走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可说了什么话?”
夏侯漓看着面前这个人,实在是从心底里透出一丝寒意,他突然就想起自己还年少时,有次大冷的天掉进了冰湖里。
到现在,他还能回忆起来那种从骨头缝里爬起来的冷意,可这一丝冷意比起面前这个人给他的冷意,实在是算不上什么。
他从虎蛰旧野到蛟龙腾渊,这一路走来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可唯有面前这个人,冷心冷情到让他从心底发寒。
他那叔父为了这人将自己折腾出一身一心的病,生时可曾料到,他死之后这人竟连半滴眼泪都不会为他流?
他勉强压下心底的涩意说:“他走那天弹了自己最喜欢的一支曲子,然后将千岁之莲交给我,他让我告诉你,他希望你好好活着。”
“呵,也是,他用命换来的这株莲,你若再死了,岂不是白费他一番苦心。”
夏侯漓临走前说:“他还说他恨你,但这一辈子,到底是爱比恨更多一点。”
说完这句话,他毫不留情的转身离开,夏侯漓走后,时处一个人看着那朵千岁之莲坐了很久。
红的莲,绿的叶,用白玉的盒子装着,根茎上甚至能看到透出的淡色血痕。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莲花需要用什么东西催开。
他一手颤抖着捧起这朵莲,紧紧的闭了闭眼想起系统还在时凉凉吐出的那两个字。
人血。
双眼蓦地睁开,哇的吐出一口血来。旁边不断有人声传过来,可时处似乎已经听不到了,他只伸出一只手在虚无里空空的抓了一下。
口中的鲜血还在不可抑制的流出,他喉咙里滚出低微的呜咽,那声音凄厉至极,似乎是正有人正撕扯着他的血肉翻出森白的骨头。
不多一会,他胸前大块的衣襟便已被鲜血尽数濡湿。
他渐渐安静了下来,不再有一丝一毫的声音发出,而他早已经颓败的脸上却奇异的透出一点绯色,像是骤然腾上的霞。
沾了血的唇发出微弱的气音,可已没有人能听清他说的什么了。
他仰躺在地上,一贯漫不经心的眉眼染上细细密密的痛,眼神苍白空洞的透不进一丝光。
时处已经什么都不知道了,恍恍惚惚中他听到了有人叫他,他睁开眼睛就看到火光漫天中十二岁的少年冲了进来,一遍一遍惊惧焦急的喊着阿处。
时处眼中蓦地掉下一滴泪来,笑着回:“我在。”
时宣赶过来时,就看到时处安安静静的躺在血泊里,身上浸染的大片血迹乍然看去就像是开出的大朵血莲。
他唇角弯起一个弧度似乎是笑,而手中,正紧紧的抓着那朵千岁之莲。
时宣膝盖一软,就那样直直的跪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昨天轻言,顾白鸾,承皇小天使投的地雷!
今天这更写的从未有过的艰难,更晚了对不起!
然后有件事情就是,专栏新开了一本《我为美色折断了腰》
这本近段时间一直在存稿,真的非常想写!
很有可能和反派那本一起双开
它真可怜,点个收藏吧呜呜
以下文案:
假冷淡真腹黑攻×嘴炮王者十级受
江骆凭着一股子正气顺风顺水浪了二十年,平生最看不惯做事慢条斯理,温温吞吞的男人,直到遇到陈言祈。
这人全身上下,就没有一个地方让江骆看了不冒火,结果一个转身,还是拜倒在了人陈医生的白大褂下。
他想,凭着他这么些年长的本事,早晚也得把人给弄到手了。
结果,人最后弄是弄到手了,但似乎不是他想的那么回事。
“妈的,姓陈的,你脱我裤子干嘛?”
“呵!你说呢?”
-
某日,陈医生心情很好,随口问道:“你看上我什么?”
江骆想了想:“我就爱你身上这股子装逼精英的虚伪劲。”
“哦。”(意味深长)
ps:
1.陈言祈攻×江骆受
2.爱的深沉的是攻,是攻一步一步下的圈套让受栽进来的
3.真的是甜文!
第99章 千岁之莲13
番外:
夏侯澈死去的那夜,皑皑白雪覆了整片天地。
夜半的时候他和衣起身,看着外面不知何时积的一层雪意味莫名的笑了几声。
他撑着桐木的纸伞,折进了已多时不曾去的一处凉亭。
似乎是心有所感,多日不见的夏侯漓竟也出现在这儿,他披着狐裘,坐在青石桌前,面前置两杯酒。
夏侯漓看着他笑了笑:“我刚才浅浅做了一个梦,睡不着便来这儿坐坐。”
“梦见什么?”
夏侯漓只看着茫茫天际,声音蔼蔼柔柔,也不知说给谁听:“梦见你去了。”
这话说出,倒是他先笑了一下:“这样不吉利的梦,说出来就破了。”
夏侯澈坐下来,拿起一杯酒放在眼前轻摇了摇,却不饮。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说:“还记得我第一次接你回来,你什么都要从头学起,这才几年啊,你就已经学得这么好了。”
他这次倒是真心说:“都是叔父教的好。”
“我们的约定我怕是遵守不了了,这天下有生之年我是给不到你手里了。”
说出这些话时,他脸色惨白如纸,像是已经到的极限:“有件事我想托付给你,那株莲花开了,你帮我带去给他吧。”
夏侯澈问:“您为他做了这些,值得吗?”
“什么值得不值得的,他还能好好活着,就比什么都好。”
夏侯漓继续问:“你不是恨他吗?”
夏侯澈目光眷念,像是透过茫茫天地看到了那人:“恨啊,但这一生临了临了,到底是爱比恨更多一点。”
夏侯漓再不说话,良久,夏侯澈脸上腾起一点霞光,似乎连意识都不清醒了:“我想再见见他。”
夏侯漓悲从心起,他知道,这是最后的回光返照。
飞雪茫茫,一时唯有夏侯澈的声音轻薄:“我走了这么久,已经很累了,现在没什么愿望,就想再见见他。”
他伸出手,手腕间的花红的已经像是要渗出血来。
“我第一次见他,他才十岁,一转眼,已经十年过去了。”
他发出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像是硬生生扯出来的气音:“我想……问问他,我没做什么错事……现在,就剩这一把干净的魂魄,也不知道他还要不要?”
“叔父!”
可夏侯澈已经听不到了,他笑的温柔,最后说:“算了,我这一生,就这样吧。”
我这一生,就这样吧。
六年。
醉城的冬天很冷,很长。
处理完堆积的公文,打开轩窗,外面不知几时又落了厚厚一层雪。
夏侯漓眸光柔和了下来。
跟随他多年的大监上来,给他系上斗篷笑着说:“今年的雪好像就没停过。”
他听到这句话神思恍惚,藏在袖中的食指突然摩挲了一下掌心,没来由的就笑了笑:“我记得,叔父和他去的那年,雪下的才是久。”
这个他指的是谁,大监自然清楚。
还记得六年前,这位帝王扮做使者去了趟琼国,还没回国呢,马车停在半道就听到了琼国的前废帝时处病逝的消息。那年的雪下的确实久,明明已是初夏,可寒风一起,照样卷着飞雪刮在你脸上。
那一年光冻死的人就不计其数,可谓是百年来从未有过的严寒。
不过如今早已没有什么琼国了,说来也是唏嘘,早些年的时候,这天下间就数琼国最强盛,可这才几年,琼国的皇族死的死,散的散,到如今连一个都不剩了。
夏侯漓慢慢的笑了笑,烛光模糊了他脸上的表情,只剩下一道模糊的轮廓:“我记得,叔父的忌日也快到了?”
问出这句话,夏侯漓轻叹一声,却是先摇了摇头,他笑容中渗出几分悲凉,心底又自嘲的想,似乎一到深夜,人总是爱回忆之前的往事,连带着整个人都变得萧条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