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风拖长的尾音化在电流里,又随着语音结束后的骤降的寂静将一切阻断。
湛乐手机上方备注那一栏看了会儿,忽然把手机往床头一丢,卷着被子翻了个身,把脸埋进了被子里。
程在没有跟着季长韵回季家,他回了自己家,把呆在后备箱里好几天的玩具们都搬出来,放到杂物室去用一个箱子归纳好,再出来时忍不住站到了窗边,拉开窗帘往下看了一眼,楼下黑漆漆一片,什么都看不清。
屋子里的摆设依旧是他熟悉的模样,却又在空气中嗅出丁点儿不寻常,程在皱着眉倒在床上,硬是把脑子里的东西排空了,才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湛乐醒来的时候林向骁已经走了,桌上放着一碗热好的早餐和字条:我先走啦。
底下还画了个小桃心。
湛乐扯了扯嘴角,伸了个懒腰,拉开窗帘。
外头是冬季少有的阳光明媚。
放过假后又要回到忙碌的工作和学习中去。
程在没有再发现有人跟踪他,也去酒吧找过谢凛,找到了一两次,谢凛都没有搭理过他,反倒是旁边那个贝斯手跟个炸开的河豚似的气鼓鼓地瞪着自己。
“你不如把湛乐拉过来认个亲,”季长韵陪他来了好几次,这会儿正端着杯酒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兄妹俩一见面,不就什么都清楚了么?”
“目的性太明显了,万一她不是湛乐的亲人呢?”程在皱着眉坐下了,又扭头往驻唱舞台那边看了眼,此时在台上唱的是个干净清秀的男生,“那得多失望?”
“湛乐是瓷的么?还是豆腐做的?”季长韵一口闷了酒,他今晚似乎心情不好,说话都带着火气,“你是不是有点儿保护过度了?”
“我没有,”程在看着季长韵,伸手按住了他准备再倒一杯的手,“你明天不去公司了?还喝?”
“哦,不喝了,”季长韵把手缩回来,盯着水泥砖的地板发了会儿呆以后突然把手机摸了出来,瞪着屏幕愣了会儿,不知道到底想干什么。
男驻唱的声音有些烟嗓,伴着慢调的音乐唱出来融进阴暗的灯光里,舞台那边有一束光,落在他的头顶。
“你怎么了?”程在忍不住问了句。
“我和林向骁,”季长韵问,“在一起多久了?”
“半学期,四个月吧?”程在算了算时间。差不多是他和湛乐认识的时候这俩就在一起的。
“……哦,”季长韵应了声,“那也该分手了吧?”
程在瞥了他一眼。
“四个月了,我他妈还真没和谁谈过这么久,”季长韵靠在沙发里,眯起眼睛,“我真没和谁这样过……你看看。”
季长韵点开一个窗口,把手机丢给程在:“我就算是拉条狗来都他妈喂熟了吧。”
程在沉默着拿起手机,把消息记录随意翻了一遍。
语音通话视频通话,林向骁从来没接过,回消息也只是回一个标点符号。问号,句号,或者是表情包。
再往上翻翻也是有对话的,但林向骁这种明摆着我在敷衍你的态度从过年就开始了。
“之前就和你说过,周末约他根本约不出来,我追他的时候都是直接去学校门口等人的。但我不能去学校门口等他一辈子吧?”季长韵用手指轻轻敲着桌面,这些事儿挺丢人的,是他最看不起的舔狗事件,但一旦开了口就止不住了,非要说完了才痛快。
“他去湛乐家住的那次,记得么?我第二天给他打电话 ,他没接,最后直接关机了,等我联系上他的时候他说他出去旅游了,得开学才回来。”
“你觉得,林向骁真的喜欢我吗?”季长韵皱起眉,他轻轻抽了口气,“这种态度……”
“你自己有答案的事儿,”程在把手机还给他,“问我干什么?”
季长韵接过手机,看着上面林向骁的头像,那是一轮残月,孤寂的挂在天空之中。
他顿了很久,思维被酒精麻痹,手指的反应也变得迟缓,最后在对话框里输入:我们分手吧。
湛乐他们学校开学开得挺早的,每一个同学脸上都洋溢着每逢佳节胖三斤的笑容,湛乐坐到自己的位置上,硬是等班主任都快说完话了也没等到林向骁出现在教室里。
第一节 课一下他就给林向骁打了个电话:“今天开学,你不是忘了吧?”
“没忘,”林向骁的声音哑得厉害,使劲儿清了清嗓子开口还是那副声音,“我睡着了。”
“你感冒啦?”湛乐问。
“嗯,我快到了,”林向骁说,“先挂了。”
“我操!”前桌的常则突然吼了一声,教室里的人被他吓一跳纷纷望过来,他又捂着嘴趴回了桌子上,小声和曲然说着什么。
过了会儿,常大喇叭还是没憋住,在得到曲然的允许后猛地转过来,手里拿着曲然的手机:“给你看,曲然加入了一个乐队!”
“这么牛逼?”湛乐看了曲然一眼,接过手机,瞥了眼手机上的照片后心脏忽地提到了嗓子眼,太阳穴突突地疼。
“键盘手!”常大喇叭接着介绍。
“今晚我们在热潮有个小演出,”曲然凑过来小声说,“我想邀请你们几个去看。”
“好啊,”湛乐扯开嘴角,僵硬地笑了笑之后,指着照片上一个女孩儿问,“这个女孩儿,叫什么名字?”
“嗯?”曲然看了眼,“谢凛。”
第43章
湛乐连呼吸都轻了不少,生怕一个大喘气把心脏给喘飞了,只能抿紧了唇憋着,但思绪再也无法集中到一条线上去,干巴巴地绷着,连林向骁什么时候坐到自己旁边的时候都没注意到。
林向骁今天戴了口罩,估计是感冒严重了,整个人看着无精打采的,喘气声音很重,喉咙里时不时冒出两声压抑着的咳嗽声,但曲然和他说晚上去看演出的时候他还是一口就答应了。
声音哑得像被谁生拉硬拽又拉到路面上去碾过一样,曲然看着他,问:“你没事吧?”
“没事。”林向骁眯着眼睛笑了笑,又把口罩往上扯了扯。
上课铃的拉响惊醒了湛乐,台上的老师走进门后教室里安静下来,他终于回过神,大脑开始运转。
谢凛?
是叫谢凛?
他耳畔莫名响起了之前湛时夏和他说的“可能找到思意了”,那句话在茫然徘徊的心脏中剖开一小道血口,血肉模糊地疼得睁不开眼。
是思意吗?
思意是四岁的时候被拐走的,都说女大十八变,湛乐不止一次想象过她如今的样貌,但都隔着一层模糊的纱。
他心底缓缓升起一个新的希望,又只能把那个希望狠狠压回肉底不让它出声。
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巧的事吗?
不过是一双眼睛很像而已,别的也看不出来什么,但仅仅是那双眼睛就足以让他头皮发紧。
一早上的课过去之后湛乐又觉得是自己想得太多,和林向骁去吃饭的时候出来给程在打了个电话,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之后轻轻叹了口气,看了眼还在店里吃东西的林向骁,小声问:“我是不是想太多了?”
程在没说话,湛乐咬着唇想了好一会儿又说:“世界上长得像的人还是挺多的吧?就是,我们虽然是双胞胎,但是也不是很像,就只有眼睛像而已。但是这双眼睛又不是我家祖传的……”
“你说的那个女孩儿,”程在打断了他,“叫什么名字?”
“谢凛。”湛乐说。
程在长叹了口气。
不知道该说这就是命还是说点儿别的什么,乐队,和湛乐长得像的女孩儿,吉他手,湛乐说这些因素的时候程在就在脑子里猜想会不会是谢凛,结果还真是。
“这事儿你先别急,”程在这会儿也在吃饭,嘴里含糊不清的,“没那么多巧合也没那么不多缘分,明白么?”
湛乐踢了踢脚边的石子,啧了声:“你就不能安慰我一下么。”
“我说实话,这事儿不能安慰,期望越高失望越大,你自己比我清楚,”程在喝了口水,“曲然在热潮那个演出几点?”
“晚上九点。”湛乐说。
“行,那……”程在顿了顿,他原本是想说我和你一块儿过去的,结果话到了嘴边又咽回去了,毕竟谢凛见过他,乐队里的人也都见过他,要是认出来了说了点儿什么就不太好了。
况且他感觉谢凛有秘密,对着他说的时候撒了谎,还不确定她见到湛乐的时候会不会说点儿什么。
不过既然湛乐已经知道谢凛的存在了,只能让他自己去试试。
是不是保护过度了?
有点儿吧。
如果谢凛真的不是湛思意,让湛乐自己试出来了,湛乐脸上会挂上怎么样的表情程在有点不敢去想。
电话那头,湛乐许久没等到程在的后句,疑惑地“嗯?”了声。
“哦,没事儿,我晚上得值班,不和你去了,”程在说,“你要是真怀疑的话……你就说你那个名字呗。”
“啊,”湛乐应了声,“湛思君?”
“是,”程在用筷子戳了戳碗里的饭,有点儿吃不下了,“你自我介绍的时候就说你叫湛思君,反正也没什么,她要是没什么反应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