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才明白他所谓的“没了”居然是真没了,心里不由得庆幸。这黑眼镜,说穿了就是个“傲娇”,嘴里憋不住要说反话,关键时刻还是很能下决断的。
“得了得了,回去我让我爷……五爷给你多点钱。”得意忘形差点说漏嘴,为了掩饰不自在,我急忙从地上爬了起来,“好了,休息够了吧,咱们赶紧走,在地底总是不安心,万一那‘阎王’死前发飙,把我们塌在这,就是天王老子也救不活。”
黑眼镜摊了摊手,嘟嘟囔囔地说了句“那是应该的”,就当先往前走去。我后面是断后的闷油瓶,他一边走一边检查路两边的墙壁,时而会刻画几笔,我探头去看,正是我后来见过无数次的古怪字母标记,看来它不是我想象中的英文或德文,而是一种更隐秘的文字,应该是他童年时学习的知识之一。
又勉强走了大概五分钟,在我们面前又出现了一道门,规格花纹都和蛊池前的青铜门差不多,只不过是石板做的,很是沉重。
“这跟刚才那个青铜门长得一样,后面不会又是个蛊池吧?”
闷油瓶摇了摇头,我便走上前去,想帮闷油瓶把门推开,不料入手却很松,低头一看才发现,在石门下方有着很厚的一层黑色膏状物,居然历经了几百年都没有凝固,仍然可以起到润滑的作用,不过也正因为这层膏脂,石门只能以很慢的速度匀速滑开,没法一下子进到里面去。
黑眼镜见我们推得很轻松,垂着手站在一旁,忽然道:“什么青铜门,刚才那也是一扇石门,只不过面上贴了层青铜片,每块都很大,你就没注意到。”
“什么?”我很惊讶,“你是说……那扇门是假的?”
他摊了摊手,“门就是门,怎么算假的?窗户?”
“你不知道,我以前见过那个‘阎王’,也见过类似的门,是在西藏,但是那可是货真价实的青铜……”说着,我看了看闷油瓶的表情,他并没有露出意外或者很感兴趣的样子,“我到过的地方,整个房间都被青铜……”
说着,我突然明白了过来,西藏青铜门后花纹精密的空间,是陨玉撞击天然形成的,而“阎王”不知道为什么,只能生存在被陨青铜包围的地方,也只能在那里面隐形。可泗州城却不同,既没有陨玉碎片,又没有留下青铜空泡,那些人为了在地下培养“阎王”,便切割分解了某个青铜洞,把它表层的青铜搬运到这里重组,人为制造出了一个缩微的青铜洞。
我把我的经历和猜想简单地说给他们听,黑眼镜大呼“原来如此”,表示有空一定要去见识一下,闷油瓶也点了点头,脸上有一丝极淡的赞许。
黑眼镜摸着下巴,又说:“不过听你的意思,难道这种玩意都能隐身?”
“至少我听说的都是。”
“这就怪了,”他困惑地挠了挠头皮,道,“这玩意就是个特大号的尸化粽子,打哪学来的高科技啊?”
他说得漫不经心,我却颇为惊讶。当然,转念一想也很自然,布洛希就是个大号尸化怪物了,再出来个更大的并不奇怪,他大概也是这么想的吧,“我也不清楚,所有和陨玉有关的怪物里,只有这种有这个能力,而且也只能在青铜洞里,我怀疑还是和环境有关。”
关于隐身这个在科幻故事里喜闻乐见的东西,一直有两个比较靠谱的思路,一个是让物体本身变成透明的,光线可以毫无偏转地直射过去,一个就是记录下照射在物体表面的光路,在另一侧模拟出来。
前者非常困难,也可能会对人体造成伤害,比如人的眼球如果全透明了,就无法调节聚焦,会让人变成半瞎。而后者,虽然一直是各国科学家研究的目标,也取得了很多成果,却还没有完美的成品出现。
“噢~”黑瞎子拖腔拖调地答了声,又说,“你一说我就想到了,恐怕问题还出在那些花纹上。你不觉得它们特别像电视机拆开以后的样子吗?”
这个年代电视机还是紧俏物资,想来这瞎子过得还挺滋润的。我估计他指的是集成电路,也确实,那些规律的线条很像是经过精密设计的电路板,不过中国的古青铜器表面本身就流行规则的几何纹路,与其往电路上扯,还不如说是像变形的雷文,或者是一副巨大的直线迷宫。
“那是古人在天然纹理上加工出来的,哪有那么复杂,不然四羊方尊就是古代最牛逼的电路板了。”
四 麒谕 28
黑眼镜嘿嘿笑了几声,道:“你太小看古人了,我还听说外国人从斗里挖出过电池呢,叫个啥巴巴布的,就算有电路板又有什么稀奇。”
我听得有点发懵,想到小时候确实很流行特异功能外星人之类的玩意,有些哭笑不得,“得了吧,你又看啥破书了,我还挖出过电视机呢,可以看新闻联播。”
黑眼镜哼了声,“什么破书,我看的是正经论文,也可能是叫……巴巴拉?不对……反正就是一堆罐子。”
他一说到罐子,我就想起来了,“巴格达电池?”
“对对,就是那个。”黑眼镜打了个响指,“有些事看起来扯淡,也不见得就是假的。比如你现在就相信人能长生不老了吧?”
我明白他想说什么。巴格达电池算是考古学上一个很轰动的发现,起初并没有引起人们的注意,因为它只不过是许多插着几根金属棒的陶罐,后来才被证实是一个电池,只要淋上酸或碱液,就能发出电来。
这个发现在国际考古界曾经轰动过一阵子——数千年前的古人已经懂得用电和蓄电,这在现代人的常识里是很难接受的一件事,而更令人难以接受的是,那么一个超越时代的发明,它的用途,却是用来给神像镀金。
我记得在秦岭的时候,凉师爷就对我说过,青铜文明是人类的奇迹时代,长城金字塔那样的超大工程都是这一时期建成的,诡异的西王母国和青铜树也都是那时的产物。当远古的智慧被原始信仰所控制,最后能得出什么结果实在是难以估计。
“算了,等咱们出去再说吧,先逃命要紧。”
那石门已经移出了一道能容人进出的缝隙,我一心想看后面的情况,便懒得再跟他扯下去。没想到闷油瓶此刻也是一样的想法,两人几乎同时松了手,只见那门顿了一顿,竟缓缓地又往回滑动起来。
我急忙伸脚把门顶住,才明白它居然还是扇自动门,应该是修的时候故意留了个倾角,只要没有外力作用,它就会自己合上。这肯定是为了保证走廊的密封性,防止蛊池里的虫子跑出去。如此看来,这条走廊就是通往蛊池的唯一一条路,只要逆着走下去,迟早能回到灵瑞塔,说不定我们走着走着,就会从之前没走的那条“虫路”里钻出来。
可当我满怀希望地把灯光照进去,却大失所望,这里面竟然并非另一条走廊,而是个佛堂,正对大门是一尊和真人差不多大的佛像,不知是被水汽侵蚀还是掉了金漆,表面黄黑黄黑的,端坐在石头供桌上,面前还摆着几盘黑乎乎的供品,也不知道是干掉的馒头还是水果,居然这么多年了还能保持形状。
我不由愣了愣,回头看看另两人,他们也很诧异的样子,一个皱起眉头,一个张着嘴直眨眼睛。
“这地方好像是条死路。”
我叹了口气,不敢轻易走进去,便把灯光拧亮搁在地上,照亮了整间房。
这是个十平米左右的房间,三面都是墙,并没有通往别处的门。而且和族令密室一样,这里也被人翻了个底朝天,地上散着许多破箱子和大大小小的东西,角落里还有个半人多高的圆乎乎的影子,可惜隔得太远,没法看清是什么。
奇怪的是,佛像和供桌附近却非常干净,地上没有杂物,供品摆放得也很整齐,似乎这些人对佛像颇为忌惮,哪怕是穷途末路了也不敢随便惊扰它。
“怎么回事,张家人还拜佛?”话没说完我就想起张启山“大佛爷”的称号,不禁苦笑,“藏得这么深,该不会是什么蛊神虫神之类的邪教吧。”
闷油瓶没有动,黑眼镜对我一摆手,用脚跟磕了磕地面便走了进去。这是最基本的听音辨形,他在用回音判断地下有没有机关。其实就跟买西瓜一样,普通人也能拍出空心实心来,就不知道他的功夫到了什么程度,敢这么轻描淡写地走进去。
他边走边敲着地板,眼看在屋里转了大半圈,忽然在那个圆乎乎的大东西前停下了。
“这是个丹炉,里面还有……”他顿了顿,探头又看了一阵才道,“好像是铅。”
我心里一凛,想起了西王母的悬空丹炉,还有解连环找到的那只刻有龙脉图的星盘丹炉,似乎在所有的故事中,丹炉都是个非常重要的线索。
古人炼丹无外乎铅汞硫砷,既然尸蟞丸作为“仙丹”确实曾经参与到历史中,说不定这原本就是制造尸蟞丸的正确方法,只是以讹传讹,又失了最重要的“陨玉”成分,“不死药”才最终沦为一个笑话的?
“喂,小齐,你认识这玩意不?”
我被黑眼镜打断了思路,抬头看过去,却发现他指的并不是丹炉,而是那尊佛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