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此刻心里的恶心感早就到达了临界点,闻着蛋白质被烧焦的气味,终于长出口气放松下来,低头再看自己的手,已经一丝黑影也看不到了。
“老天,这些蛊他娘的……居然也能用铃声控制?”
张诗思点点头,又摇头道:“其实不是控制,我只是让它们反应迟钝些。这种蛊是我们张家的克星,所以特别研究出了方法对付它。”
“哦……”
没想到张家这么牛逼还有克星。倒是怪了,他们再蠢也不至于把天敌养在家门口,难道就像小说里写的,自古一物降一物,有毒物在附近就一定有解毒物?还是说……
“那把刀其实是个陷阱?”
“嗯。那个犼的图案我认识,那是一群人的图腾,和我们张家作对很多年呢……”张诗思愤愤不平地说,“还好起灵没中招,不然就麻烦了。”
这么说来,加上我刚才的推测,这刀就属于一个从尼泊尔来的由廓尔喀人组成的或者和廓尔喀人有勾结的专门猎杀张家人的奇怪组织?我随口嗯了声,觉得更不对劲了。我还记得那幅壁画的全景,那只犼在追赶没有右手的人,还有一群埋伏起来的不知名少数民族。如果犼表示张家的敌人,那少数民族又是干嘛的?
另一方面,这群人的来历又是什么呢?我所知道的张家的对头只有一个,就是张海客后来告诉我的汪藏海势力,也就是后来的何家。
难道这只犼居然代表了这群人?
虽然我知道张家和何家一直斗得水深火热,也没想到纠葛竟然这么深,连四姑娘山中的浮雕密码都记录了这件事。张家莫非是借此提醒子孙,千万别忘了这笔血海深仇?
那汪藏海也太搞笑了,犼是麒麟的祖宗,他选这个作自己家族的图腾,是想说对张家说“我是你大爷”吗?看不出他还有几分幽默细胞。
我想了想,又问:“话说回来,这种蛊还能藏在哪?我可不想再碰上它们。”
“应该……只有活物体内才有。”张诗思想了想,有些犹豫地说,“里面要是还有那种怪物,你们两个躲远点。”
“你确定?泥巴里不会有吧?或者刀箭上什么的,万一涂一点,那就是见血封喉啊。”
“不会,因为这是不死者的蛊核。”我万万没有想到回答我的是闷油瓶,虽然他的表情一如既往的淡然,但我仍能感受得到他眉宇间有几分阴郁。
“别扯了,这里哪来什么不死者。”我随口答了一句,但笑着笑着突然却笑不出来了,“不对,那东西……难道说……”
闷油瓶直视着我道:“没错,刚才那个布洛希,就是一个不死者。”
“那它不会也是人变得吧?”我感到一阵毛骨悚然,“这怎么可能,他那么大!”
“为什么不可能。西沙海底的十二手尸,不也曾经是人。”闷油瓶的语调依然冷淡,连眼里映着的火光都似乎毫无温度,“布洛希是瑶族的先祖。瑶族擅长蛊术,他们将蛊虫与玉脉的特性融合,达到长生也不算难事。只不过这个不死者活了太久,身体已经尸化,久而久之就成了这个样子。”
“那你说的蛊核又是什么?”
闷油瓶缓缓地吸了口气说:“蛊核是不死者最核心的部分。一般的虫害怕麒麟血的味道,但布洛希的蛊核养得久了,足够强大,它们反而会被吸引。”
说着,他望了一眼自己的手掌,然后又看向我,“幸好我的血比你的要强,还能把蛊核引出来,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二 歧域 21
我下意识点点头,一时也不知道能接什么话,一直没开口的张诗思忽然道:“起灵,你是不是已经想起以前的事了?”
闻言我心里也是一动,却看到闷油瓶摇了摇头,“没有……只知道这些。”
看来他和当年在陨玉里发病时一样,知识和技能性的东西并没有忘记,但是发生过什么全忘了。因为见过他失忆的情况,我并不觉得奇怪,不过张诗思就不同了,她颇有几分困惑地皱起了眉头。
“你的这些知识,其实现在本家已经没有人知道了……可惜……”说着,她又亮出弯刀,“那这个图案你有没有印象?”
闷油瓶接过刀,盯着刻在上面的犼,皱着眉想了许久,才不确定地说:“我见过这种刀,图腾也很眼熟,这应该是……是……”
忽然间,我看到闷油瓶的眼神涣散了开来,眼里的光彩也消失了,竟然和他失忆以后的样子差不多。我甚至都没意识到出了什么事,只是条件反射地惊叫了一声,抓住他用力摇了摇,闷油瓶猛然一颤,眼睛看向我道:“怎么?”
我惊魂未定,确定他恢复正常了,才长出口气,“你刚才走神了,你……”
“别想了!反正都是过去的事,想多了也没用。”张诗思一把抢过刀,又对我说,“你说是不是,小齐?”
我点头接过刀说:“没错,你要是想起什么再告诉我们。这把刀暂时由我保管,咱们先进楼里边去吧。”
张诗思也连连点头,拿来干净的布帮我把刀包好,放进背包。我便拉着闷油瓶,和全叔一起讨论之后的行动计划了。
但说是讨论,我们三个其实都心不在焉,尤其闷油瓶一直低着头若有所思,估计半个字也没听进去。我不停地瞟他,幸好他并没有再出现刚才的症状。正想着,张诗思忽然轻轻捅了捅我,压低声音道:“恐怕那就是失魂症的先兆啊。那个图案和起灵的底层记忆有关,千万别再让他往那边乱想了。”
怕就怕这个。这次行动后他确确实实就是失忆了,难道并没有什么意外,而他现在正好处于发病的边缘?我想了想,说:“你放心,我会盯紧他,绝不让他出事。”
事情发展到现在的地步,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我不禁开始后悔。如果我当年在尼泊尔不是浅尝辄止,先入为主,可能早就注意到犼了。这种幻想中的动物是观音的坐骑,在信仰佛教的尼泊尔也颇有知名度,我当时却只顾着调查和马家有关的事,完全没想过在国内查不出下文的犼,也可能和尼泊尔有联系。
我向来自豪于自己的联想能力和直觉,没想到还是栽在了这上面。
努力得太不够了!
在2015年到来的前几年,我到底在干什么?真是不可思议,我以为自己已经把能做的全做了,只等约定之日的来临,现在想来,却有无数的事情该做,后悔也来不及了。
也许我一开始的做法就有问题,要么老老实实过好自己的小日子,要么不屈不饶一追到底,结果我两边都没做好,在被动的等待和抱怨中度过了碌碌无为的十年。
想到这,我隐约感到了几分不安。我是不是还差了某些必要的事情没有做?一定有的,只有事到临头才能发现的大纰漏,会在哪里呢?
“那就这么定了,大家出发吧。”
全叔的一句话把我从沉思中惊醒,才发现众人已经纷纷起身,我吸了口气,把纠结的情绪姑且丢开,跟着众人挤出了狭小的山洞。
这一小节洞窟就像一只梅瓶的颈,和凿空的巨大山腹相比,窄得有些不成比例。除非完全走出去,才能真正一览张家楼的全貌。
虽然我早就见过古楼的样子,但这样再次走近,视野被完全占据地仰视着它,还是不禁为那巨大的压迫感而折服。队伍骚动了几秒,才又恢复平静。我不知道对于其他人来说,看到祖先的丰功伟绩有什么感想,不过看他们的神情,比起赞叹和崇拜,更多的还是茫然和对于前途未卜的紧张。
其实我比他们还紧张,因为我必须为接下来的冒险行动负责。闷油瓶,还有在场的张家一族,总共十一个人的性命,现在都在我的手上。
和我上次来不同,已经朽烂的木门现在还挂着锁,上面是一层厚厚的碱粉。我们在门口戴上了防毒面具,然后开路的两人便推开了那尘封多年的大门,幽深的黑暗在我们的灯光下,迅速向后退去。
我依照记忆指示着众人的行动,很快就顺利地越过了前四层。
众人对乌龟像和千手房都没什么兴趣,四层的群葬墓也只让他们约略停了停脚步。没有人表示惊奇,大家只是沉默地走着,大概早就知道自家有这样的葬制,所以我也只好放弃了进一步调查那些墓室的打算。
直到第五层,我的心跳渐渐加快了。
上次我就是在这里找到闷油瓶的,没有时间调查五层的情况,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别的机关,从这里开始,我就和他们站在同样的高度了。
我打了个暂停的手势,脱掉了自己的面具。
因为越往上走,门窗的保存情况越好,这里已经没多少碱粉了,继续戴着这碍手碍脚的东西,很可能造成危险。
等他们也照办后,我看着上楼的楼梯,叹了口气说:“现在开始,我也不知道上面是什么情况,我们得小心点。”
“没问题,到这就非常感谢你了。”全叔抓起我的手握了握,又指了指张诗思,然后就转身带着几个人走在了最前面。
我见他居然是想把我交给女孩子照顾,苦笑了下,只得跟在后面竖起耳朵听。他们说得比较零碎,无非是对楼里的机关和布局的分析,由于暗语太多,我听得颇为吃力,好半天也才听出一点,似乎是说这栋楼的层数并没有外面看起来那么高,上面装置有大型的机关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