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导盲女和黑眼镜的关系,我没太闹明白。在闷油瓶和文锦闯进陨玉之后,陨玉的孔洞关闭,我就再也没见过黑眼镜了。他是怎么到这里的,中间发生了什么,从哪里来的新伙伴,我都无从知晓。但这时候提问只怕会干扰到导盲女的引路,后面还跟着个阿宁,我不想当着她的面说太多。唯一能确定的是,导盲女和黑眼镜都在急切地赶路,这肯定不是因为蛇群,对他们来说,蛇的威胁不足挂齿,他们担忧的应该是别的东西。
另一个令人费解是吊车尾的阿宁。她肯定不是鬼,在我记忆中被蛇咬死的她,如今又活灵活现地出现在我眼前。是历史改变了吗?还是她当时只是假死?无论如何,她为何会在这里,跟着我们又是在图谋什么?还有她刚才和黑眼镜的对话,什么叫“这个地步”?背叛?威胁?虽然她看似没有伤害我们的意图,但从她一开始说的“捡漏”到现在的尾随,都透着一股可疑的味道。
整件事到处都是谜团,不过眼前最紧迫的无疑还是逃生。一直走到我都快恍惚睡着的时候,我们终于找到了一个下水道口,光线从方形的通道直射下来,非常刺眼。导盲女给我戴上遮光眼罩,一行人又急行军了一段时间,最后到了一个人声嘈杂的地方,估计是与大部队汇合了。
我被人抬上担架后精神为之一松,也不知昏睡了多少时日。再次醒来是在一个晚上,看着大帐篷的尖顶内侧,我转头一侧身,就看到小花坐在床边默默地看着我。看到我醒了他也没有半分惊讶,反而把眉毛挑了挑。
“可算醒了,不然我连个抱怨的对象都没有。”他道,“一想到队里两个重病号,你还带了一堆麻烦来,就犯愁。”
六棋语76
我看着小花,心里不由百感交集。从张海客冒充他和我接头后,我和真正的他就再没联系过,甚至我都担心他是不是遭了张海客的毒手,此刻看到他平安,终于可以放下心来。而且听他的意思,两个重病号,除了我也就只剩下闷油瓶了,“他现在怎么样?被陨玉侵蚀得厉害吗?”
“不太好,”小花拧起眉,摇了摇头,“不过你也用不着担心……”
说到这里,他突然停住了,看我的眼神变得有些奇怪,“你是问张起灵?”
我愣了一下,难道我猜错了?
“你不是说两个病号?”
“如果你是问张起灵,他不是我们的人救的,还得再过一晚上,等内线给我进一步的消息。”小花叹了口气,语气中有着深深的疲惫。我略微松了口气,因为不管是谁救的,至少不用担心闷油瓶被困在里面了。不过这也并不代表他平安无事,因为陨玉会加速尸化,即使看起来没问题,也不知道体内有什么变化。
“那另一个是谁?”
小花又叹了口气,“是瞎子。”
“什么?”这个答案太出乎意料了,“他救我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
“这个问题……你最好自己去问他……如果你还有命去问他的话。”
“怎么了?”我不理解小花的意思。他向我摊了下手,顺着他的视线,我看向了自己的手背。
在那里有一道伤口——当然,在我身上能看到伤口并不是什么怪事。真正奇怪的地方,是这道伤口在动,它就像是有生命一般,迅速地向两端延伸、绽开,露出下方暗红色的血肉,但下一秒它竟又开始往回收缩,成为了一条弯曲的红线。这看起来很诡异,简直就像是我的手背上长了个一伸一缩的裂口怪。
“你腿上这种口子更多。”小花扭过头去,似乎是不忍目睹,“丁香倒是胆子很大,一心只想救你,大概在尹家也是见过世面的。不过还有一个不在乎的……跟着你来的那个阿宁,恐怕是另有图谋吧?”
我看着他,心中升起一丝阴寒而尖锐的恐惧。
在别人眼里我居然是如此可怕的样子。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在陨玉里和西王母搏斗的时候?还是积尸堆处?这一路上波折一个接一个,我根本没有余暇关注自己,难道在我遇到阿宁和黑瞎子他们的时候,就已经是这样了?但这些伤口既不痛也不痒,如果不是小花提醒,我甚至都没有察觉到异常。
我摸了摸伤口附近的皮肤,并不觉得麻木或僵硬,这反而更加奇怪,“我这……算是尸化了吗?”
小花不置可否,他沉默了很久,最终摇了摇头,“也许是,也许不是。我猜,在你体内人类与非人类的部分,平衡已经被打乱了。”
他苦笑一下,“关于这个问题,我们几个现在是各执一词。丁香说,她能听到你的呼吸和心跳都在趋于稳定,你一定能挺过来。瞎子表示反对,他认为你马上就会尸化,让我们尽早做准备——没想到吧,付出那么大的代价去救你,他骨子里却是最悲观的一个。小玲珑……弃权了。所以现在,关键的一票在我。”
我下意识地点了点头。这番话信息量太大了,有许多疑点需要更详细的解释,但似乎现在不是提问的时机,因为小花的问题穷追不舍。
“你说,我该怎么选?”
他的眼神严肃且凝重,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成分,我这才忽然意识到从刚才起和小花对话时的异样感。从我醒来时起,他全身就是紧绷的,那是一种防御性的姿态,他一直在提防着我。
可是他一直都没有下手。是还在观察?还是想给我机会?我心里明白,现在的我不是小花的对手。虽然过去并不是没想过自己的结局,也知道断头之约的严肃性,可事到临头,我其实还是想要逃避的。
我握了握自己的手掌,那道活疤隐没了一段时间,又重新冒了出来。我并不知道尸化有多少种征兆,按常理来说,我应该会感到侥幸,并且激动地为自己辩解,然而我的内心竟然是一种不可思议的平静。
再坏也不会比现在更坏了,此刻仍能保持着理智,就是上苍对我最大的奖励。
“你漏了一票,还有我的。”我看着小花说,“你就没有想过,我也有想法吗?”
小花愣了一下,大概是没想到我会这么回答。我接着道,“我们认识很多年了,你应该了解我的想法。虽然谈不上把生死置之度外,但如果是贪图安逸的人,肯定不会落到今天的田地。我有想做的事,暂时还不能认命。谢谢你的消息,现在起我们没关系了。”
说着我从床上爬了起来。四肢还很僵硬,但我顾不得那么多。小花没有让路,也没有扶我,“你觉得你出得去?”
我摇了摇头,那大概和我原地满血复活的概率差不多大,“我不想伤害你们,但同样的,我也不想死。所以我打算离你们远一点,这样对彼此都好。如果你想动手,我会反抗的,当然你也不用有顾虑。”
小花一动不动地看着我,好一会,从后腰拔出一把手枪,当着我的面卸下了唯一的子弹。
“有你这句话就够了。”流线型的子弹在他指间闪烁着深黑色的金属光泽,“我一直担心,我们真要走到这一步。”
我看着他的神情,突然感到一丝异样,说不上哪里不对,只是一种巨大的怪异感笼罩在四周。那个子弹的反光刺入我的眼帘,我用力眨了眨眼,就见小花的眉毛挑了挑。
“可算醒了,不然我连个抱怨的对象都没有。”他道,“一想到队里两个重病号,你还带了一堆麻烦来,就犯愁。”
倒带?!
我一个激灵,猛地发现自己居然又躺回到床上,顿时坐了起来,这下反而把小花吓了一跳。
“你的枪呢?”我问他,刚才明明还看到他手上拿着枪,现在没有了。而且他恢复到了最开始和我聊天的姿势,连台词都一模一样。
“你怎么知道……”小花的表情一下子绿了,“什么枪?你做噩梦了?”
做梦?我并不相信这么牵强的解释,一抬手,果然看到手上有那个活疤,而帐篷内的摆设,全都没有变化。
这是真的,小花要说的话,我现在的状况,一切都是真的。只是我提前梦见了我马上要遇到的事,可是为什么?
我一转头,突然瞥见了一样熟悉的东西,那个装着万象龙匣的箱子。它正静静地放在床头柜上,木质的表面泛着一层晦暗的光泽。
六棋语77
“怎么了?”
小花疑惑地看着我,又看看箱子。
我摆了摆手,示意他安静,“我问你几个事情。”
大概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他的表情立刻变得很严肃。我便把刚才的所见所闻简单描述了一遍,小花越听脸色就越难看,他指了指箱子,道:“你是说,这些话都是那破箱子告诉你的?它能托梦?”
“看来我说中了。”虽然早有预感,但我心里还是一沉。虽然这不是我第一次领教张家的“预知”,但在这样短的时间内,对未来展现得这样详细鲜明,还是远远超出了我的想象。
“本来我是想诈一下你,现在没意思了。”小花皱起眉头,将手枪从后腰拔起,亮给我看看,随手放在床头,然后起身围着箱子走了几步,向我指了指箱门。
见我没反对,他小心地把箱门打开,青白色的龙匣便露了出来。不过从表面上看,它并没有什么可疑之处,还是我记忆中的那个模样,石材细腻温润,雕刻的纹路有些粗糙,并没有什么肉眼可见的诡异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