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雨臣,解子扬,他们之间到底是……?
我当然不会蠢到认为老痒和小花是一伙的。小花现在是我对外的代理,掌管着从老九门继承的财富和盘根错节的人脉势力,而老痒只是身为杭州古董店老板的我的发小,他们之间不会有任何直接的交集。更何况从他在秦岭的表现看,他很可能和齐铁嘴有某些不可告人的关系。
事实很明确,我跟小花是同盟,老痒则对我另有企图,我们的立场是对立的。但是一想到他们都姓解,我心底就感到很不舒服。我似乎是错过了某些重要的细节,而这些细节,正是现在小花不愿意直接出面的原因。
午饭是在医院食堂的小包间吃的,老痒没有被带出来,而是由阿丑看着。午饭交谈间,我也知道了原来另一个“吴邪”,也就是“猴精”叫作卯子——刚开始我以为是帽子,后来才知道是子丑壬卯的卯,看来他们是以天干地支来命名的。
卯子主动跟我讲了我倒下后发生的事情。让我意外的是,当时救了我的其实是老痒。他在抓住我之后抢了铃铛在手,然后马上就被阿丑扭倒在地。当时我已经因为铃声的影响失去知觉,卯子想学我的样子,把老痒的手连铃铛一起砸碎,却被闷油瓶制止了。
闷油瓶告诉他们,这种铃铛必须是手持才能控制的。如果砸碎了铃铛,里面的蛊虫被毁或者飞走,那么恐怕我就真的永远长眠了。
后面就很简单了,我们一行与闷油瓶一同下山,在半路就分了手,他独自带着吴邪离开。我记得那时“我”一直到西安碑林的医院才醒来,在此之前的伤口处理、溪间漂流估计都是他做的。另外“我”全身还粘满了松香一样的胶液,要弄干净着实不容易。不管怎么说,他对吴邪可算是算仁至义尽了。
但这一次,我与他却又是匆匆而别。
我没有责备阿丑和卯子没挽留他的理由,虽然心里是有些难受,不过更让我在意的是他们两个人,从头到尾他都没有谈及自己的身份,我甚至感觉到我对他们的了解还不如闷油瓶多。而且不论我怎么问,他们都不肯再多说明一句。
小玲珑也是装聋作哑,只告诉我,老痒只肯跟我单独谈判。这顿饭吃得很是憋屈,饭后我给小花发了条短信,告诉他老痒我摆平可以,但是假吴邪的事情他不给个交待,我跟他肯定没完。
回去以后房间就只剩下老痒了。他坐在病床上,样子很是从容,等我走近便对我扬扬手脚,亮出了挂在四肢的手铐和脚铐。
“你的手下干得不错,还把我的脸当抹布。”他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脸,“我们单独聊聊吧。”
我定了定神,感觉气氛有点不对,感觉像是他审我而不是我审他。我一边手打着石膏,用完好的那只手拉过一张椅子坐下,心理自我暗示了几遍我是大佬我是大佬,深吸一口气才缓缓道:“你想聊什么?”
他死死盯着我的脸,忽然就笑了,“我说老吴,到底这个世上,有多少个你?”
六 棋语 15
我感觉有些如鲠在喉,他问的恰恰是我最想问的问题。有多少个呢?以前我在张海客那里看到过七个,不过都是人头。现在围着我转悠的有两个,也都是些不明来历的家伙。
可我心里最清楚,这些人中能称得上“我”的,就那么一个。
我注视着老痒的脸,他的表情写满了戏谑,而不是愤怒与困惑。我再一次肯定了刚才心头的闪念:是他在审我,而不是我审他。
“都是老狐狸了,彼此还装什么蒜,你不是知道答案吗?”想到这里我就释然了,干脆换了个坐姿,翘起二郎腿跟他耗。
老痒瞪了我好久,然后笑得更深了,脸上的肿块跟着笑容一抽一抽的,最后变成了肆意的笑声。
“绝了,真是绝了。”他拍着大腿,手上的镣铐发出哐当哐当的声音,“你还真承认得很爽快。”
“这没什么好隐瞒的,都到这个地步了。仿冒的人那么多,能直接揪出我的,你是为数不多的一个。”我静了好一会,才缓缓地说道。
他一直称呼我做“老吴”,等于承认我是吴邪。是从哪里看出来的呢?第一次这样叫我的时候,阿丑和卯子已经出现,但是他从一开始就将矛头瞄准了我。就算阿丑和卯子称“我”为老板,一般人顶多也只会觉得我是幕后BOSS,一个盗用吴邪脸的混账家伙,可是他却一下子看透了本质。
“不能说不多。你看,把齐老怪算上,这次一下出了俩。”老痒发出了讪笑,“但是他死了,如果你把我干掉,那灭口才算干净。”
我严肃起来,“既然救了你,我就没打算杀你。我不做白费劲的事。”
老痒也收起笑容道:“是为了向我套话吧?就算杀了我,早晚会有人用同样的办法发现你的秘密,你还能掩藏多久?”
“那视乎于你了。”我沉下气来,平静地说出我的分析,“这么多天,你对谁都不肯说,只想找我谈。就是说,有些话你知道只对我有用。你有足够自信,相信这张牌能引起我的兴趣,用来作为跟我谈判的条件。你一定会说的。”
“不愧是老吴。难怪从小到大,你的成绩都比我好。”老痒哼笑几声,“你放心,我当然会说,我如果不说,又怎么能揭穿你的画皮呢?”
老痒说着用手指示意了一下吸烟的动作,我左右摸了摸都没摸到,最后还是老痒出声提示,才在我病床抽屉里找到半包烟。估计是阿丑留下的,和我平时抽的还是同一个牌子。
老痒戴着手铐不能动,我给他把烟点上,他深深吸了一口,脸上浮现出一丝得意。这种得意是一种看透一切的优越感,我在以前认识的老痒身上从没有见过。
“现在你可以说了吧?”
“你急什么,我还没抽完。”
“如果你还不说,接下来的两支烟,我点完后倒插进你的鼻孔里也是可以的。”
老痒喷笑起来,结果一口气呛住了,叼着烟抖了好一阵。
也许是我的这句话勾起了他的回忆吧,以前我们读书的时候去网吧厮混,吃着花生喝啤酒,抽烟打机什么事情都干过。有一次他喝醉了一头倒进烟灰缸,烟头倒插进了鼻孔,差点没把自己憋死。还好是我发现得及时,不然那次他就要见阎王了。
“别以为我搞不懂你是谁,要发现这个秘密根本不难。”老痒打了个响指,说了四个字,“同源共鸣。”
我皱起眉头,“什么意思?”
“双胞胎的心灵感应,有听说过吧?”老痒白了我一眼,嘴角却弯了起来,“容貌可以改变,声音可以改变,甚至个性都可以改变。那些你安排的替身,各方面都可以无限接近于吴邪,但只有一点是绝对无法改变的。”
他举起双手,敲了敲自己的脑壳,“那就是你们的大脑。”
见我没出声,他继续说道:“我不知道为什么你对我的铃铛有那么大的反应,但我觉得你搞错了。那个铃铛一开始并不是用来对付你的,它针对的是吴邪——不,准确来说并没有指定人选吧,只要是有麒麟血的都可以,只不过恰巧那时候出现在那的人是吴邪。”
我起了疑心,“既然如此,那为什么最后铃铛响起来以后,我却晕倒了?”
“你问的问题很关键。”老痒露出赞赏的表情,“那个铃铛是靠蛊虫控制的,铃铛的外壳无所谓,放进去的蛊虫才重要。而当时放到铃铛里的蛊虫,是被你破坏的发光虫阵的其中一只。”
老痒握了握手指,模拟拿着铃铛的动作,眼中流出几分陶醉。
“你们是这么称呼它的吧?‘终极’。我并不懂这里面的原理,但我可以告诉你,‘终极’可以和拥有麒麟血的人沟通,那时我把昏迷的吴邪做了放血处理,虫子自然地聚集过来,就像蜜蜂闻到花蜜一样。他的精神与‘终极’相连接,而我会用铃铛与他的精神互通,进入他脑中的幻境,这样我们就能得到终极的情报——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但是情况发生了意外。所有的情报流向了另外一个人,我不得不分心应对两边,结果无济于事。”老痒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只有一种情况才能做到这样——‘同源共鸣’,虽然很罕见但并不是不可能的。你们看到的浓雾在我眼中并不存在,我一开始就看到了三个吴邪的仿冒者,但是另外两个并没接收到吴邪脑子里的信息。”
“孪生子,这确实是我想不到的解释。”我叹了一口气,细细琢磨他说的话。难道说小时候的吴邪没法接近我就是因为这样的原理吗?
“你不用装了。就算是双胞胎也不会有那么强烈的共鸣,否则这世上只要是孪生的不都成了超人?”老痒呵呵笑了起来,“你知道吗?人的身体许多部分是一出生就注定的了,基因决定了我们的一切,唯有大脑不行。环境的影响、后天的教育、思维的形成……我们的神经突触一直在变化之中,每个人的大脑模型都是独一无二的,就算是孪生子也只能做到高度相似。我们思考是依靠脑电波,那如果有两个一模一样的大脑放在很近的位置呢?”
曾经在秦岭感受过的陌生与悚然又出现了,不仅仅是因为他说的内容。我从没想过会从他嘴里听到这么科学的台词,他真的不是我印象中的那个人,或者说我真的从来都不了解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