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不会连我自己都迷路了吧?这下进退两难,我该如何是好?
正找得无名火起,我忽然听到背后传来一阵阵奇异的声响。
刚开始是一阵轻微的断裂声,仿佛是谁正踩着林子里的枯枝在走路,后来则响起了一连串清脆的鸟鸣。
现在大半夜的,只有咕咕叫的猫头鹰,这是什么鸟?我侧头听了一会,忽然意识到它的真实身份了。
有人在吹“鬼哨”。
我记得以前有谁说过,鸟鸣和走路的声音寓意祥和的清晨,是一种代表安全的信号,意思是叫同伴到这边来。
可是我实在走不动了,“鬼哨”技术含量又太高,于是就随便吹了段国际歌的调子,算是意思一下。也不知道现在的风向对方听不听得到,我吹得来劲,没过多久就听到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跟着,“霍玲”便满脸怒容地从我后方的林子里冒了出来。
“吹得那么烂的,除了你我都想不到会有谁了。”
“彼此彼此。会在我后方吹口哨的,我也只能想到你。”我吹得腮帮子发酸,抬手揉了揉道,“你这一吹,全世界都听见了,就不怕暴露?”
“霍玲”杏目圆睁地瞪着我,更气愤了,“那你还吹?”
“我这不是为了配合你吗?”
“我要找的又不是你,你瞎掺和什么。”“霍玲”不理我了,继续吹起“鬼哨”,一边朝前走去。
我默默跟在她后头,也没了脾气,“你这种找法,等下要是你也被鬼抓走了,我可帮不了你。”
“要你管。你又找不到‘文锦’姐,废人一个。”“霍玲”也不回头,顿了顿又道,“‘文锦’姐要不在了,我一个人还有什么意思。”
我听她说话带着几分哭腔,也不好再劝。看来她们姐妹俩虽然心狠手辣,对自己人却很看重。
山路盘旋向上,我们一时无话,除了两个人的呼吸,就剩下山谷间呼啸而过的风声,伴随着“霍玲”的“鬼哨”在黑暗中不断地回响。
刚开始“霍玲”吹的声音还比较均匀,后来她也渐渐没力气了,声音时有时无。走了大概三支烟的功夫,我们终于听到几声回应。“霍玲”闻声连忙吹了两次,我们循着回应的声音摸过去,就照见“文锦”躺在一个雪坑里一动不动,也没有坐起来的意思。我不由得就打了个心眼放慢脚步,但是”霍玲“已经冲在前面了。
“别过来!”眼看”霍玲“离着还有三米来远,“文锦”突然出声了,“这里雪层很脆,会塌的。”
“霍玲”停下脚步,手足无措地望向我。我伏在地上,抓了把积雪,立刻便明白了“文锦”的意思。附近雪层厚度不小,一脚踩下去能陷到大腿,但摸起来却像刨冰一样,冰渣般的雪沙和微融的雪团混在一起,捏起来全都是空洞。
这里刚过雪线没多久,雪面反复融解凝固,这样的混合态致密度最差,说白了跟雪地沼泽一样,承重力很不匀称,有时这个人走过没事,下一个人再走就会陷进去。她恐怕正是跟得太着急才中了招。
我让“霍玲”学我的样子趴下,接着才问“文锦”,“你跑到这里来干嘛?那群人呢?”
“走远了。我踩着脚印来的,太大意……”
我听她说话气息紊乱,知道她情况不妙。又围着她爬了一段,发现她那副长鱼竿还在,便招呼“霍玲”过来帮忙,拉着那鱼竿,慢慢将“文锦”从雪坑里拖了出来。
“不行,她体温下降得很厉害,必须赶紧回去。”“霍玲”扶着“文锦”的身子想站起来,突然“啊”地叫了一声,“这是什么?你怎么受伤了?”
我循着她的目光照去,看到“文锦”的脚踝被撕开了一个大口子,血把棉袄都染红了,也不知道是被什么划破的。
“失血带走了体温,得带她去温暖的地方。”我凑近去看“文锦”,她的脸都成了紫色,有些浮肿的双手也完全感觉不到体温,“深夜的长白山哪是你们想得那么好对付,实在太莽撞了。”
“霍玲”没出声,摇摇晃晃地背起“文锦”,看样子是要往回走。
“别,等回到那再生火就太久了。”我用手电扫了一圈四周的环境,看到几个熟悉的标识,心里顿时有了底,“我知道这附近有地方可以取暖,继续上山。”
我们就地取材,找来断木做了个简单的雪橇,让“文锦”躺在上面,又把衣服盖在她身上。正打算出发,“文锦”忽然拉住了我。
“你也有低温症状,衣服留着自己穿。”她的声音虽然虚弱但很清晰,“没关系,你们就是把我丢在这,我也死不了的。”
“说什么胡话。你要是一直躺在这里,雪层迟早会垮掉,哪怕你能复原,想爬上来也绝不可能,你会从世界上彻底消失。”我拍了拍她抓住我的手臂,“我有个朋友说过,他只救想活下去的人。现在我上山的本事都是跟他学的,我也跟他一样,不想做无聊的事。所以我问你:想不想活下去?”
“文锦”看着我,眼皮慢慢地合上,大口呼吸几下后用力点了点头。
“那就出发了。”
五 齐羽 34
我拿着树枝在前方探路,“霍玲”则拉着雪橇跟上,过一阵交换一次位置。夜晚的空气透着刺骨的冰寒,让我一再地加快脚步。
这条路线我可谓烂熟于心,虽然还没到变成婴儿都能爬上去的程度,但实在走过太多次,很快我们就到了百足龙石雕附近。
“就是这里了。”我指了指记忆中封石的位置,本想叫“霍玲”帮把手,没想到扒拉几下把雪拨开后,露出来的却是一条裸露的地缝,周围还能看到压过的痕迹,显然封石被人搬开了。
我的动作顿了一下,“霍玲”很敏感,立刻便问道:“怎么了?”
“没事。”我摆摆手,心中有些忐忑。当年我随陈皮阿四上山,这条缝隙是无意中摔进山沟里才发现的,但现在居然有人直截了当就进去了,如果真是霍玲那一行人,显然他们知道的东西,远比我估计的多得多。
但此刻也容不得我耽搁太久,想了一会,我便招呼“霍玲”拉着“文锦”往里钻去。
缝隙狭窄,没法把担架抬起来,“霍玲”和我一前一后架住“文锦”,弓着腰往里爬了好一段,温度明显渐渐升了起来。
我感觉差不多了,便指挥“霍玲”放下“文锦”,谁知她却闹起了意见,“这个地方这么小,坐都坐不舒坦,‘文锦’姐怎么能休息好。”
“前面未必过得去。”
“你骗我玩呢?这里就一条路,又没有人折回来,里面肯定大得很。”
我拗不过她,只得继续往前走,没一会就到了闷油瓶曾经消失过的地方,果然还是堵死的。他进门后我就来过好几次了,完全找不到机关在哪,最后只得放弃绕了远路。
“奇怪。”“霍玲”东摸摸西弄弄,半天摸不出头绪。
这时“文锦”睁开眼睛,看着“霍玲”的动作,忽然道:“会不会是‘神仙踏’?”
“霍玲”“啧”了声,“有可能,我试试,你们都退后点。”
她说着翻了个身,背朝下躺下,同时把鞋踢掉,用脚尖顶着上方的岩壁一点一点地挪动,似乎试探着什么。
“有了!”我才听到“霍玲”喊了这么一声,一眨眼她便不见了人影,不由得暗暗吃了一惊。
“我已经过来了。”她的声音从前面传出来,闷闷的,“但是机关板打不开。”
我看不到“霍玲”,只依稀听到她的方位似乎已经到了死胡同的对面。“文锦”便接话问,“是怎样的机括?”
“霍玲”回道:“旋转型的。埋得有点深,手指勾不住。”
“你先回来一趟。”“文锦”在身上摸索了一会,掏出几卷钓鱼线,上面还挂着鱼钩。“霍玲”很快就回来了,这次我特意留神盯了一会,还是太快,只看出她似乎是从上方跳下来的。
“文锦”将鱼线的一头给“霍玲”拿着,“霍玲”转身便又翻了上去。那钓鱼线细如蛛丝,从“文锦”的手中往上延伸,直到她头顶岩壁一直没入进去。借着钓鱼线的反光,我才算看清楚头顶上方有个极其微小的缝隙。我伸手按了几把,那缝隙却纹丝不动,仿佛刚才“霍玲”翻上去都是假的一般。
“你别动它。”“文锦”劝我说,“我们等下直接从下面过去。”
我点点头,过了一会,便听到“霍玲”说了句“好了”。“文锦”拉了拉线,试过够牢固之后,便又从怀里掏出几个小东西。
那是几枚墨绿色的扳指,“文锦”将线头缠上去,再将扳指一一戴在自己的手指上,跟着深吸了一口气,猛地握紧拳头,只见手指骨节暴起,前方堵着的岩壁忽然就翻了开来,现出了一条黑黝黝的通道。
我跟着她依次爬过去,“霍玲”早在前方等着了。我便问“文锦”道:“神仙踏是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