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说怎么办。”
这个声音比较清脆,还带着一点南方口音。我急忙集中注意力,过了好几秒另一个人才开口道:“把他杀了,藏在山里,我们早点走。”
我心里一惊,这该不会是说我吧?她们把我丢在房里,还以为是要问话,那就有谈判的机会,要是一句话都不听直接杀了是不是也太猴急了?
那个声音清脆些的女子叹了口气,隔了好一会才说:“难道每次都要以杀人结束吗?”
她这句话可算说到我心坎上了,我暗自喊了声女神救我,忽然意识到她说的是“每次”,也就是说她们以前早就杀过不止一次人了。这可有点麻烦,杀人这种行为在人的心理上有个阀门,没做过的很难过良心那一关,但做过一次就会觉得其实没有多难。她们明显是两个亡命之徒,我要么就得表明自己对她们绝对不可能造成威胁,要么就得利用自己的特殊体质反过来干掉她们。
不得不承认,我也是一个打开了阀门的人。
“那你还问我怎么办?”说话的人很愤怒,沉默了好一会,陡然又压低声音道,“他可是齐羽。”
又是齐羽。我想起初见闷油瓶的时候,他也是对这个名字耿耿于怀,他会那么信任我,就是因为我是“齐羽”,结果这次倒了大霉,又是因为这个吗?我还真是顶替了一个糟糕的对象,搞得好像别人都知道,偏偏只有我不清楚齐羽是什么东西。
虽然还想再听点什么,但是她们两个就像提起了什么不愉快的事,同时沉默了。我没有等她们再开口,而是缩起背尝试着转动了一下手臂,确定藏在腰上和袖子里的小刀都被搜走了,便叹了口气。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砰的一声,然后响起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跟着房门就猛然被人推开了。
虽然好奇得要命,但我想静观其变,便没有动,只用眼角的余光看到了一双毛毡靴子,不禁暗自祈祷进来的是那个心软一点的女人。
“他醒了。”
这句话同时打破了两个希望,我索性抬头看过去,忽然全身一震,原本想好的词瞬间就没了,脑子里一片空白,
“霍玲!”
竟然是她!
怎么可能?她不是已经尸化了吗?而且她的声音怎么变了?难道是吃尸蟞丸的后遗症?
我脑海中浮现出她血淋淋的样子,以及掉下车后说绝不会忘记我的嘶吼,一股寒意立刻从脚底蹿了上来。真的是不是冤家不聚头,世界这么大,我怎么就倒霉撞上了她。怪不得她非要杀我,落到她手里,被杀搞不好还是最干脆的了。
霍玲冷眼看着我,突然踢了我一脚,厉声道:“说,是谁派你来的?”
从她的力道我就能判断得出来,她刚才说要杀我绝不是开玩笑。毕竟她当年被害得那么惨,在她眼里,我还是个见死不救的混蛋。
不过当年我一直易容,她并没有见过我真实的样子,也许我可以伪装一下?
“没有没有,什么派我来?我就是上山去看天池的普通游客。”
“齐八爷的儿子,会是普通游客吗?别以为我没见过你就可以装蒜。”她晃了晃手中的东西,我一看是自己的身份证,明白大势已去,想装傻是不行的了。
可是她最后说的那句话很奇怪,她不是见过我么?虽然那时我的样子不一样,但不应该是说“我没见过你”,而是“为什么换了一张脸“吧?
我疑惑地盯着她,直觉得她虽然满是怒容,对我的陌生倒不像是装的。
难道她也和闷油瓶一样失忆了?
“说啊,你怎么不说话!”
霍玲见我不理她,气得跺了跺脚,蹬蹬几步又出了房间。没一会她就回来了,连另一个女的也跟着追进房门,一边对着她喊:“阿玲,等等!”
我瞥了后进门的女人一眼,果然是文锦。但她的神态和声音,却让我从刚才开始就感到的不对劲又多了几分。
可还没等我想清楚,霍玲已经冲到我面前,接着我头皮一炸,一股滚烫的水流从头顶沿着鼻梁流下来,打得我眼睛都睁不开。
开始只是感到水流的沉重,但很快整张脸皮肤上的烫热感混合着剧烈的痛楚一起传来,连一直以来头昏都清醒了几分。我剧烈地咳嗽起来,可惜连伸手抹一把脸都做不到。
等到水停了,我努力地甩了甩头,只想尽量把水甩掉,从脸上到胸口都疼得像刀割。如果不是我的特殊体质,这一下肯定得毁容了,“咳咳咳……小姐,你想要几成熟?这……可不好玩……”
“你说不说?!”霍玲拎着水壶直喘粗气,再次发出了威胁。
“我真没什么可说的,我们相遇纯属巧合。我不知道你们在这里,也没打算干涉你们的生活。”
“真他妈嘴硬。”霍玲眼睛都快急红了,“你就想拖时间是吧?贱货!看我把你烫成活粽子!”
这么恶毒?我心里一惊,看到她又抬起水壶,条件反射地闭上眼,正准备迎接新一轮的水刑,却听见文锦大喊“住手”。我睁开眼,看到她们已经打了起来,一个伸手想抢水壶,一个抬着手东躲西藏,两人在房间里转了好几圈也没分出个高下,只霍玲一个劲地喊“别抢”,好像是怕烫着对方。
看来她俩感情还不错,也许可以作为一个突破口。我瞅着看了一会,忽然就想起是哪里不对劲了。
我明明记得,霍玲比较娇小,应该是比文锦矮的,为什么现在看起来高了那么多?
想到这里,我皱起眉头,脱口问道:“你们到底是谁?”
五 齐羽 30
我的话一出口,她们顿时停了下来,一同警惕地盯着我。于是我益发确定了她们的身份,苦笑了一下说:“我都被捆成肉粽了,你们不用这个表情吧?两位冒牌货小姐。”
“明知故问。”
“霍玲”对我嗤之以鼻,但是说话间已经把水壶放下了,走过来揪着我的衣领道,“别搞这些弯弯绕。你明明早就知道我们的身份,却装作刚刚才看出来一样。装什么傻,你如果不是来处决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我摇摇头,“恕难奉告。”
“我看你就是死猪不怕开水烫!”
“霍玲”抬手就要往我脸上招呼,却被“陈文锦”拉住了,“别打了,你再打他脸都要烂了。”
“霍玲”还是不依不饶,“姐,你干嘛老护着他?你忘了齐铁嘴那时说过什么吗?现在齐家都杀上门了!何况他肯定也吃过药,就是一个贱货!”
我听得云里雾里,吃过药又怎么了?为什么是“也”?但是这些事还是其次。现在更让我头疼的,是我现在的身份,似乎成了最大的惹祸源头。
“你们和齐铁嘴有什么过节?”
她们都没回答我,两人一起陷入了沉默。
我忽然意识到,这恐怕是一个重大的心理关卡。连坚决反对杀人的“陈文锦”都对这个话题充满戒备,看来齐铁嘴对她们的心理威慑真的很大。这对我太不利了,因为恐惧能轻易改变人的本性,难保他们不会在紧张之下再对我做出些什么事来。
等了一会,我决定走一步险棋。
“其实我不是齐羽……”
话还没说完,“霍玲”就嗤笑起来,但我决定不理会她,继续说下去。
“这不是重点。我只说一种情况:假定我真的是齐羽,上山是为了杀你们。以你们犯下的事,你们认为值得我亲自上山么?再退一万步说,这件事我值得亲自出马?齐铁嘴派我单枪匹马来,以这样的身手和你们两个单挑?你们是从哪里觉得我有杀你们的本钱?”
“霍玲”张了几下嘴,最后咬着嘴唇道,“哼……我怎么知道?也许你就是个盲目自大的蠢货。而且齐铁嘴会派你来又怎么着,他根本不会信任其他人。”
想起齐铁嘴连自己亲生儿子都杀掉了,我不禁苦笑,“这倒是真话。”
“算了阿玲。”“陈文锦”拍了拍“霍玲”的肩膀,“他没说错。真的是来杀我们的话,十年前就该来了。我们根本没有那么重要……”
“霍玲”沉默了一会,慢慢放开了我的衣领,表情有些颓唐。半晌之后,她又摇了摇头,对着“陈文锦”说:“可是这小子还是信不过,也许他的同党就在附近呢?如果他不是一个人上山,那他刚才说的不过都是油嘴滑舌。”
看来她们终于对我的话信了几分。我没再开口,这时候保持低调,降低我这个棘手货的存在感才是最有利的做法。
“我们分头行事吧,”“文锦”叹了口气站起身,“我去翻查他的行李,看有没有其他线索。你去望望风,顺道看看有没其他人跟上山。”
“对,我去检查一遍,省得还有尾巴。”“霍玲”拿起猎枪,出门前又剜了我一眼,“你小心点,别对他大意了。”
等她走远,我才舒了一口气,对“文锦”说道:“幸好留下来的是你,谢谢了。”
“文锦”把我的包丢到桌面翻查起来,正眼都不看我一下,“不用和我套近乎,我们还不是朋友。”
她这个“还”字用得很妙,话语间留了许多余地,我定了定神,追问道:“那我们要怎么才能成为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