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信自己,你可以的。”
“嗯。”
“光,我一直都陪着你。”
“啊,知道。”
“你的身后,不止有我,还有Sai。”
光微微仰了仰头:“知道啦!还有吗?怎么这么啰嗦!”
亮想了想:“没了。那……我挂电话了?”
光:“嗯,挂吧。”
亮:“你先挂吧。”
光:“你先挂!”
电话那头安静了片刻:“那我先挂了?”
“是是是!你、先、挂!”光斩钉截铁地确认。
然而,电话那头传来忙音的时候,光的心里还是一空。
他回到行李箱旁,总觉得亮刚才话里有话。
行李箱……行李箱怎么了?
光随手往行李箱里扒拉了一下,洗漱用品已经拿出来,零食的袋子也拆开了,其余也没什么特别的,要用的时候再……
光正拨弄白色收纳袋的手忽然一顿。
他把收纳袋整个掀起,然后一枚牛皮纸信封就露了出来。
光的心跳陡然加快起来。
他一边默念着:“不会吧?不是吧?不可能吧?”一边哆哆嗦嗦地拿起信封。
信封很厚,放在手里沉甸甸的。
不会是棋谱什么的吧?!打开信封的时候,光又想。
信封是从中间封口的那种类型,将封口从卡槽里抽出时,可能用力过猛的关系,信封里好几张小纸片都因为惯性从里面掉落出来。
是再普通不过的留言筏,只有手的一半大小。每一张都被整齐地对折过两次。
光有些手抖地随意打开一张,只见上面写着:
『你比桑原本因坊年轻,这就是你的优势』
光露出有些别扭的表情,又非常“勉为其难”地拆开第二张。
然而,随着一张张纸片被揭开,光的呼吸逐渐不稳起来,他拆阅纸片的手速也变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纸片上,什么内容都有。
有鸡汤,有笑话,有建议,还有……亮写给他的那些让人脸红心跳的情话——
『光舞影
月明夜
我似你』
『想着你的时候
发现自己
又笑了』
『时间的流速
全部取决于
你是否在我身边』
……
他究竟是什么时候写的?
光在脑海里快速地回忆着。他分明记得,整理完行李,最后检查物品时,还没有这枚信封的。他明明亲自确认过!
——你给我一样东西吧。
——就是小一点的,方便携带的。
是因为自己说的话吗?
看着信封里,这一张张加起来至少有数百枚的小纸片,光无法想象,昨天晚上在自己睡下后,亮独自一人伏在桌案上,究竟花了多久才写完这些文字,又花了多久才将它们都整齐地叠好,装入信封,小心翼翼地藏进行李箱里。
光轻抚纸片上亮刚劲有力的字迹,只觉那个人在他心里点起一盏小小的油灯,算不上太亮,也算不上太暖,却足以带给他无穷的力量。
那一刻,光心想,我还有什么理由不去努力。
第二天清早,光7点不到便醒转过来。
洗漱过后,光换上衬衣、西裤,然后走到试衣镜前,如同进行某种仪式般,对着镜子郑重地打上那条黄黑色条纹的领带,整理平整,然后穿上宝蓝色的西装外套,走出房间。
上午,九点。
在桑原未到达的时间里,光就像是即将受验的学生,正襟危坐在棋墩前。
距离开赛仅剩十分钟时,桑原仁终于姗姗来迟。
光的视线与他短暂交汇之际,切实地感受到来自他身上的强大压迫感。
但这一次,光的心很定。
对弈正式开始后,根据昨晚猜先顺序,光执黑先行。
早在之前研究桑原棋谱的时候,光就注意到老爷子非常善于利用厚势。今日一战,若想夺取白星,进入中盘前就不能被拉开太大差距,因此布局阶段,光下得格外小心。
开局后,光率先占据右上、右下两处“星”位。
白6落子“17之十”处,意在分投,黑7积极挂角,黑11继续粘上,在左下角堪堪与白棋打了个平手;而左上角,白18之后,暂时是白棋一家独大的局面。
至此,双方的注意力再次回到右半部。
凭借着先前右上角“星”位的优势,黑21牢牢抓住实地,白22“挖”,黑23“扳”紧咬白棋,不让白棋获益;右下角,白32“肩冲”,黑33“扳”,白38“浅消”,黑43小飞跟上……
前四十五手后,光扫视盘面,左半部虽然白棋占优,但右上至右下暂时都归入黑棋麾下,黑棋目前为止还算令人满意。
光沉思片刻,将黑47送至“14之十二”,飞。
桑原眼眉一挑,走出一招白48“尖断”。
光抬起头来,扫视老爷子一眼,没想到桑原也同时回望过来。
就在两人对视间,整盘棋局的战斗开始了。
以中上为起点,黑51落子白6正下方,白52“长”反击,黑53再次挡住白6 左侧,企图与左上角“17之五”的黑棋形成联络。
白棋这边,桑原仁落子“16之十二”处,白60“补”,果然利用在布局阶段便在右上角形成的白棋厚势与这枚棋子形成呼应,进一步做厚中上偏右部分的白棋阵地。
之后,双方的战斗一路自中上延续到左侧中路。
直至第一日棋赛尾声,从局势上看,虽然上方战斗白棋较好,但黑棋本身在盘面上的目数也非常可观,双方之间的差距可能只在五目左右。
临近傍晚,对弈时间到。
不出光所料,果然轮到他封棋。
接过纸和笔,光非常果断地在棋谱上写下自己的封棋位置,然后将棋谱折好,放入信封,交给工作人员。
返回座位时,光忽然问老爷子:“您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桑原仁一愣。
光露出白牙冲他一笑:“比如,您是故意让我来封棋啦,第一次封棋特别容易紧张,容易写错地方啦,我知道你下一步会下在哪里啦之类。”顿了顿,又自编自导地说,“哎呀,不好意思,是不是一不小心把您准备的台词都说完了?您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光觑着老爷子的脸色,等了一会儿,没见他发话,又说:“哦,看样子是没有了,真是可惜了。”他轻轻摇了摇头,“难得我以为您会有许多‘忠告’给到我,赛前还期待了那么久。”
在光的滔滔不绝中,桑原仁渐渐面露菜色,只在光准备离开时,说了句:“小子,言多必失。”
“谢谢您的忠告!明天见!”光谦虚地朝老爷子欠了欠身后,就心情愉悦地离开了。
他简直迫不及待地想要告诉亮,能看到老爷子语塞是件多么大快人心的事情。
接到光电话的时候,亮正在绪方精次家中与他讨论工作事宜。
他看了眼身旁的绪方精次,便不加避嫌地直接接起电话:“光?”
他刚开口,电话那头就嚷嚷开了:“亮,今天果然是我封棋啊!”
听声音,还挺有精神。
亮的唇角轻轻一勾:“然后呢?”
“然后,哈哈,然后我就变向挖苦了老爷子一通。你都没看到老爷子当时的脸色,实在太有意思了!”
光实在太大声了,以至他说的每一个字,在一旁的绪方精次都听得清清楚楚。他有些心累地揉了揉太阳穴,然后逃离般地往鱼缸走去。
亮一边应着,一边往绪方精次的方向看了一眼,迟疑地说:“那个,光……”
“嗯?什么?”
“……明天下午,理事会那边临时有个会议,所以我……”
接下去的话,即使亮没说完,光也明白了。
他在电话那头沉默下来。
东京到札幌,飞行时间在一个半小时左右,加上登机、出关、往返机场的时间,仅在路上就要花费至少四个半小时。
而这四个半小时,对于亮来说,实在太宝贵了。
此刻,听到亮有事不能来,光反而有种放下心来的感觉。
——相比能够看见你,我更希望你可以多休息一会。只是听到你的声音,就已经是最大的满足。
于是,他顺从本心地说:“没事,听到你不能来,我还挺开心的。”
亮的心微微一沉:“不想见我吗?”
“嗯,不想。”光说,“太消磨斗志了。”
听出光的话外音后,亮的脸色才稍稍缓和些。
光又说:“反正,我后天就回来了。”
亮点了点头:“嗯。”
“还有,亮……”光的声音忽然抬高不少。
“嗯?”
“那么多个‘你’,我都收到了……”电话里,光的声音变得异乎寻常得柔和,“我、我一定会珍惜的……”
说话时,亮明明不在身边,光还是不争气地红了脸。
一时间忽然词穷,光只好非常没新意地说:“我们都要加油!”
加油。
亮原本很不屑这两个字。太过虚无缥缈。
况且,由旁人说出的“加油”,有什么意义呢?归根结底,他所能依靠的,还是只有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