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我就很不擅长安慰人,每次必起到反效果,这次我怕多说多错,干脆不说,只闷头解开她右臂上的包扎。抬眼看她有抵触之意,才意识到我在她眼中是男孩,此举有些鲁莽,连忙说,“纪师……嗯,纪女侠,我略懂些医术,也随身带着药,就让我为你止血疗伤吧。”
一时情急,差点脱口而出“纪师姐”,她却当我要说的是“纪师母”,登时满面通红,盈盈水瞳略带羞恼地瞪了我一眼,“你为何救我?”
她的右臂鲜血淋漓,又因为粗暴的包扎而血肉模糊,伤口更大,若不妥善缝合只怕落下病根。我看着皱了皱眉,摸出器具,“忍着点,我要缝合伤口。”
“那样的耻辱都挺过来了,痛又算什么。”她见我避而不答,先是一愣,接着笑了笑,神色不复方才的凄然,反而变得坚毅无比,别有一番风采。
我开始缝合,看她忍得面色苍白也一声不吭,更加佩服,便向她说话转移注意力,“你刚才问为什么救你是吧?我的回答是,为什么不救呢?”
“你也许不知道,彭和尚是我父王的师父。你为护他受伤,我自然应当替你疗伤。再者,我师父……”我停下话头,为她撒上金疮药,最后缠上纱布,一切妥当。
对上她探寻的视线,我故意勾起一个风流倜傥的笑容,“最后,我平生就偏生见不得像您这样的美丽的女子皱着眉头的样子。”
她愣愣地看着我,突然扑哧笑出声来,那笑容清丽秀雅,容色极美,“明明只是个小鬼头,说什么‘平生’?你师父就是这样教你的么?果真是他的徒弟。”
“嘿嘿,你肯笑了就好。我能叫你前辈么?女侠听着怪生分的。”我摸了摸鼻子,继续套近乎。
“你既然救了我,说什么便是什么吧。”她往后一靠,侧着脸问我,“他怎么放心让你小小年纪就出来?”却仍是不肯直唤杨逍姓名。
“小小年纪怎么了,只要足够强,天下哪里我都可去得。”我挺了挺胸膛,故意说大话惹她发笑,转而问,“前辈,你与我师父关系很好么?”
她面色一红,避而不答,“你师父没有告诉你?”
“师父没有说,是我猜的。”我不知杨逍心中把纪师姐看的有多重,不敢胡乱撮合,只能装出小孩天真无邪的样子问她,“前辈,你果真与我师傅生了一个孩子么?”
她一怔,不语,垂下眼帘,神色莫名。
我一时冲动,话刚出口立时后悔。
之前对师姐的事迹只是听闻,这次我想得到她亲口确认。只因为同样是爱上了明教中人,同样是遭到师父逼迫,师姐的选择与我截然不同。故说她是我最敬佩的人也不为过,所以我总是觉得,她的某些话,对我非常重要。
然而我无论如何也不想让她为难、看她伤心,慌忙补救,“前辈,对不起,你——”师姐却抬手摸了摸我的头。
她眼睛紧闭,咬了咬下唇,再睁眼时已是一片清明,坦坦荡荡。她转头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声音像清泉般悦耳,又如水激寒冰、风动碎玉,“我有一女,姓杨,名不悔。”
杨不悔。
啊。
就是这个。
激励我放下前尘的恩怨纠葛,也鼓舞我踏入今生的红尘万丈。
是我前生的终结,亦是我此生的开端。
不悔,不悔。
曾经今后,我所作所为、所爱所恨,皆铭记于心,绝不后悔。
想到这里,我心中一动。『临济十二庄』中一直未能互为反正融会贯通的之、心二庄终于突破瓶颈,臻至圆满,一时间内力大增。
“你回去可不要告诉你师父。”师姐看我神色怔怔,笑道。
我向她保证,“绝不告诉任何人!不仅是我,彭前辈、常大哥他们也不会将此事告诉任何人!”
师姐看我就差对天起誓了,笑着打岔,“我只是不想你师父知道,至于其他人,管他做甚,你不用这么紧张。”
闲聊几句,继续呆在这里也不是事,我问她,“前辈,你接下来有什么去处?”
“怎么,你想劝我去明教么?”她似笑非笑地瞥了我一眼,转过头看着远处发愣,喃喃道,“峨嵋已是回不去了,至于明教,我虽不悔于这段恋情,却也根本不打算就此委身于他……”
“你想就此隐居吗?”我直接了当的询问,看着她清雅秀丽的面容,一时竟然说不出劝她回峨嵋的话来。
纪师姐心中有愧,纵是回峨嵋与丁师姐当面对质,也只会更让她颜面扫地,遭师父逼问。此时劝她回峨嵋,岂不等于推她入火坑?再者,扪心自问,我劝她回峨嵋终究也是为了我自己,就像是把肩负峨嵋未来的重任强压在她肩上一样,好让我自己逍遥自在。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罢了罢了。
纪师姐眼神澄澈悠远,仿佛看穿了红尘万丈,“是了,我打算带那孩子在附近找一个村落隐居,从此不问世事。”
我问她,“此时天下大乱,哪里的村落可以逍遥自在?”
“这……”她沉吟片刻,忽的笑了,左手轻轻摸了摸我头顶,“你这样问我,是不是有什么建议?”
我狡颉一笑,“前辈,你可知那与世隔绝、世外桃源一般的蝴蝶谷?”
我与纪师姐约定时日见面,等她从丰州把孩子带过来,就接她们进蝴蝶谷,从此与谷中村民樵子乡农为伴。临别前,她摸了摸我的头,“皓月,祝你早日找到妹妹。”听她这么说,我有些愧疚,又有些感动。
告别后我独自前往明光各大药店补充药材,途中见一仙风道骨的道人抱着男童进城,我没见着长相,但疑心那是张三丰和张无忌,便暗中留意。
第一世是常大哥携身中剧毒的张无忌去蝴蝶谷求医,才保住他性命。若我此时弃他不顾,任由张三丰带他回武当,只怕今后就没有张无忌这个人了。想到这里,我又止不住心软。也并不是还对张无忌有情谊,只是没了他,这武林江湖恐怕免不了一场大乱,不知要死多少人。
我捂住头叹了一声,明明想好要从此隐居,怎么总是忍不住想去管闲事?
“芷若,你在此做甚?”常大哥从后面拍了拍我的肩膀,“你不是去寻纪女侠了么?”
我早就通过气息脚步知道他来了,并不惊讶,“常大哥,我为纪女侠包扎了伤口,她与我告别向丰州去了。”
他了然,“哦,那也好。你药买的怎样了?”
“差不多了。”我嘴上这么说,并不想走,忽然看见那头起了乱子,有平民在奔走哭喊,元兵也在向那边聚集。常大哥与我对视一眼,起身挤了过去,只见四散开的人群中有三四个元兵持刀站着,一个元兵口吐鲜血倒在地上,面前是个老道人、男童和一名倒在地上的女子。
老道人正是张三丰,张口骂道:“狗鞑子!又来行凶作恶,残害良民,快快给我滚吧!”原来是有元兵强抢民女,张三丰看不过去。
一武官模样的元兵骑在马上赶来,大声呼喝,“你这老道,可知道我们是谁?”
张三丰一挥袖袍,威风凛凛,“你们是谁?我只道你们是强抢民女的狗鞑子,原来还有什么身份?!”
“我们是天下兵马大元帅汝阳王座下定远军!你如此不知好歹,是不怕死?”说着已骑行至张三丰身边,举刀下劈。人群中也突然钻出一人,手举长刀,向张三丰肩头劈了下来,这两刀来势好不迅疾,张三丰又抱着张无忌,实是无处闪避。
不料张三丰轻轻一转,看似寻常之极,但分寸拿捏之准,是妙到巅毫,两刀登时砍空。接着他单掌连续起处,分别托住两人手臂,喝道:“去吧!”掌力一吐,两名武官身子飞起,砰砰两响,摔出老远。
“你这老道,何故与我们为难?”又一武官明里问着,暗地里却命人准备弓箭欲放,那弓箭刃上闪着幽幽绿光,应是抹了毒。同时四名番僧跳了出来,呈四相之势合围张三丰,配合默契。
张三丰抱着张无忌,恐波及他不敢缠斗,本欲以武当轻功纵云梯跳向半空,谁料四名番僧根本不去理睬他,齐齐出掌只攻向张无忌,套路阴损狠毒。同时远处弓箭也如雨般射下来,目标几乎都是张无忌和一旁的民女。张三丰无奈又要护小孩和平民,又要对敌,束手束脚下绕是神功盖世也没有发挥余地。
局面一时僵持不下,常大哥看不过眼,冲上前去,一边喝:“道士,你若放心,就先将孩子交于我照料吧!”一边挥掌排出,掌风呼啸,直逼开一名番僧。
“多谢英雄!”四人的配合被打乱,张三丰得了一瞬喘息,竟借机暴起,用单手就将四名番僧皆数击飞。
我向常大哥奔过去,帮他击飞了一枚冷箭。忽然远远的听的一声吆喝,气力悠长:“绍敏郡主驾到——”
只见远处一大队人马疾行而来,我默默把头缩了缩,悄悄往常大哥身后藏。
赵敏?她来这里干嘛?
第5章 第五章
此时偌大场地中平民已所剩无几,只留几个江湖中人打扮的汉子四散地站在一旁,也不知是看戏还是准备拔刀相助,另一边全是手持长弓大刀的元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