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知天下大乱不久矣,越发小心翼翼,练功也越发勤奋。此时我临济十二庄已几近融会贯通,基础稳固,九阳功也略有小成。只要不遇上江湖中威名赫赫的高手,都不会有性命之忧。
然而也正是因为这一身功力怕被师父识出,故我进入峨嵋派只能从外门弟子做起,不过也无所谓了,外门弟子还落得清闲。
今日清晨又有病人求医,胡叔叔听了扭头便差我出谷补充药材。这两年来他早都习惯让我一人在外面乱逛,时不时还顺便差遣我买东西。
常大哥也在,听了立刻起身,“我也去吧。”他虽然知道我功夫已不弱于他,心智也早熟,但总归是不放心一个十岁的小姑娘到处乱跑,为此已经念叨我不知道多少次了,上次还威胁说再这样就把我哥带过来教训我。
带过来了也不过就是多个苦力,我心里不以为然甚至还有点期待,谁教训谁还不一定呢。
我们二人出了谷,逆着第一次来时的路向南进发,目的地是凤阳以东的明光。上次走时常大哥身负掌伤,只觉得山路崎岖难走。这次我们一路斗嘴,心情愉快欢声笑语不断,直到了一座树林之中。
忽然我耳朵一动,听到远处有兵刃交接的铿锵之声,连忙拉住常大哥,从林中慢慢寻过去,躲在树后张望。只见五人身受重伤跪倒在地,一人伏在地上似已没了气息,一人嘴角溢血但端端地立着,还有两名女子在一旁对峙。
两个女子身形苗条,各执长剑,看衣着打扮竟是峨嵋派弟子,我立刻屏住了呼吸,认真倾听。
“我什么地方不如你,要来承你的情,要你推让?你到底刺呢不刺?”这声音略显尖酸,但颇为耳熟,我竭力回忆,才意识到是丁敏君丁师姐,那另一个是谁?
“小妹便是做了不对的事,师姐责罚便是。这儿有别门别派的朋友在此,你如此逼迫于我——”另一人说到这里,不禁流下泪来,她样貌素美声音柔和,非常陌生。我入门许久,竟不知道有这样一位同门师姐。
常大哥顾不得这些,只定睛一看,“站着的那是彭和尚!”我连忙也仔细辨认个中形势,“其他几人分别是少林寺、昆仑派和华山派,看来是他们想为难彭前辈。”
彭莹玉彭和尚是我父王的师父,是以我尊他一声前辈,此事与他有关,却又涉及到峨嵋派,让我一时左右为难。
作者有话要说:
彭和尚是掌门的师公这个事实好像被大多数人忽略了,其实掌门和明教早有渊源。不过这个设定在新修版改掉了,毕竟它没有埋下任何伏笔……
第4章 第四章
常大哥当即想跳出去,我拉住他低声说,“且再听听,他们内讧了。”
丁师姐冷笑,“嘿,你装着这可怜巴巴的样,心中却不知在怎样咒我呢。三年之前,你在甘州,当真是生病么?『生』是倒有个『生』字,却只是生娃娃吧?”
那青衫女子听到这里,已听不下去,转身拔足便奔。丁师姐早料到她要逃走,飞步上前,长剑一抖,拦在面前。“我劝你乖乖的把彭和尚左眼刺瞎,否则我便要继续问下去了!”
那女子气急败坏的道:“你——你让我走!”
丁师姐长剑指在她的胸前,大声喝道:“我问你,你把娃娃养在那里?你是武当派殷梨亭殷六侠的未婚妻子,怎地跟旁人生了孩子?”
这几句石破天惊的话问了出来,听在耳中的人都是禁不住心头一震。我则恍然大悟,这位身着翠绿衣衫的女子是我先前提过的纪晓芙纪师姐。我与她素未谋面,只有事迹曾有所耳闻,也感同身受。反应过来后不禁后悔不已,没有上前去阻拦,竟让丁师姐将这秘密直接说了出来。
我一直对丁师姐心情复杂,她性格不太好,嘴也向来不饶人,一直对掌门之位念念不忘,可那个位置,果真是那么好坐的么?真坐上了,也只是表面威风罢了。
心中叹了一声,不知如何是好,又想出手,又怕以后见了丁师姐纪师姐让彼此难做。常大哥见维护彭前辈的纪师姐遭到此等羞辱,也看不过去,捏紧了拳头,却终究不好插手她人之事。
纪师姐的私密被这么多人听闻,不禁脸色惨白,向前疾冲。岂知丁师姐说动手便真动手,刷的一剑,在她右臂上深深划了一剑,直削至骨。
纪师姐受伤不轻,纵是脾气再好也忍耐不住,左手拔出佩剑,“师姐,你再苦苦相逼,我可要对不住啦。”
丁师姐想今日既已破脸,自己又揭破了她的隐秘,她势必要杀己灭口,是以一上来乘机先伤了她的右臂。紧接着又是一招“笑指天南”,直刺她的小腹,同门相残竟也丝毫不留情面。
纪师姐纵使出手,招式也处处留情,并不想夺人性命。她左手执剑,还招挡开。两人这一搭上手,以快打快,迅即拆了二十余招。可她右臂伤口血流不止,越斗鲜血越是流得厉害,再加受伤之后,原有的武功已留不了三成,如此下去迟早衰竭。
眼见她脚步蹒跚,剑法渐渐散乱,已是支持不住,又见丁师姐刷刷两招,使她半边衣衫上全染满了鲜血,我终于忍耐不住,正欲出手。只听彭和尚大声呼喊,又言语讥讽,激得丁师姐抛下纪师姐,直刺向他。
常大哥见势不妙,当下斜冲而出,一刀劈开细剑,同时一掌狠狠拍在丁师姐身上。将她震得飞出数步,一跤摔倒,口中狂喷鲜血。我见状慌忙蒙上面纱,也冲了出去。
前尘往事已过二十余载,提起张无忌我都能心无波澜,面对赵敏也可面不改色,只有峨嵋派始终能拨动我的心弦,让我放心不下。
如果能在这里改变纪师姐的命运,是不是就不用怕峨嵋派后继无人了?
我几个纵身来到常大哥身边,用随身携带的匕首挑断绑着彭前辈手足的丝条。常大哥也不与重伤在地的丁师姐纠缠,转身向彭前辈行礼,“在下常遇春,周王周子旺是我旧主。”
“拜见彭前辈。”我只是一拜,并未表明身份。
“原来是子旺的部下,多谢相救。”彭前辈咳了两声,只当我们是一路的。转头见纪师姐撤下衣襟包好了臂上伤口,一言不发转身便走,连忙大声道:“且慢,纪姑娘,受我彭和尚一拜。”说着行下礼去,纪师姐闪在一旁,不受他这一拜。
彭前辈拾起昆仑派人遗在地下的长剑,“这丁敏君毁谤姑娘金名,不能再留这活口。”说着挺剑便向丁师姐咽喉刺下。我并未动手,只看着纪师姐,一时也不知道是希望心肠狠毒的丁师姐死在这里以绝后患,还是觉得纪师姐一定会拦。
纪师姐果然左手挥剑格开:“她是我同门师姐,虽对我无情,我可不能对她无义。”
彭前辈道:“事已如此,若不杀她,这女子日后定要对姑娘大大不利,且明明是她不对在先。”
纪晓芙垂泪道,“我是天下最不祥最不幸的女子,一切认命罢!彭师傅,你别伤我师姐。”
彭前辈叹息一声:“纪女侠所命,焉能不遵?”
纪师姐低声向丁师姐道:“师姐,你自己保重。”说着还剑入鞘,出林而去。
我心下思量,发生这样一出,纪师姐也未叮嘱其他人为她保密,想必是根本不打算再回峨眉了。若是只有丁师姐回去,定会将此事告知师父顺便搬弄是非,埋下祸根,才使师姐落得那样结局。
可我又不愿对丁师姐出手,只能轻声对常大哥交代,“常大哥,你带彭前辈去胡叔叔处吧。纪女侠身受重伤,我放心不下。日落前定然回谷,切莫担心。”
说罢不等常大哥阻拦就循着纪师姐踪迹而去,忽然发觉林中还潜伏着人,过去一看,是一个头稍矮的大汉。他以为我是明教中人,也不掩饰,“在下天鹰教白龟寿,支援彭和尚而来。”
我见他伤的比彭前辈还重,让他赶紧跟常大哥一道回谷,自个儿慌忙去追纪师姐。
纪师姐身受重伤且失血过多,已然力竭,没走几步便踉踉跄跄,摇摇欲坠,显然是不能再赶路。我不顾隐瞒修为,匆忙上去上去扶她靠坐在树旁。
“你……”她抬眼看我,气若游丝,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我见她如此处境,仍然面色平静,一时又是敬佩又是怜惜。她心系杨逍,为了消除警惕方便套近乎,我干脆借了我哥的身份,刻意压低声线装作男童:“在下明教光明左使杨逍的大弟子,周皓月。”
在蝶谷中为了方便,我一直身着男装扎着头发,再加上这世界普遍眼瞎,我自己不说,她应当猜不出来我是女孩子。
纪师姐吃了一惊,立即上下打量我,惊疑不定,“你是他的弟子?难怪年纪轻轻功夫如此不凡。可他何时收了徒弟?那他现在……”
“我父为江西袁州起义的周王周子旺,三年前父王被擒,我在教中人帮助下逃往明教总坛,遇师父赏识。”我三言两语解释了情况,知道她担心遇到杨逍,又说,“这次南下是为了寻在战乱中失散的妹妹,只由常大哥陪同,师父并未前来。”
她听罢默然不语,眼中有三分庆幸,七分凄然。我见她神色楚楚,不知如何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