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巍刚走时,赵云澜极不习惯,他甚至开始整夜整夜的失眠,坐在床上低着头,脑子里全是沈巍,他现在到了哪里,吃过饭了吗?有没有想自己?想的久了,他甚至感觉那人就在眼前。每天一早,他会准时给沈巍发一条消息,那人有时立马就回复了,有时等到中午,后来慢慢变成两三天一回,再后来电话就不通了。
发出去的消息石沉大海,他终于在艰难的等待中习惯了下来,习惯了和林杰一起去上课,习惯了和别人吃饭,习惯了宿舍的床,和没有他的夜晚。
他甚至都梦不到他了。
刚开始还有人在他面前提起沈巍,问一问他去哪了,什么时候回来,后来也没有人问了,沈巍渐渐被人遗忘,学校里有关他的,慢慢仅剩下传闻。赵云澜就那么空荡荡的等着,从秋天等到入冬,约定了回来的人,终究是迟了。
学校进入了期末备考月,课程全部结束,赵云澜收拾了行礼,打算搬回沈巍家,林杰家是外地的,一边帮着赵云澜收拾东西,一边愤愤的吐槽学校考试安排的不周,为什么要一周一门,害得人没办法回家,赵云澜也没搭话,笑了笑,心想,就算能回又能怎样,想见的人不在,回去又有什么意思。
拖着行李箱转了两路地铁,绕到宠物店去接大白时,店员告知已经被接走了,是最初送来的人接走的,赵云澜的心疯狂跳动起来,他顾不上别的,冲出门打了个车,一上车便给沈巍打电话,电话依然关着,可心里的期待却再也关不住。
拖着行李箱一路奔进小区,等电梯那短短十几秒里,他已经把要和沈巍的话仔细想了一遍,他感觉自己的心要跳出去了,脑子里的东西断断续续,全变成烟花,他没来由的笃定,回来的人一定就是沈巍。
门没关着,他推门进去,大白正在阳台吃猫粮,见赵云澜进来,他喵了一声,门口有一双崭新的鞋子,赵云澜把箱子拖进来,门关上那一瞬,“沈巍”从厨房走出来,他手里端着一盘刚洗过的葡萄,西装,眼镜,熟悉的发型,他笑了笑:“你回来啦?”
只一句话,赵云澜心里的火就突然灭了。
他不是沈巍。
期待转瞬变为失望,毫不遮掩的写了赵云澜满脸,沈澈低头看了看自己,难道真的一点都不像吗?他怎么一下子就认出来了?
赵云澜晃晃悠悠换了鞋,把背上的书包随手扔在沙发上,也一并把自己甩进去。
片刻之后,他才反应过来,眼前的人不是沈巍,那他是谁?他……他怎么和沈巍长得一模一样,他……他怎么进来的?
赵云澜转过身盯着正坐在餐桌边吃葡萄的人,语气有些不善:“你是谁?你怎么进来的?你为什么……”
“我为什么和他长得一模一样?”他笑着,随手摘了眼镜放在一边,心底还不住的嫌弃了一遍这东西真沉。
“你不记得我了吗?”
赵云澜眉心皱了皱,难道自己曾经见过他?
“我们见过?”
坐在餐桌旁的沈澈笑意更深了,自顾自的说了一句:“他可真是不要命了,居然这么久,还在坚持着。”
他?沈巍?
赵云澜站起来,语气已经有些抖:“是沈巍吗?他在哪?”
沈澈将手里的葡萄放下,又抽了一张纸擦了擦手:“他在哪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让我来告诉你,他没事,你别担心。”
“没了吗?”赵云澜从没有如此殷切的期盼过一个人能再多说些什么。
“没了。”他看了看盘子里的葡萄,“他说你喜欢吃葡萄,这东西这么酸,哪里好吃了?”
赵云澜盯着盘子里的葡萄,以前,沈巍买时都会先尝过,甜了才买,他知道他最吃不得酸。
他走上前,拿起盘子里的葡萄塞了一颗进嘴里,确实好酸,酸的他眼泪都要掉下来。
他忽然拉住沈澈的袖子:“你知道他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吗?”
沈澈一万年了最见不得别人哭,这两人真要将他折磨疯,他想了想,就着拉扯的姿势抓住赵云澜的左手腕,盯着他手上红色纹理依然清晰的戒指道:“待这戒指上的红色纹理完全消失那刻,他便会回来。”
临走,他像是又想起什么似的:“桌子上的是我的号码,有需要打电话给我。”
赵云澜盯着自己无名指上的戒指,红色纹理彻底消失?这纹理会消失吗?他用尽全力试图将戒指摘下来,直到此刻,他才发现,这戒指已经摘不下来了,它像是长在了肉上,一动不动的卡在哪里,银色圈子上的红纹在阳光下发出幽晦的光,就如同缕缕鲜血散在那戒指上,看的久了,似乎还在流动。
他打开洗手间的水龙头,涂了好多肥皂上去尝试把戒指摘下来,然而不论怎么做,那戒指始终不曾有松动的迹象,折腾到手指发白,日头西斜,他终于折腾不动了,那红纹依然纹丝不动的印在上面,他不由的怀疑,那人是不是骗他的。
今日似乎格外辗转难眠,深夜两点,赵云澜依然清明的很,身旁的大白早已沉沉睡去,他挪了挪,轻声爬起来拉开窗帘。
龙城已经彻底静下来,孤零零的夜灯散着昏暗的光晕,为晚归的人,照亮最后一段路。赵云澜脑海里一直在想白天那人的话,他不要命了,居然还在坚持,他是谁?沈巍吗?他又在坚持什么?越想越觉得心里乱的很,他转身回床头拿了手机,沈巍的电话依然是不能接通的状态,赵云澜握着手机,忽然想起白天那人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他惶惶的冲出卧室,冲出卧室那一瞬,他看见阳台上站着两个人,其中一个,是沈巍,另一个,则是白天的人。他们背对着赵云澜,声音却清清楚楚传到赵云澜的耳朵里。
他听见那人语气沉沉的质问沈巍:“你疯了吗?永生结?亏你想的到……”
永生结?什么是永生结?
沈巍的声音有点模糊,他往前走了走,打算听得更清楚些,可没走几步,他就发现,自己走不前了,他像是被困在一个虚无的空间里,他能看见外面的人,外面的人看不见他。
那人的声音再响起:“你知道他为了保留那些记忆付出了多少吗?一日一日重复相同的梦境,在那虚妄的空间里搜寻合适的碎片,不惜捣碎所有记忆,只为了保留与你那片片因果,甚至在最后求我散掉他的元神来修复,如今你却告诉我永远封着吧?你真的爱他吗沈巍?”
他是谁?是自己吗?因果是什么?捣碎的记忆又是什么?
“沈巍……沈巍……”他想试着唤一唤沈巍,可外面的人明显听不到他的声音。
沈巍的声音再次模糊了起来,他看见他转身面向了那人,眼色也狠厉了起来,赵云澜越看,越觉得沈巍的身影模糊,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属于沈巍的那半方空间依然是模糊的。
“你不要命了吗?沈巍,用你的命换他的命,值得吗?他本就是将死之人。”
赵云澜感觉自己的血液瞬间凝固了下去,将死之人?他吗?他伸手到自己眼前,手上已不知何时出了一层薄薄的汗,脑海里只剩下将死之人……
“你当真就这样爱他吗?爱到宁可魂归天地,也要他活着?”
赵云澜的身体已经完全冷下去,以命换命,魂归天地?
沈巍是……是神?
赵云澜呆愣在原地,已经听不进去任何声音,他双手敞着,眼神空洞的望向那模糊的影子。
“沈巍……”他轻轻的唤,“沈巍……”
眼前的人和物忽然消散了,阳台又恢复到最初的样子,仿佛刚刚的一切只是自己的幻觉,赵云澜僵硬的转过身,他挪了挪,猝不及防的跌坐在地上,空荡荡的房间里黑着,月光照进浅薄的颜色,浮出一片冰冷的光辉,他已经无法思考任何问题,那庞大的信息量几乎压垮了他,他脑子里浮出来的,就只有刚刚沈巍模糊的影子……
不知坐了多久,他爬起来,借着月光看到了餐桌上那张纸条,一个号码,一个名字,赵云澜捏着那张纸条,眼睛死死盯着那个名字,沈澈……
他几乎是颤抖着在手机上按出那个号码,深夜三点五十四分,他握着手机坐在冰冷的地板上,等着不敢预知的真相,电话一声一声又一声的响,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笃定对方一定会接,那声音划过他的心脏,划的血肉模糊。
在手机屏幕即将熄灭的一刻,对面终于稳稳的传来一声喂,那声音,不像睡中被吵醒的样子,更像是一直在等着自己,赵云澜甚至听出了笑意。
“我……我有些话,想问问你。”
“问吧。”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震的赵云澜浑身一僵。
那人已经换了别的衣服,刘海顺垂的搭在眼前,一张和沈巍一模一样的脸,让赵云澜一瞬间悲上心头,他没去管人到底是怎么忽然出现在这里的,或许从他看见阳台上一幕的时候,就自动将他划在了认知之外。
“他到底在哪?”
那人坐在沙发上,笑了笑道:“我以为你会先问,你什么时候死?”
赵云澜从地上站起来,脚步踉跄了几下扶着墙壁站稳:“他现在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