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确定。”
一直心平气和不想与他争吵的沈澈怒气再也掩饰不住，他站在原地，手紧紧捏住栏杆，差点就将那护栏生生捏断。
“你知道他为了保留你那些记忆费了多少劲吗？一日一日重复相同的梦境，在那虚妄的空间里搜寻合适的碎片，不惜捣碎所有记忆，只为了保留与你那片片因果，甚至在最后求我散掉他的元神来修复，如今你却告诉我永远封着吧？你真的爱他吗沈巍？”
沈巍苍白的脸上终于浮起了不一样的东西，他死死盯着沈澈，曾经那些温润怜惜顷刻不在了，他往前走了两步，声音如同一把明晃晃的刀刺进沈澈的心里：“那你要我如何做？如何做才能将他救回来？嗯？”
沈澈盯着他黑墨一般的眸子，张了张嘴，一时没了下文，自己有些冲动了。
良久，他道：“抱歉，我……”
“我也想救他，我比这天底下任何一个人都想救他，我甚至想拿我的命去换他的命，可怎么换，沈澈你告诉我？他的记忆是否可以修复你我心里都有数不是吗？就算修复了记忆，我如何去点亮那盏熄灭的灯，你告诉我，我怎么救……”
沈巍的眼睛红了，他几乎声嘶力竭，就要喊出来，一切不过都是无妄的念想罢了，因果转到这里，停了。
沈澈见过神挡杀神的沈巍，见过肯抛一切的沈巍，却不曾见过如此力不从心，为爱落泪的沈巍，那些质问，从头到尾，都只是在质问他自己，也在一遍遍重复告诫，他救不了他，是他无能。
沈澈闭了眼，是啊，都是无妄的念想，他们都救不了他，他原本以为沈巍醒来，至少，还能有那么些生机，可事情早就超出了他们的预料，天灯灭，神识散，人间的命数，也随着那悠悠熄灭的灯逐渐散去，魂归大地，终究陨灭。
“你打算陪着他死？”沈澈的声音淡淡的。
“既已结永生结，自然同生共死。”
“你早就想好了吧？你早就知道那灭掉的天灯是他的对吧？你从一开始，就知道……知道救不活他对吧？”
落过泪的眼睛依然红着，沈巍垂了眼，笑了：“你不也知道吗？”
这场一直看似平和的大戏终于唱到了尽头，沈澈似是听了什么笑话哈哈大笑了起来，他眼里透出无尽的悲凉，像一位垂暮的老人满是倦色。
“我无意与你争些什么，我知道我上辈子欠你的，所以这一世，全当我还你了，沈巍，不论你生或死，你永远是我哥。”
一时风撩草动，盛夏的天色溢出灼日的光辉，那些曾经汹涌澎湃的心结，终于在此刻堪堪解开，沈巍清寒无比的心，像是忽然释了一个大口子，无数炙热的液体瞬间涌了出来。
他说：“谢谢。”
谢我们互相争斗万年，也终有如此平和的一日。万年枷锁，对彼此而言，捆绑，伤害，碰撞，重复着一日又一日，相生一日，残杀万年，今天终于了结了。
卸下包袱的沈澈转过身，整个人像是轻盈了一圈：“赵云澜的事，再想想办法吧！我先回去了。”
“好。”
临走之际，沈澈还是回过头：“多陪陪他吧！你也，保重。”
“保重。”
已经踏上云端的沈澈朝着沈巍挥了挥手，声音自虚空传来，他说：“再见，哥。”
“再见。”
这一别会是多久，谁都不知道，生离还可送别，死别就作罢吧。
沈巍伸手撤掉卧室的结界，慢慢的走回去，行至门口时，他似是听到了脚步声。轻轻推开门进去，人依然安睡在床上，只是姿势太过僵硬，都无须人去过分猜测。
他在床边坐下，伸手摸了摸赵云澜的头发：“什么时候醒来的？”
赵云澜见事情败露，也懒得再装，一骨碌翻过身爬进沈巍怀里：“你刚刚去哪了？”
“我去阳台站了一会儿。”
“一个人吗？”
沈巍抚着他的头发：“不然还能有谁？”
赵云澜顿了顿：“我刚刚打不开门，但我听见你好像在和别人说话。”
“睡吧，别乱想了。”沈巍抱着他，语气就像在哄一个不想睡觉的小孩子。
赵云澜看着沈巍的脸：“你说过，你不再骗我的。”
“我没有骗你。”
赵云澜盯着沈巍的眼睛，总觉得那眼里好像装了漫无边际的悲伤，但凡看上几眼，就不由的想哭。
“你有没有事情瞒着我？”
“没有。”
赵云澜终于不再追问了，他爬出沈巍的怀抱钻进被子里，沈巍依然在床边坐在，他的腰微微弯了些，像背了千斤的重担，就要将他压垮。
终究还是不忍心，赵云澜往前探了探，从后抱住了沈巍：“睡吧沈老师，有什么事，我都会陪着你的。”
沈巍忽然好怀念自己未曾恢复记忆的时候，不知生死何时，不堪因果重负，一心一意，就只有眼前的人，看着他笑自己就笑，看着他哭自己也难受，拼尽全力想和他有个未来，眼看就要成真。
黄粱一梦……
他转过身抱紧赵云澜，在这个夜色深谙的寂静房间里，泪顺着面颊，缓缓淌入赵云澜的颈窝，原以为一万年了，他没有泪了，可真当万念俱灰之时，依然藏不住自己的心魔。
“对不起……”万年之前我救不了你，万年之后亦是如此。
可万年之前我能求一求轮回，万年之后我该去求谁？
赵云澜抚着他的背，眼睛里不知何时也有了泪，脑海里似有什么在奋力冲撞，撞的头顶发涨，两鬓发热，他不知沈巍因何而哭，却明白，这样的男人，若不说心冷到极致，又怎愿多落一滴泪？而你说的对不起，又是什么意思？
“没关系没关系，都会好的，小巍……”赵云澜已然泪流满面，他不知发生了何事，但心脏却诚实的，随着感官一抽一抽的疼着。
洇湿的颈窝终于停下来，沈巍满面泪痕伸手抹掉上面的泪渍，他站起身，转身进了洗手间，亦或万年就这么一次吧，为他哭一哭！
再出来时赵云澜已经躺下了，手臂放在眼睛上，遮下一片模糊的光影，沈巍将他的手拿下来，就着手里的热毛巾帮他擦了把脸。
“睡吧，很晚了。”
他将毛巾放回洗手间，再出来时床上的人仍旧看着他。
他在他身侧躺好，正欲侧身将人搂进怀里，身侧的人却忽然支起上半身吻住了他，沈巍没有闭眼，就着两人接吻的姿势细细的看他，他还是和上一世一样，长睫毛，右眼底下有一颗泪痣，唯独缺了点胡子，看着也更稚嫩了些，一万年过去，沈巍眼里的赵云澜，还是一如当初。
手随着接吻的加深探入衣服里，手上指甲平滑，划过身体的肌理时带着抓挠的弧度，有点痛却又恰到好处。他爬上他的身，第一次呈一个上下交换的姿势，眼睛里已经翻起情愫，虽然沈巍今日一直淡淡的，但爱人之间，或许仅是一句话，就能撩拨出万千情意。
已经不能再做了，赵云澜的身子染了太多黄泉的戾气，经不起折腾了，可情意已起，又怎能半途而废。
沈巍将他从身上抱下来，两个人面对面躺着，他将他揽进自己怀里，然后伸手摸向热源。埋在沈巍胸前的赵云澜呼吸慢慢陡了起来，他抓住沈巍的衣服，死死咬住下唇，快感如同潮涌迅速翻腾上来，他抱住沈巍的腰，在一波又一波的浪潮中难耐的喘息着，到达高潮的那刻，他抓紧沈巍的衣服，嘴里一声又一声的重复着：“沈巍……沈巍……小巍……啊……嗯……”他几乎是咬住了他的皮肉才勉强撑住如此直接的感受，沈巍的锁骨上留下浅浅的牙印，他环着他的颈，许久才从喘息中抽身，堪堪探出头来。
眼底还有残留的余韵，赵云澜低下头，片刻之后重新钻入沈巍的怀抱。
时日无多了，他脑海里，突然蹦出了几个字。
沉沉睡过去时已将近四点，沈巍看着他头顶逐渐浮起梦境，想了想，还是觉得应该去看一看，他一直不敢面对，不敢面对赵云澜的神识，他害怕看到被封印在黑暗中的人，他害怕他忍不住会一把破了那封印，可封印一破，他的生命，就会成倍的流失。
该面对的，终也要面对，生或死是上天的安排，避不开，便只能坦然接受。
沈巍不曾去过赵云澜的记忆，他也没想到赵云澜会保留着万年的回忆，其实那记忆看似庞大无比，细看却也不过是万年前那场遇见，上一世那场重逢，所有他拥有的，完整的，亦或破碎的，全都是关于沈巍的，那些被死死记住的，就只有沈巍。
紫色的结界已经出现裂痕，光从缝隙里照进去，细细的一缕，沈巍站在那结界外，盯着里面漆黑一片静静等着，他知道他一定会来的。
时间滴滴答答的走，许久之后，一段青色的身影渐渐出现在视线里，沈巍的眼神始终落在那身影上，等待着，如同万年之前等待他轮回那一刻一般，就静静的，什么都没做。
一张熟悉的脸终于完完全全出现在视野里，也就在那一刻，沈巍许久不曾跳动的心脏，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频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