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脑里崩塌破碎的声音再次传来,一阵剧痛伴着分离崩析的记忆碎片蜂拥而至,只是还未待细细捕捉,便又像前几次一般,转瞬消逝了。
那句小巍还回荡在耳边,沈巍一时没反应过来,直至怀中的人呼吸浅浅打在肌肤上,他才后知后觉的搂紧了怀里的人。
小巍……小巍……
这是他第一次听见有人,如此唤他的名字,出自一个小自己那么多岁的少年之口,可意外的是,他并没有觉得不妥。
算了,不想了,此刻你在我怀里,我又能拥抱你,别的,就暂且再说吧!
第 14 章
赵云澜醒来时,天色已经大亮,他被沈巍圈在怀里,人依然睡着。
胃里的疼痛减轻了许多,他想抬头看一看沈巍,一动,那人便醒了。
他显然还没完全睡醒,眼睛红的厉害,动了动将赵云澜圈的更紧,声音嘶哑:“醒了?几点了?咳咳……”
沈巍的嗓子哑了,大抵是长途奔波加上没来得及吃饭喝水的缘故,一开口就开始咳嗽。
赵云澜往上蹭了蹭,伸手抱住沈巍,他看上去憔悴极了,脸色,眼神,声音,每一处都透着疲惫。
“再睡一会儿吧,时间还早。”赵云澜将沈巍抱进怀里,吻了吻那人额角,一直担当保护伞的沈巍忽然被人抱在怀里,略微惊讶了片刻又转瞬被心安替代了,他笑了笑,闭上眼睛,被人保护的感觉,很奇妙。
下午一点,睡得昏昏沉沉的沈巍终于醒了,身旁的赵云澜不在,这还是他第一次睡醒,没有看到赵云澜。
穿衣服起身,床头放了杯水还是热的,看来那人走了不久,包还在,许是去买什么了。
沈巍将手机充上电,又去洗了个脸,刚拾掇完赵云澜便回来了。
“起来啦?正好吃饭吧,吃了饭陪我去警局开个护照遗失的证明,如果时间够的话,再去大使馆补个旅行证,补好我们就能回国了。”赵云澜一边说一边把买回来的东西摆到桌子上,他看上去一切如常,精神焕发。
“胃不疼了吗?”沈巍拉住他的手,温度适宜,脸色也不差。
赵云澜摇头,把筷子递给沈巍:“不疼了,一会儿再吃个药就更没事了,放心吧。”
许是饿的久了,赵云澜吃的有点急,沈巍担心他吃的太急会不舒服,一直嘱咐吃慢点吃慢点,然而说了慢一秒,不说又恢复,真是让人操碎了心。
吃到一半,赵云澜的手机突兀的响起来,打断了两人难得一起的时光,来电者,是赵云澜的母亲。
他看了一眼,想都没想直接按了静音键:“吃饭。”
沈巍也没说什么,继续刚才的话题。
然而来电者坚持不懈,在第五个电话响起来时,赵云澜终于放下筷子,接了起来。
他没出声,对面却已等不及开始疯狂追问起来,听得出很急,连分贝也大了许多,坐在对面的沈巍都能听到。
赵云澜一直没出声,只听着对方说,沈巍从没有见过这样的赵云澜,冷冽,无情,低垂着眼,不论对面说什么都始终沉默,他一直觉得他的心是热的,带着滚烫的温度,不曾想,他也有如此冷心冷面的时候。
龙有逆鳞不可触,触之怒,拔之死。
沈巍便是他的逆鳞。
“还有别的事吗?”他终于开口,在对面喋喋不休了将近十分钟之后,语气森然,不带一丝情意。
“云澜……你回来……”
沈巍只听得断断续续,对面的女人带了些哭腔,听着让人心疼。
“我挂了。”赵云澜毫不犹豫的挂了电话,握着手机面无表情。
他沉默了一会儿,又重新拿起了筷子。
“见笑了沈老师。”
沈巍一顿,觉得这话既陌生又疏离,像是说给不相干的人。赵云澜的神态也着实让人摸不透,那不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此刻却更像个久经人情世故的中年人。
沈巍虽心里不大好受,终究也是没说什么,对面的人安静吃着饭,看上去丝毫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一时间各怀心事,气氛难免尴尬。
赵云澜低头盯着餐盒里的食物,食欲是没有了,心里盘算着怎么开口和沈巍讲,却是一团乱麻挑不出头绪。
难以言喻的气氛在两人之间迅速蔓延,冲的赵云澜终于坐不住了。
“沈老师,我……”
沈巍也放下筷子,他们的事总要敞开来好好说一说,两个人的事情,不能总一个人承担,也不能总闷在心里,若要往前走,父母这一关是一定要过的。
山雨欲来,风林静止。
终究,沈巍还是陪着赵云澜回去取了护照,他没陪他上去,依旧等在楼下,赵云澜这一去是否下得来,沈巍不知道,他在等,等一个合适的时机。
晚霞弥留天际,一朵绚丽的红云缠织在视线尽头,赵云澜已经上去将近一个半小时,没有传来任何的坏消息,也没有好消息。
沈巍将手放在上衣的口袋里,灰白色的大衣衬的他身形挺拔,天气越来越冷,他的耳朵也被冻红了,他望向远处,也许这匆匆忙忙的出国行,到此便要结束,也许今年的最后一天,仍旧是自己一个人过,但今年,对沈巍而言,依然是极度特殊的一年,每每想来,都让他心里暖流蒸腾,或许这一年,是他往前往后都极度热闹的一年,赵云澜是上天赐给他的惊喜,让他漫漫几十年的时光,忽而多了太多亮色,所以不论今日怎样,他都感恩,即便往后漫漫余光,他真的无法与他相守,至少这一年,他体会到了活着的意义。
“沈老师……”
身后忽然有人唤他,他顿了一下,反应了片刻才缓缓转身。
赵云澜拎着一个箱子,手里抓着手机和护照,站在身后两步远的地方朝沈巍笑。
沈巍也几乎顷刻就回应了他,他上前接过他的箱子,又挪出另一只手牵住他,过程怎样沈巍不想问,他现在好端端的站在自己面前,该拿的东西已经拿到,对沈巍来说就已经够了。
沈巍的手有些凉,赵云澜抓着仔细捂了捂,放进自己兜里:“走吧,回家。”
“回家?”
彼时夕阳正落,人影被拉的纤长,高高瘦瘦的少年,气质温润的男子,互视一笑的情意,并肩行在那夕阳下,红了楼上人的眼,或许孩子真的已经长大,懂得自己选择,为爱奔忙。
所有阻拦不过害怕受伤,可若真的拦不下,便只能交于时间,待岁月长河蹉跎明灭,沉淀积滤,且看分明。
若同意,便是一切如常,若不同意,便是一拍两散,养育之恩,来日再报。
赵母细细回忆起赵云澜当时的语气,十八岁的少年,语气深沉,逻辑清晰,他不像是来争取商量,更像是谈判,如若不能和平停战,便只能两败俱伤。
我对沈巍,无所畏惧,这一辈子,非他不可。
非他不可?赵父坐在沙发上,他已经许久,不曾见过那样无所畏惧的眼神,不曾听人讲过,非谁不可的话。若换做别人,他一定会笑,可当赵云澜讲出来那一瞬,他只觉得震惊,他甚至觉得是自己幻听了。
护照就放在桌子上,条件开的明明白白,今日若走,便再不要回来,若留下,便只能与他一拍两散。
他今年十八岁,大一,没有任何经济来源,在赵父的认知里,没有物质支撑的爱情最难长久,即便对方能养他,可终究,不是势均力敌的爱情,一方定会被另一方拖垮。
他不怕他走,却不曾想过他会说那样的话,他知道赵云澜向来沉稳,从小便独身自好,没想到第一次谈恋爱便是这样的场景,他甚至冥冥中觉得,他就是为沈巍而来。一个人一旦无所畏惧,天地之间,除了他的软肋,便是真正的无人可挡。
他曾经幻想,未来将会是怎样的姑娘走进赵云澜的眼睛,现在他明白了,赵云澜的眼里,也许从来没有过任何人,他至始至终,从一开始,大抵就是奔着沈巍去的。
直觉荒唐,细想却又严丝合缝,难道这世上真有因果轮回,忘川之水?
天色已暗,屋子里没开灯,赵父赵母相对而坐,眉眼沉在一片黑暗下,今天,他们把儿子丢了。
亲情与爱情之间,赵云澜选择了后者,或者说,沈巍与他,比这天地万物都要重要。若真正按着轮回来说,除去沈巍,所有人与他不过都是萍水相逢,仅此一世,与沈巍那寥寥万年比起来,不值一提。
这一世,也自然如此。
十二个小时的归途,赵云澜靠着沈巍,一路睡回去。
飞机落地前一个小时,靠在肩膀上那毛茸茸的脑袋终于动了,沈巍的肩膀都被压麻了,他扶住他,又将水递了过去:“醒一醒吧,快落地了。”
“嗯。”赵云澜依旧眯着眼睛,半睁不睁的低垂着头,沈巍侧身捧住那人的脸,强行让他与自己对视:“醒一醒吧,嗯?”
赵云澜看着眼前的沈巍,心想这人怎么就这么好看呀,好看的,想亲一口。
想亲就亲,赵云澜凑上去就吻,也不管其他人的眼光,沈巍一怔,耳朵瞬间红了。